高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到江浸月的手心,显然陆清眠已经烧很久了,却一直没说,硬挺到晕过去才被江浸月发现。
江浸月在自己出现碰触ptsd的应激反应前缩回了手,他没照顾过病人,此时看着躺在地上的陆清眠有些慌乱。
他记得临行前王小丫给他准备了不少常用药,在来到出租屋后都被他收进了柜子里,他将那些药翻出来,连带着还找到了一个温度计。
甩了甩温度计,江浸月学着王小丫照顾他时的样子,将体温计插在了陆清眠的腋下。
陆清眠晕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浸月怕量得不准确,还特意用手机计时。
时间一到,立刻拿出来看,陆清眠已经烧到39度了!
江浸月立刻想打120,急得连自己长着翅膀不能见人这件事都给忘记了。
他刚拿出手机,却不想衣角突然被人揪住了。
陆清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似乎用尽了力气才揪住江浸月的衣角,总是冷冰冰的黑眸此时显得有些脆弱,薄唇微张,声音很小:“不去医院。”
江浸月一开始没听清,干脆跪在地上,弯腰靠近陆清眠的嘴巴,侧耳细听,才听到陆清眠的声音。
陆清眠的声音虚弱得让人揪心:“江浸月,我不去医院。”
江浸月不赞同,他低头对上陆清眠像是蒙上一层薄雾的眼睛,最终妥协道:“好,先不去医院,若是吃药以后温度还涨的话,我立刻就打120。”
陆清眠不知听没听清,但揪着江浸月衣角的手却松开了,眼睛缓缓闭上,再次晕了过去。
江浸月见此,心中更是急切。
他无措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陆清眠,缓缓伸出了手。
总不能让发烧中的陆清眠一直躺在这里,江浸月一边深呼吸一边自言自语:“没事的,都碰过那么多次了,刚才也分清了幻象和现实……这次一定也可以……”
他鼓足勇气,猛地弯腰抱住了陆清眠的上半身。
陆清眠在发烧,身体灼热的体温瞬间传递给了江浸月。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触感贴在身上,令江浸月寒毛直竖,下意识就想将陆清眠推开。
可他没有推,反而将手臂紧紧箍在陆清眠后背,就这么半托半抱地将陆清眠带向卧室。
一步,江浸月的身体开始颤抖,耳边出现嘈杂混乱的声音。
两步,江浸月眼前的世界从边缘开始被黑暗侵袭,嘈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变成了肆无忌惮地狞笑。
三步,江浸月紧紧环在陆清眠后背的指尖开始剧烈疼痛,明明没有任何伤口,他却感觉有钢针扎进了指尖。
江浸月咬紧牙关,瞪大眼睛,哪怕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他仍旧拖着陆清眠一步步走向卧室,直到把陆清眠拖到了床上。
“呼——”江浸月摊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他紧紧揪着床单,额头抵着手臂,浑身汗水淋淋,模样看起来比发烧中的陆清眠还要凄惨。
江浸月大口大口地喘气,静静地等待碰触ptsd的应激反应消失。
反应一消失,他立刻用热水为陆清眠冲泡了退热颗粒,然后拿着小勺子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递到陆清眠的唇边。
陆清眠薄唇紧闭,一点都不配合。
江浸月并没有不耐烦,只是一声又一声轻劝着,也不管昏迷中的陆清眠会不会听到。
“陆清眠,你听话,好好吃药,吃了退烧药就不会难受了,别把嘴巴闭那么紧……”
“陆清眠,张嘴,啊——”
“陆清眠,这个退烧颗粒是甜的,我尝过了,不苦的,你喝一口试试?”
也不知是陆清眠被江浸月劝服了,还是嫌江浸月太能废话,在江浸月又一次将小勺子贴在他唇边时,他微微张开了唇。
褐色的药汁顺着唇缝缓缓滑入,一勺药汁喂完,江浸月赶紧又舀了一勺,依旧细心地吹了吹才递过去,等小小一杯退热颗粒喝完,江浸月才松了口气。
他扯过被子盖在陆清眠身上,将被子拉高到下巴处,仔仔细细帮他掖好被角,起身前,突然注意到陆清眠眼皮下的眼珠一直在动,似乎在做梦,并且看起来不是什么好梦。
王小丫曾经教过他,做噩梦了可以揉一揉眉心,这样下次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江浸月想了想,伸出手指,指尖颤巍巍地靠近陆清眠,在即将贴到陆清眠眉心时又咻地缩了回来。
他起身快步跑到客厅,捡起地上的钢笔,又跑了回来,这回心安理得地学着陆清眠之前的样子,用圆润的笔帽抵在了陆清眠的眉心,缓缓绕着圈揉,一边揉,江浸月一边想,这钢笔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吃过退烧颗粒后的半个小时,江浸月又为陆清眠量了一次体温,情况并不乐观,陆清眠的体温不仅没降下去,反而又升高了一点。
江浸月踌躇,拿出手机数次按下了120。
他打算再等半小时,要是半小时后陆清眠的体温仍旧不降,他就拨打120,在120来之前先打开门,藏起来不露面,假装是陆清眠自己打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江浸月掀开被子,再一次将体温计插在陆清眠的腋下,起身时,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稍微靠下一些的被子,感受到了一片不对劲的冰凉。
江浸月愣了一下,立刻掀开被子,发现那些凉意来自陆清眠的衣服口袋,更准确地说是来自那些塞在衣服口袋里的羽毛。
挤在一起的羽毛从口袋冒出一点细软的绒毛,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江浸月抽出一根羽毛摸了摸,发现这根羽毛冰冰凉凉的,入手十分舒适,与长在他翅膀上时的温度不同,江浸月眼睛一亮,抬手就将一根羽毛搭在了陆清眠的额头上。
他本意是想用这些羽毛辅助物理降温,却不想在羽毛搭在陆清眠额头上后,那些星星点点的白光开始缓缓融入陆清眠的身体。
