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晴天。
玄天阁。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躺在床上，陆昭侧着身子，一条胳膊环扣住姜翎的肩膀，将脸埋在姜翎的后脖颈处，问道。
“大概是准过命交情吧。”姜翎闭着眼，声音呢喃。
“答应陪我送命了？”
陆昭轻微的吐息让姜翎的脖颈处微微颤动。姜翎蜷了蜷身子，陆昭又将姜翎揽近了一些。
“你该去上班了。”
“哎……好吧。”陆昭不情不愿地穿衣洗漱。回来后看见姜翎已然起身。
“不多睡会吗？”
“不了，睡不着了。”
“晚上等我下班，我带你下馆子去。”
“好，我等着你。”
陆昭出门时，与早早就起来作业的阿蛮对视了一眼，气氛古怪。陆昭尴尬地笑了笑，与二楼栏杆上目送自己的姜翎挥手告别。
酉时。
直播间隙，姜翎侧头看向海平面，晚霞如烈，金粼闪烁。打开手机锁屏，除了动态的《千里江山图》屏保和时间以外，一片清静。
姜翎锁上屏幕，继续专注直播。
天渐渐黑了。
“最后一卦，下播了。”姜翎对直播间众人说。
由于平台限流，所以来直播间的基本都是老用户，很少有新人。
「星晦月昭，渊海花明」
铁粉“癸亥溺者”首次发言。
“好的，你想占卜什么呢？”姜翎依据报辞整理卦甲，准备起卦。
「我想问，我的一个故人，他现在何处」
姜翎熟练地起好卦，仔细一看，沉默了。
卦象显示“青鸟折翼”，是凶卦。
而后又起一卦问方位，卜得“覆澜隐”。
“水里么……”姜翎面色凝重，嘀咕道。
姜翎三指揉搓着龟甲沉思了一会，斟酌如何妥善阐述时，瞥了一眼“癸亥溺者”的报辞，突然心里一凉。
“陆昭！！！”
戌时六刻。
渊海湾。
姜翎将溺水的陆昭捞上来后，立刻拨打了林忘忧的电话。
“忘忧快来我在你家门前的海滩上，陆昭溺水了！！！”而后立刻尝试急救。
“来了来了，我来处理，你赶紧打120。”林忘忧八百米冲刺来到二人身边，接手抢救陆昭。
120、110的到来驱散了围观的群众，将陆昭送进了抢救室。姜翎浑身湿透，面色惨白，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一言不发。
林忘忧担忧地说道：“我陪你去换身衣裳吧，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姜翎嘴唇微颤，回答道：“好。”
林忘忧对驱车护送的同事说：“让我用下车。”
车上。
林忘忧瞥了眼后视镜中形若槁骸的姜翎，叹了口气，说道：“这么怕水的人，苦了你了。”
姜翎微微抬头，气息虚弱：“他……会没事的吧……”
“大概率没事，还有自主呼吸，但是你，唉……”林忘忧又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巳时。
玄天阁。
林忘忧推门进来时，发现姜翎已经起了。放下水杯，坐在床边，摸了摸姜翎的额头，欣慰道：“已经不烧了。你放心吧，陆昭已经醒了，他姐姐在医院陪他呢。”
“那就好。”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没事的。”
“我刚接的水，喝点吧。”林忘忧将其中一个水杯递到姜翎面前。姜翎伸出手，僵在空中，眼睛盯着水杯里的水。
“已经过去了，别怕，喝点吧。”林忘忧安抚道。
姜翎接过水，一饮而尽。
“今天周六，我陪你，够意思吧。”林忘忧见姜翎身体无恙，心里轻松了起来。
“有你真好。”姜翎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你昨天晚上是在这里睡的吗？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姜翎突然意识到，玄天阁会让林忘忧感到不适。
“没有。昨晚你发烧晕倒后，我去医院要了两瓶退烧药。挂上水后，被单位那边叫去问话了，是阿蛮照顾的你。一个小时前我才来，让阿蛮去睡了。”
“阿蛮那孩子，无可挑剔。”姜翎感叹道。“我十七岁的时候在山里遇到她，那时候她才七岁，一个人在那里。我问她父母呢，她说她的父母都病逝了。我看她可怜，就收了她，一直带在身边，供她上学。”
“你真伟大。”林忘忧叹服。“那她为什么会在山里呢？她现在还在上学吗？”
“她说她的父母都是山民，从小居住在山里，也没什么亲戚。父母病逝后，她要去外面买吃的，刚好就被我碰上了。上学的话……她为人太过内向，几乎从不与人社交，不太适应学校的生活。而且学业也是极度偏科，没有什么好大学上，我就让她留家了。”
林忘忧一边思索一边点头。
“饿了吧，我带你下馆子去，我怕一会我晕在这里，你还得照顾我。”林忘忧戏笑道。
午时。
镇海之宝海鲜火锅店。
“来来来，这回你来点，敞开了吃，姐不差钱。”林忘忧将菜单塞进姜翎手里。
“知道你不差钱，那也不能每回都让你请客吧。我点了这几个，你看看行不。”姜翎将菜单递还给林忘忧。
“没问题，这些我都爱吃。服务员，上菜吧。”
等菜期间，姜翎手机收到了陆昭的消息。
林忘忧见姜翎开始捧起手机，十分有眼色地刷起了自己的手机。
「你在家吗，听他们说是你把我救上来的，你还好吗？」
「没啥大问题，正和忘忧吃火锅呢。」
「我暂时走不了，你可以来看看我吗？」
姜翎沉思了一会，回复道：
「你的家人同事都在那里，我去不方便。」
「我姐已经走了，她在外地谈项目，这几个小时还是临时抽的。同事我也让他们走了。你吃完饭，可以来看看我吗？」
「好，我尽快去，你好好休息。」
