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上男子是何人？好生英俊。”
“新科状元沈轻易，前日才御街打马呢！我那时远远瞧了一眼，果真是玉树临风。只是听说已有婚配。”
两位约莫十五六的姑娘挎着菜篮，被街角新开得那间铺子吸引缓下脚步。
大红绫布被团成个喜结挂在门楣，铺子口两颗槐树间系着根粗绳，上面挂着不同男子的画像。
或仰头赏月或低头诉诗。
画家技艺及其精巧，所挂之画栩栩如生，但又无一不瞧不清正脸，平白引人遐思。
“那位是谁？比沈大人还要俏上几分。”
“唔，我也从未见过。”
许是驻足久了，那身着青色纱衣头挽着流云双髻的的店主摇着刺绣团扇笑着向她们走来
“二位姑娘何不进店一瞧，今日小店开业，买诸才子周边送印象糕点哦。”
这店主生得明眉皓齿，身上带着不浓不谈的清香，此时招呼着她们笑得柔和。
小姑娘正是怀春的年纪想入店细细观摩，又怕教人看见，无故传出些闲话。
毕竟这店里外挂满了美男画像，看着实在不正经。
别梨瞧出她们的心思，莞尔笑道：“进来瞧瞧罢，就当替我尝尝招待客人的的茶点味道如何？”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跟着这位看起来脾气极好的娘子入店。
别梨放下扇子，端起用珐琅金丝盘装着的抹茶大福，介绍道：“这是买沈状元海报会送的印象糕点，二位是既进小店便是有缘，我送与姑娘们尝尝。”
姑娘们对视一眼，一人拿起一块小口品尝。
不同于茶水的浓厚这茶做成的点心茶味极淡很是爽口，竟没有寻常点心的脆皮，一口咬下去有些弹牙黏糯。
“这里面包了什么？”高子稍矮的那位姑娘问。
“是新鲜的芒果，姑娘吃着可好？”
别梨做点心是业余爱好，画各种同人图才是主业，画技虽不如当朝那些大拿，但胜在后世笔法更别致倒也吸引不少看客。
只是无一人购买罢了。
她这满屋子的美男海报卖不出去，才想着借鉴漫展的法子，买周边送无料。
如今海报卖不出去，点心倒是颇受好评。
别梨叹了口气。
两位姑娘吃着频频点头，又捏了块草莓慕斯。
这时节的草莓鲜甜多汁，又刻意搁在食盒里用冰煨了片刻，正适合现下暑气渐长的时令。
“这草莓慕斯买时情印象漆扇送一碟哦。姑娘要不……”
时情是丝竹阁当红乐师，歌喉婉转清丽，一身红衣手握琵琶似天上下来渡劫的仙君我见犹怜。
漆扇上提着一句“秋水为神玉为骨”，扇面用上好的金箔和朱红染成，倒是符合那位乐师泼辣的性格，扇柄上挂着与时情那把琵琶的同款玉吊坠。
姑娘们瞧着实在心动，犹豫半响后又纷纷摇头，“不好意思。”
谁不知丝竹阁是闻名的风月场所，向来为纨绔子弟所喜，若是买回去，被家里人念叨是轻的若是传出去怕是嫁个好人家都成问题。
“没关系，两位慢走。”
推销又失败了。
别梨送走两位姑娘心里失落，却并不气馁，只是感叹封建礼教害人，此朝诸多美男子不能大肆观摩讨论一番真是暴殄天物。
只是可怜她一连几夜未睡赶出来这么好看的漆扇、海报、吧唧。
“吃谷居？你这店名倒是别致。原以为是卖些五谷杂粮。没承想竟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含笑清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别梨扭过身，望向唯一主动进店的客人。
是位年纪应当有二十**的美妇人，仪态端庄着衣华美，是位富贵人家。
一看便知是贵客。
别梨脸上挂上笑，端着用汗白瓷盘装着的马蹄糕走进，“客人有什么需要的？”
沈黎捏起那块点心，举到眼前细细观察上面刻着的字，“平地起狂风，我自立山巅。是沈轻易做的诗？”
