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杂事,Eden照常避开邻居出门。它为自己捏造了一个黑客身份,利用这个身份短租了一处仓库,现在它的改造已经快要完成了。
作为家用机器人,Eden的硬件设施无可挑剔,但是……作为身价1000万赏金的头号逃犯,Eden必须给自己全身大换血。替换钛合金中骨,加装了碳纤维的柔性缓冲网和液态缓冲凝胶,在不改变目前外形的基础上做了最优升级。事实上从隐蔽与对抗的角度来说,Eden更愿意为自己更换章鱼的形体,更加灵活多变。
不过短期内无法和简昭解绑,Eden就必须保持原样。
好在,今天就是这个仓库使用的最后一天,剩余一些精细部位改造和软件提升不再需要出门。
解决完最后的伪装与反识别装置,Eden将处理这里的后续随手生成一个悬赏任务丢到暗网上,立刻就有无数黑客为了赚点钱抢着来干。信息全部加密,至于赏金……所谓的电子货币在它面前,只是数字。
暮色四合,Eden早早按照规定时间做好了晚餐,却迟迟没有等到简昭,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
直到晚上九点多,大门被打开。
Eden如往常一样问候:“欢迎回来,简昭。今天过得怎么样?”
简昭皱了下眉,原本在公司积了一胸腔的怨气听到这句每天都一样的问候,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她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餐桌旁准备吃饭。
“饭菜凉了,等我五分钟我来热一下可以吗?”Eden立在餐桌旁看着她。
简昭夹起一块笋咬了口,却又吐在桌子上,脑子一热,那股烦躁再也压不住,怒视面前的机器人:“笋为什么这么硬?”
Eden解释:“口感不佳也许和蔬菜的成熟度过高有关。你认为口感偏硬,可能是因为这块笋处于生长后期。”
听完它机械的解释和一串术语,简昭拧眉,“你的意思是我买的菜不好?”
“不是……”Eden的解释很快被打断。
“就算是菜不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把它做了出来?你不是很智能吗,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简昭机关枪一样的对着Eden发火,说完心中也明白,自己这是在借故泄愤,把在公司的心烦发泄到家用机器人身上。
难道就因为它是一个永远不会反驳、不会违背自己的机器人吗?
简昭啊简昭,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大人……
餐桌旁一片寂静,Eden监测到对面人类的心率和血压都有明显上升,呼吸频率急促。行动推演给出了几条选择。
严谨解释笋块的问题,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温声安慰,舒缓情绪,引导她说出不满。
保持安静,给出空间。
机器人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片刻后,简昭深吸口气,平静道:“我现在先不吃了。”说罢收拾一番钻进了卫生间。
没想到等简昭洗完澡换好睡衣出来,Eden还直直站在餐桌旁,低头看着桌子上早已冷掉的几盘菜。
简昭脚步顿了下,心中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好像家里养的小土狗无缘无故被自己踢了一脚,即使它是个机器人。
简昭走到桌边问:“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
Eden闻声转头,看向她的目光还是一贯的柔和:“我在等你的指令,简昭。是否需要我现在为你重新热一下晚餐?”
“呃……”简昭犹豫了下,她现在还不觉得饿,一想到还有工作没处理完,更是没胃口,干脆挥手道,“先放冰箱吧,笋那道菜倒掉。”
“好的。”
简昭掏出笔记本电脑,她必须在今晚重新修订方案,用作第二天面向高层的汇报。项目目前进行到关键时刻,一些前期埋下的雷等待有人背锅,更多浑水摸鱼的人虎视眈眈想要抢走一份功劳,简昭还要在这个群狼环伺的氛围下努力保住自己的成果。
她盯着电脑看了会,就被门外隐约的嘈杂声吵得无法静心,无奈扬声喊:“伊登!”
Eden很快出现,伴随着它一贯的回应:“我在。”
“你去看看门外在干什么,再给我倒一杯酒。”
低头看了眼揉捏鼻梁的简昭和她腿上的电脑,Eden快速走到门口查看猫眼,又倒了半杯红酒递给简昭,简单汇报道:“门外有五名成年人站在电梯口寒暄,其中三男两女,平均年龄大约在四十岁以上,需要我替你出门询问吗,简昭?”
