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当日。
贺家停了摆摊,贺宣也早早算完酒楼的帐,所有贺家人一起围坐在院中赏月。
夜色如水,皎洁莹润的圆月高悬于空,银辉照耀整个院子,贺宣移种在院墙的几株覆盆子已然长势繁茂,绿茵满丛。
各种干果桃仁丰盛的铺满了桌,摆盘好看的月饼放在桌子最中,难得有这么多零食,几个小娃娃欢喜的抱着各种吃食啃个不停。
姜延初靠在贺宣怀里,极幼稚的用丝线编着两只带有蝴蝶的满月络结,等到编好就轻轻系到贺宣腰上,贺宣看着络结,心中感动,开口,“小九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明日给小九带。”
“没有。”姜延初摇头,贺宣常常给他带各种礼物,他根本没有缺的,贺宣无奈,便将自己新剥出的一把桃仁递到他手中,“那给小九这个,小九一直在编络子,都没怎么吃。”
节日过罢,贺宣继续回书院读书,间或抽时间去郸城那编写这位县令大人要的数学书籍,这日,贺家如往常般在教室内上课,却忽听有人找。
谁会找自己?贺宣疑惑,同夫子打声招呼就跟随守门的门子往外,然后在看到书院门口的人时瞬间愕然了眼神,“小九?”
姜延初头发凌乱,眼眶微红,贺宣早上出门时给他理得整整齐齐的衣衫已然松散,袖口处还染了很大一摊血,看到贺宣就猛地滚落下泪来,满满委屈,“贺宣……”
“怎么了?”贺宣快速上前,发现他右手上有很长一道刀口,袖子上的血就是从那染的,还是护送姜延初过来的刘青开口,“贺公子,小九姑娘是一个人走到县里的。”
走?贺宣低头,果然看到姜延初鞋子上沾了许多泥沙,青山村离县城极远,坐牛车都需要坐上大半个时辰,姜延初居然是走来的。
而刘青还在说他遇到姜延初的场景,他当时是奉杨奉昭的命出来采买东西,突然看到姜延初一个人在街上狼狈可怜的乱走,身上还染了血带了伤。
他记性好,认得这是贺宣初来明月酒楼时带在身边的妹妹,便走上前去询问对方遇到什么事了,想先把人带回酒楼。
但姜延初不去酒楼,也不让他上药包扎,只想找贺宣,一直在街上乱走也是因为没去过知行书院,不认识路,他没办法,就将姜延初带到这来了。
贺宣微微握拳,让门子替自己请个假就抱起姜延初,快步往书院外走,路上详细听着姜延初讲述。
原来,今日早上,赵月兰带着陈青元来贺家买臭豆腐,贺老太照常嘲讽,然后被赵月兰反嘲——赵月兰自从上次同陈巧云在贺家吃过饭后就隔三差五被贺老太讽。
或讽陈青元馋嘴,或讽赵月兰煮饭难吃,再或讽他们陈家穷得吃不起饭,赵月兰被讽得多了便也摆烂了,直接带着陈青元天天来买臭豆腐,点名了要贺老太给她做,还时常摆出买家的谱对着贺老太反嘲,继而互相不服大开嘲讽。
这本也没什么,只是两人今天嘲着嘲着贺老太就骂了句陈青元,说陈青元看着就蠢以后一定娶不上媳妇,贺老太如此诅咒,赵月兰当场暴怒,说贺老太的儿子聪明能娶媳妇,就是娶了个啥都不会还要人伺候的千金大小姐,然后战火就烧到了姜延初身上。
贺老太骂不赢赵月兰,就转头拿姜延初撒气,在赵月兰走后让姜延初做饭,姜延初顺从跟着杜氏一起拿了土豆削皮,贺老太却说想吃鱼,姜延初便又去桶里捞了昨天新钓的鱼放在砧板上试着杀,结果贺老太挑说不要那条,要姜延初养在盆里的小鱼。
明明家里就还有别的吃食,桶里也还有其他的鱼,贺老太却偏偏要吃姜延初养的那些小鱼,分明是故意找茬,姜延初不愿,贺老太便冲上来打他,拉扯间姜延初被整个推向灶台,手掌猛然划过用来杀鱼的菜刀……
姜延初脸埋在贺宣怀里,边说边哭,眼泪不住滑落,湿漉漉的浸透贺宣衣襟,贺宣听得满满心疼,一边哄慰一边抱着人往前,就这样一直行到明月酒楼。
杨奉昭看着入楼的两人大惊,听刘青说完缘由就快速去找了伤药来给贺宣,然后腾出一个房间给两人处理上药。
房间内,贺宣轻轻挑着姜延初脚上从青山村走到县城而磨出的水泡,心疼得不行,姜延初却是已经停了泪水。
手掌上的刀口早被用柔软的棉布仔细包扎,现只微有些疼,姜延初乖乖坐着,安静由贺宣给他打理脚上。
最后一个水泡也被挑破涂上药膏,淡淡的药味中,姜延初忽觉脚上一凉,低头,就看到一根漂亮的链子。
链子是银制的,同大小合适的红玛瑙串成一串,样式精巧,下面还缀有几颗铃铛,姜延初脚趾微缩,有些羞怯,“做什么?”
“路过珍宝阁时看到的链子,觉得很衬你,就买下来了。”本还说下午再带回去给人的,贺宣将银链系在姜延初脚踝,视线打量,确实很衬。
“珍宝阁?”姜延初知道,那是县里有名的首饰店,杜氏同他讲过,说里面一件首饰的价格可以顶外面其他小店十件。
“对。”贺宣轻轻抚过链上铃铛,带起叮铃铃的响,“店主说这链子上的铃铛是在庙里供过的,可以带来好运,小九现在戴上,正好去去晦气。”
“谢谢贺宣。”姜延初睫羽微眨,低声道谢,姜延初还未吃饭,贺宣轻笑,给人重新套上绫袜,就出去端了馄饨来喂着人吃。
馄饨是鲜煮出的,还有些烫,贺宣细致将每一颗馄饨都吹得冷热正好,才温柔喂到姜延初嘴里。
进来询问是否还有需要帮忙的杨奉昭看得连连惊叹,笑着称赞,“两位感情真好。”
贺宣含笑,并不反驳,倒是姜延初有些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身子,让贺宣把自己挡着。
馄饨吃罢,贺宣也没有回去上课,而是一直待在酒楼陪着姜延初,拿各种有趣的玩意逗人开心。
时间一直过到下午,姜延初透过窗户打量外面天色,开口,“贺宣,今天不回去吗?”
天已经快全黑了,再拖下去不好找车……
贺宣轻笑,捏捏他脸颊,“不回去,就留在县里。”
嗯?姜延初有些呆,贺宣继续开口,“我们以后都不回去了。”
姜延初身上的伤全然是因为贺老太,而贺老太是贺永源的母亲,他顶着贺永源的身份,不能对贺老太有所责备,便只能带着姜延初远离。
房子暂时还没找好,就先住在明月酒楼,姜延初黏人,不要一个人睡,贺宣找杨奉昭要了被子,像往常那般打出地铺,照旧同他宿在一个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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