“是。”别梨趁机推销道：“这是沈状元郎登科前做的诗。夫人对他感兴趣？不如买副海报挂家中，日日瞧着心里头欢喜。”
沈黎避而不答，浅笑反问道：“如今女子大多以内敛为重，像城西说书人手中所提的木偶被操控——为何你一未出阁的女子行径如此放纵，将姑娘们私下才会谈论的诸位公子画在纸上，毫不避讳的售卖？”
又是被封建思想荼害的女人，别梨默默摇摇头，落落大方地回道：“因为他们好看啊。”
她诚恳地说：“公子可手持诸位闺中小姐的画像在街上大肆评头论足，为何我们女子就要偷偷默默的欣赏，还要红着脸小声探讨，怕被人听去取笑毁了清誉？”
“我将诸位公子的形象制成谷子，不仅为了赚钱更是希望天下诸多女子买回去后，用以激励自己如自己喜爱公子般功成名就。”
别梨慷慨激昂说完，不曾想未收到一丝回应。
沈黎似乎是被她一番话镇住了，一时间店里安静的很，只留耳边传来几声隔壁烧饼摊的叫卖。
该不会是哪位皇亲国戚吧？自己刚才那番话别再招惹出是非。
别梨内心颇为忐忑。
“说的好。”沈黎惊叹着为别梨鼓掌，“小小女子竟有如此见识，实在令我大开眼界。”
别梨松了口气，“夫人抬爱了。”
沈黎的视线一一扫过有关沈轻易的谷子，甚是满意，从贴身手帕中拿出一块金条搁置在桌上，“那沈轻易的画像，还有那圆圆的东西，哎，反正有关沈轻易的都帮我包起来。”
“好咧。”别梨手脚麻利的拿出早就组成一套的周边，又用牛皮纸包了几分沈轻易的印象糕点，“需要我帮您送府上，还是——”
沈黎思索片刻回道：“送府中吧。”
“您住？”
“我家在沈府，我是沈轻易的夫人。”沈黎瞧着一脸震惊的别梨偷笑道：“姑娘画技不错，我见夫君竟顺眼了许多。对了，帮我把时情的也包起来吧，他长的实在好看，曲也悦耳，我瞧见心里欢喜。”
“哦哦，好。”别梨一脸梦幻地送走王黎，又打包了一份时情的周边和印象糕点准备待会差人送去。
话说回来，她与王夫人竟是同担。
时情确实貌美有才，她也喜欢。
别梨把那根金条握在手心细细把玩，满心欢喜。
这么大根金条，发财了发财了。
＊
现下正值正午饭间，热腾腾的蒸汽烘烤着空气，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时黎怕外面的海报被晒得掉色，兜上定制的防晒纱衣，准备抱回店中。
不料刚抬脚出门，一位趾高气昂大腹便便，下巴的褶儿清晰可见的老爷堵在了店口，身后还跟着个小厮。
别梨笑着迎上去，不动声色的瞄着门口放着的扫帚，时刻准备着拎起来赶人。
那老爷捋着小八字胡四下打量店内，望着墙上诸多美男“哼”一声，撇撇嘴哼唧道：“姑娘家家的不知检点。”
老爷眯起眼睛望着别梨叹气，坐痛心状道：“你父亲的首饰店关店时吾十分痛心，不成想不过一年，你也开上了店呐。你就是阿梨吧？我常听你父亲夸奖你呢。”
别梨不认得此人，原身也对这人毫无印象，福身问好以表歉意，“晚辈幼时寄居在远方亲戚家故从未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那前辈一笑，脸上肥肉横飞，着实不美观，别梨赶紧扭头看着墙上挂着的时情海报洗眼。
“你应当唤我一声吴伯。”
别梨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吴伯，又见这吴伯粗眉一挑，背着走四下转了一圈后坐在会客的椅子上。
那椅子是仿照后世的沙发请人打的长椅，上面放的用上好棉花定制的坐垫和靠枕，因着材料并不如后世有弹性，姑且算是一张加了棉花的普通木头长椅，并不如真正的沙发舒坦、结实。
这吴伯一坐，椅子腿就颤颤巍巍晃动着，别梨心也跟着颤，生怕被坐坏了。