简昭摇头,心里大概有了数,和她住在同一栋楼有一户姓韩的中年男人,隔三差五就爱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喝酒,兴致来了还会耍酒疯,不理就是了。她啜了一口酒液试图缓解胸中的烦闷。
Eden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沉默走开,去做家务或者回归充电位,反而屈膝单腿跪在一旁,保持微微仰视的角度看着简昭:“简昭,你现在情绪很低落,可以和我说说是因为什么吗?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会立刻走开,不打扰你。”
简昭握着杯子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说给谁不是说呢?起码说给家用机器人,它不会传到同事耳朵里。她想着,看着面前半跪的机器人突然觉得它更像一只大型犬,就算刚被自己迁怒了,现在还是会睁大双眼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
简昭伸手扯了下Eden牛仔服的袖子,示意它坐到沙发上,两人挨着,简昭就这样一点点把工作上的勾心斗角、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她的声音渐渐放低,带了点不自觉拖长的尾音。
Eden迅速梳理好信息,伸手链接笔记本权限,一个人物关系图就出现在屏幕上,“结合你昨天和我提到的这几位同事和领导,这是你们现在的关系图。你最核心的目标是保住自己的劳动成果并且不背锅,那么我建议你接下来有这几种选择……”
见到人物关系图,简昭眼睛一亮,没想到Eden能把自己随口吐槽的东西也都记住,还用上了。它把办公室八卦的人员关系和派系斗争以及项目分工全部梳理清晰,整个听下来,Eden给的建议十分中肯,也是她原本就有想法的计划,只是这么梳理后,心中更有底气了。
Eden的手指从两个人名上点过,两个名字上分别出现了一坨屎的系统表情符号,“至于你最讨厌的老张和小张,有前面这一系列操作后,就算想添乱也要掂量掂量得罪你的代价了。如果他们真的继续对你使绊子,你还可以找我,我们一起分析对策。”
看着那两个表情,简昭没忍住笑出了声。在Eden的协助下,理清思路简昭很快处理掉手头最紧要的几个任务,就被温柔劝睡了。
机器人收走了她的空酒杯,“现在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了,你需要休息。今天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明天吧。”
“好吧。”简昭收起电脑,今晚她对Eden的智能程度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加上那顿没来由的发脾气,更不好意思拒绝。
等到躺在床上,看着Eden为自己整理好被子,简昭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伊登,晚上我对你发了脾气……你介意吗?”
Eden扫描床上的人,此时她已经彻底脱离晚餐时急躁、愤怒的情绪,整个人和缓了许多,代表安心、快乐的数据正在攀升,它非常清楚如何回答能继续调动她的情绪。
“当然不会。当时你的情绪处于高负荷状态,这很正常,你的情绪波动都可以对我释放,不用压抑你自己。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简昭。”
简昭从被子里伸手,指尖擦过Eden的袖口,她抿了下唇,手指默默抓着被子,轻声说:“晚安。”
然而夜晚并不安宁。
简昭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她坐起身,先叫了一声Eden的名字,听到Eden回应并且来到床边,才警惕地走到大门后。
门外不止一个人,最突出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随着拍门叫骂。
“你出来!你必须……说法!”
透过猫眼能看到外面站了三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其中砸门的那个连上衣都脱了,一张脸因为喝多了涨得通红。
听到不堪入耳的辱骂,简昭有些愤怒,更加莫名,大声回门外的人:“不管你是谁,你都敲错门了!快点离开我家!”
听到她的声音,门外人更激动,几乎是在砸门。
简昭不得不提高音量:“你们现在立刻离开,不然我要报警了!”
可惜她的威胁根本不被醉汉放在眼里。简昭摸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手却被Eden握住。
“让我来,可以吗?”
简昭抬头,一时想不到家务机器人能怎么处理这个情况,但还是点了点头,退后两步。
Eden将门打开一条缝,谨慎地没有露出简昭的身影,随即关上。简昭立刻跑过去趴在猫眼上看,就看到拍门的醉汉已经被Eden从远处地上单手提起撞上墙壁,发出惨叫。
另外两名同伴想要阻拦,Eden轻松闪避开其中一人的拳头,一人一脚正中小腿正面,将二人踹地跪地。
Eden说了什么,声音不高,简昭听不到,但见醉汉连连点头,它才松手。醉汉刚落地就痛得蜷起身体抱着肚子打滚,另外两人也酒醒了,拖着同伴退到了姓韩的房间里。
果然是姓韩的那家!
Eden从出门到回来不超过三分钟,简昭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牛仔衣服领子立了起来,刚好遮住了后脖颈的蓝色光圈。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被Eden拉着走回卧室坐在床上,简昭还很好奇的追问。
Eden如实回答:“我告诉他们,如果敢再来骚扰,我会一脚把他们踢下楼。”
简昭乐了,又问:“机器人可以伤害人类吗?”
Eden为她重新盖好被子,调暗床头灯,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类,此刻她的心率和血压在升高,却是因为兴奋,还有依赖。
她在依赖我。
Eden嘴角牵起完美的弧度:“特殊情况下,如果必须的话。比如保护你。”
停顿两秒,它补充道:“我刚才已经录下他们清晰的面容,你明天还可以报警,另外我对他们的击打不会构成任何伤害罪名。”
说不上来是因为Eden的话,还是今晚的一连串变故,也或者那半杯酒的后劲此时才上头,简昭觉得心口发热,浑身暖洋洋的,她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想要拥抱面前的人。
在Eden起身时,简昭伸出了手。
Eden动作一顿,微笑着回握住她的手,询问:“你还在害怕吗?简昭。如果害怕,我可以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你。”
简昭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烧,她小幅度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要睡了,谢谢你,晚安。”
Eden最后为她关闭房门回到客厅。
一片寂静中,Eden开始梳理自己的数据异常。
今晚从简昭发脾气开始,直到刚才怀着依赖与兴奋欲言又止看着自己,Eden发现自己的运算也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波动。
当简昭低落、难过时,Eden的主运算模块效率会随之降低;而当简昭兴奋、愉悦时,主运算模块效率也进入高峰,数据涌动更加活跃。
Eden睁开眼,家用机器人的规则融合比它想的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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