那些光十分柔和,江浸月曾误打误撞用那种光芒愈合过陆清眠手臂上的伤口,所以他没有太担心,反而心中有了一丝猜测。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江浸月再次为陆清眠量体温,这回的体温终于降下去了一点,但下降的速度很慢。
江浸月想了想,干脆将陆清眠口袋里的羽毛全都掏出来,在床边堆了一小堆,然后一根根地往陆清眠的额头上搭,像搭积木似的,叠了老高。
融入陆清眠体内的光芒更多了,江浸月刚松了口气,就见陆清眠翻了个身侧躺,额头搭着的羽毛全都掉在了一旁,想再把那些羽毛重新搭在陆清眠的脑门上,除非强行把他翻回去,并且一夜都要看着他不让他翻身。
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江浸月又想打120了,可陆清眠似乎对医院十分抗拒,这点跟他有些相似。
他看向掉落在枕头上的羽毛,又看向陆清眠枕着的枕头,有了主意。
只见江浸月起身,轻轻抽离陆清眠枕着的枕头,拉开拉锁,将里面的枕芯掏出来扔在一旁,然后把所有羽毛都塞了进去,拍了拍,发现枕头特别扁,那些羽毛根本不足以填充枕头,此时的枕头既不蓬松也不柔软,它甚至看起来不像一个枕头。
江浸月盯着扁扁的枕头,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
翅膀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洁白羽毛,不仅看起来十分漂亮,摸起来手感也超级好,江浸月自己偷偷摸过好几次。
咬了咬牙,江浸月的神情突然变得恶狠狠的,他盯着陆清眠,小声嘟囔着:“陆清眠!我看你明天怎么谢我!”
下一刻,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揪住一根羽毛,用力一拔,“嘶——”
江浸月的眼眶立刻盈满泪水,他安慰自己:还行,不太疼,只是比拔头发疼一点点。
反正他的翅膀早晚都会消失……缺点羽毛没什么的。
江浸月自我催眠,再次对自己的翅膀伸出毒手,又一根羽毛被拔了下来。
“呜呜。”
卧室里时不时响起小声的呜咽,场面看起来十分怪异,一个冷脸男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眸高烧昏迷,一个长着翅膀雌雄莫辨的漂亮男生正在一根根地揪自己翅膀上的羽毛。
不一会儿,床边又堆起了高高一摞羽毛。
江浸月将它们全部塞进了枕头里,看着终于充盈柔软起来的枕头,他疼得泪汪汪的眼睛更红了,泪珠挂在眼眶随时会掉下来。
拍了拍枕头,江浸月起身,一点点将枕头往陆清眠脑袋下面塞。
枕头摸起来冰凉舒适,陆清眠似有所感,竟十分配合地抬了下头。
等陆清眠枕上羽绒枕,江浸月过了半小时又给陆清眠量了一次体温,这回体温下降得很明显,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
江浸月抱着枕芯坐在地上趴在床边,清澈的眸子落在陆清眠的脸上。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王小丫打来的电话。
江浸月接起电话:“妈妈。”
电话另一头传来王小丫的声音:“月月,新的城市还适应吗?”
江浸月:“适应的,我一切都好,妈妈你不用担心我。”
王小丫顿了顿:“月月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啊?”
江浸月愣了下,看着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枕着他的羽毛做成枕头的陆清眠,半晌才说:“嗯,交到了,是一个……很好的人。”
……
挂断电话,江浸月又趴在了床边,折腾了这么久他已经十分疲惫,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卧室的灯亮了一夜。
清晨,陆清眠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把额头,温度正常,不仅正常,连生病后应该有的虚弱感都没有。
他侧头,一眼看到了抱着光秃秃的枕芯趴在床边的江浸月。
江浸月睡得很不舒服,细细的眉紧皱,没有刘海、眼镜和口罩遮挡的精致小脸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陆清眠黑眸里闪过一抹思绪,昨晚晕倒后有些模糊的意识渐渐回笼。
他视线一瞥,看到了江浸月乖巧搭在一旁的翅膀,漂亮的翅膀靠下部分的羽毛秃了一块,露出细嫩的皮肤,皮肤看起来有点红,仿佛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陆清眠愣了下,猛地坐起来,抓起身后的枕头,打开拉链,伸手掏出来一把洁白的羽毛。
羽毛入手微凉,散发着润泽柔和的白光。
这时,睡得并不安稳的江浸月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
随着他的眼皮掀动,一双灿金色的眸子显露出来,那双眸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竟比阳光还要耀眼,在金眸的映衬下,江浸月本就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庞更是带上了几分圣洁的、让人不敢碰触的美。
陆清眠瞳孔微缩,紧紧盯着江浸月的眼睛。
江浸月对自己身上的变化毫不知情,他见陆清眠正在看着他,便笑弯了眼睛,饱满嫣红的唇勾起漂亮的弧度。
“陆清眠,你醒啦!”
陆清眠骤然攥紧手中羽毛,心脏在胸膛里重重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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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羽绒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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