旁边小厮及有眼力劲，飞快跪在地上为吴伯捶腿。
“阿梨啊，你父亲也是为了多赚些钱为你添些嫁妆，你可不要记恨他。”吴伯看似在宽慰别梨，实则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我当时拿了证据去报案，谁知竟是你父亲，老别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哎，作出这等糊涂事。”
别父因私印官府公章走私获罪入狱，那时去官府报案的人，正是跟别父常有往来的典当行老板，吴仁。
这位吴老板及其狡猾，与别父称兄道弟只为哄着人拿出古董首饰去他典当行低价变卖。
别梨穿过来时已经结案，虽有心帮原身讨回公道但苦于没线索无从查起，这才想接着别父之女的名头大张旗鼓开家店，引得幕后黑手出现，收集证据一击毙命。
现在看来这吴老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虾米，背后私印官印的走私犯依旧在黑暗蛰伏。
“劳吴伯挂念，家父家母已去，晚辈定踏实做事，不会步入家父后尘。”别梨假装低声哭泣，假模假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挤出的泪珠。
吴仁可不是来关心故友之女的，只是心中恶念作祟，非要来看别家的笑话。
别梨端上一盘点心，试探道：“我如今家道中落，只想着赚点钱安度余生，又害怕惹了父亲那样的事，可烦请吴伯指点晚辈几句？”
吴仁一时得意，年纪大了又爱吹嘘，便和这看着懂事的后辈闲聊起来。
“你父亲手艺精湛，别说咱们这条街了，就算放到全国那也是一等一的手艺人，可惜树大招风，跟朝廷做生意遭人记掂上了。”
吴仁擦擦手上的点心渣，将上好的茶喝了个干净，由着小厮扶起，摇摇晃晃走了，末了还嘀嘀咕咕道：“小女子不着正道，画这些男子，作甚么。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我年轻时一半英俊……”
别梨盯着吴仁远去的身影沉思，陷害别父恐怕另有其人，这吴仁看起来没什么大本事，恐怕只是出于嫉妒不知从谁手里得了别父走私的假证据告上了官府。
官府自然也有问题，原身知道父亲被冤，多次向官府申诉，可惜次次皆被官差赶走。
还扯上了朝廷，事情远比想象中的难办。
别梨心中烦闷，拿起时情的吧唧，看了好几眼才疏解了些。
正欲回店吃午饭时，恰好看见一位身穿黑色圆领窄袖长袍的男子，头上带着墨色斗笠，腰间坠着块鱼戏莲叶间的坠子，斜靠在铺子旁的树上，拧眉看她编排的美男榜。
那美男榜是她决定做谷子店时，走访见过诸多美男后按喜好编排出来的。
别梨歇下先吃饭的心思，抱臂瞧着这举止怪异的男子。
“郎君何不进店瞧瞧？”别梨询问道。
恰好此时吹来阵风，掀起那男子的斗笠使得别梨看清了他的相貌。
松风水月，傅粉何郎。
这等美男，竟未见过。
对不起时情，她要爬墙了。
别梨眼前一亮，热情喊到：“天热，郎君进来喝口茶？”
最好能摘掉斗笠，让人能好好欣赏一番，然后再摆出各种姿势让她做副画，制成海报和色纸指定能大卖。
黑衣男子身形转正，剑眉拧起，抱着剑一副拽上天的样子，望着别梨冷硬道：“真是轻浮。”
这话别梨在形形色色的人口中听过无数遍，不知为何在这人口中听到尤为不爽，可能他是第一个敢当着她面大声嚷嚷的。
当即冲上前，拉着他的剑穗，叉腰怒气冲冲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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