姜翎锁上手机，抬头对上林忘忧讳莫如深的眼神。
“说说吧，你俩啥时候开始的？”
“虽然从小就认识吧但……严格来讲其实是几天前才开始接触……”
“好家伙，坐火箭也没这么快吧。”
姜翎抿了抿嘴，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我也不太懂，就好像他身上有一种魔力，我每次跟他接触，就很难控制自己想要和他单独相处。好在他也不拒绝我……”
“啧，见色起意。”林忘忧调侃道。“那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才见了没几天的男人送命吧。”
“当时心里根本没来得及想那么多，直接就跳了，上岸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你俩搁这儿复刻泰坦尼克号呢？”林忘忧停顿了一下，“哦，唯一的区别是没有泰坦尼克号本身。”
姜翎被她的话逗笑了，林忘忧也陪她一起笑了起来。
未时。
医院。高级病房。
“陆昭。”姜翎在病房门口呼喊他的名字，而后坐到他的床边。
陆昭伸手抱住了她，像劫后余生的相拥。
“辛苦你了，谢谢你。”
“刚应的承诺，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姜翎苦笑道，“你没事就好。”
“我姐刚才说为了感谢你，给你留了一张卡，里面的钱随便怎么花。”陆昭松开手，拿起枕边的一张银行卡，递到姜翎手中。“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我姐只说怎么花都够。”
姜翎接过银行卡，说：“那谢谢咱姐了，我就不客气了。”
“那你还打算继续开玄天阁吗？”
“开，当然开，人生总要有点追求嘛。你不是也去当警察了。”
“也是，哈哈。”
“前天晚上我们……”姜翎声音微沉，避开了陆昭的视线。
“你不愿意吗，我以为……”
“没有……就是觉得，不该发展这么快……”
“我当时……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抱歉，是我冒犯你了。”陆昭低下头，满脸自责与悔恨。
在等待姜翎的时间里，陆昭脑袋里复演了无数次前天晚上的场景。他始终想不明白，平常自诩正直克制，怎么就那么情难自抑了。
“昨天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姜翎拉回正题。
“昨天早上，我从玄天阁出来，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沿着海岸线往单位骑行。途中突然看见海平面上有一处七彩奇观，像是一朵花，又感觉长得古怪。我怀疑这是不是与案子有关，就停车去下海看了。没想到海水竟然变成漩涡把我卷进去了。
“那股漩涡直接把我卷到了海底。我呛了好几口水，肺都快炸了，没想到，我突然能在海里呼吸了。然后我一睁眼，在昏暗的海底看见一大片发着蓝光的花。
“这时候，一个男人朝我飘了过来，没错，是在水里飘的。他整个人也泛着光，当我看清他的长相时，绝代风华四个字在我脑海里有了具象。他开口对我说了一句：‘这一世终归是到来了。’然后握住我的左手，给我传送了一段记忆。记忆里面他是一个神器，跟着一个叫司衡的人，这个人貌似是他的主人，而且是一个神。我看见他和他的主人并肩与一个本体是神鸟的女子大战，但没能消灭她。反而他的主人因为要净化一个什么东西，毁了自己。”陆昭边想边说，尽力描述。
“还记得吗，那本小说里写的。”姜翎蓦然想起。“昔司衡与精卫战，察其鳞毒浸体，若以毒石补枢，必污灵脉。既不能诛，乃自毁神格注清灵于枢，遂致玉衡陨，谪入凡尘。”
“还真是，一模一样！”陆昭感到十分震惊。
“那你又如何溺水了呢？”姜翎问道。
“记忆传输完成后，他对我说：‘闭气术只能维持七个时辰，有没有人来救你，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于是我拼命地向海面游，但还是力竭了。要不是你，我就成第七具尸体了。”陆昭心有余悸，又十分庆幸。“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姜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昭。
“看来那不是小说，是上古实录。”陆昭豁然贯通。“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他真的特别帅吗？”姜翎故意岔开话题。
“是……反正没我帅。”陆昭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酉时。
医院。高级病房。
“我回来了。”姜翎进门，将饭放在食盒里。“你的沙县蒸饺，我的飘香拌面，还有两份乌鸡汤，咱俩一人一碗。”
陆昭泪眼汪汪，边吃边哭：“太好吃了，比我以往吃的所有饭都好吃，呜……”
“少演，这又不是我做的，拍马屁看看场合。”
“呜……对了，医生说我明天就能出院了，单位那边直接给我批了20天工伤假，我可以天天黏着你了。”陆昭边擦眼泪边说。
“我父母的祭日快到了，陪我去一趟么？”
“去，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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