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太阳刚露出些许影子,热意便在空气里弥漫开。
阳光投向大地,短短半个小时,便将还未完全苏醒的小巷照了个通透亮。
正值周六,本该是睡到自然醒的舒服日子,楚栀却忽的从梦中惊醒。
不算是噩梦。
梦里,她看见了一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和自己面对面站着,只不过那人看起来比现在的她成熟些许。那是大学毕业时,二十二岁那年的楚栀。
两人相视许久,相顾无言,寂静的黑暗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
二十二岁的楚栀望着现有着十六岁外貌的楚栀,温柔笑着。看得出来,见到曾经的自己,她似乎很开心,眼里满是笑意。
而现在的楚栀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不是楚栀不愿,而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身体都动弹不得。
沉默良久,她缓缓开口:“十六岁时的楚栀,你想,在你那还不算正式开启的人生里,做出和曾经不一样的选择吗?”
楚栀皱了下眉,眼神略茫然,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重来一次的人生,你不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吗?”
“你真的愿意,重来一遍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同死水般的生活吗?”
“你愿意,做出和以前不一样的选择吗?”
话音一落,楚栀所置身的黑暗空间如同一面完整的玻璃因重力而裂开,眨眼间,便支离破碎。
她瞬间失重,身体朝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坠落下去。
无数跌下的碎片里,她看见那个二十二岁的楚栀朝她笑了笑,随后如同烟尘般,缓缓消失。
而后,楚栀从梦里惊醒。
醒来,她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睁开眼便看见了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个圆形灯泡。
她额头上有些许汗,呼吸不太平稳。
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后,楚栀呼出一口气,重新闭上眼,抬起手拍了拍有些疼的脑袋。
她翻了个身,想再会儿,可一闭上眼,脑子里便会浮现出二十二岁的楚栀和她说的那些话。她下意识蹙眉。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
楚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妹妹,起来了吗?已经七点半了,你怎么还不起?”
那时候的楚栀,即便是周末,也会在七点准时起床。
但现在的楚栀,还想继续睡。
“叩叩叩——”
“妹妹?”
楚栀睁开眼,眉头微微蹙着,最后还是无奈起床,去打开了房门。
楚槐站在门外,望着一脸倦意,头发还有些凌乱,甚至连身上的睡衣都没换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楚栀,愣了下,眼里满是讶异。
楚栀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声音懒懒:“哥,今天是周六。”
“你以前周末在家不都是七点准时起床的吗?”楚槐笑着挑眉:“没定闹钟?”
楚栀想了想,小小呼出一口气:“我觉得周末我可以稍微晚点起,补充补充平时那不足够的睡眠。”
楚槐很配合的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
楚栀准备转身回房间。
楚槐笑着拉住了她的房门:“不过你现在醒都醒了,你的补充睡眠就从明天开始吧。”
“……”
“我要收拾去学校的行李,不打算帮帮你亲爱的哥哥吗?”
“……”
楚栀抬眼看他。
楚槐一脸笑嘻嘻,又伸出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我知道我亲爱的妹妹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一个人悲催的收拾一大箱行李的,对吧?”
“……”
十五分钟后。
楚槐房间。楚栀蹲在地上帮他收拾行李,旁边的床上是他要带去学校的各种物品。
而楚槐本人,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一本杂志,时不时的笑两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楚栀抬头,拿起旁边的一包抽纸朝他丢了过去,像是提前察觉到一般,楚槐偏头躲过,抽纸砸到他前边的墙壁上,而后掉在贴着墙壁摆放的桌子上。
楚槐笑嘻嘻的转头看她:“干嘛呢,欺负你哥是不是?”
“我欺负你?”楚栀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我在收拾的是我自己的行李。你就不准备过来搭把手?什么杂志那么好看?”
“当然是好看的杂志。”
楚槐拎着杂志晃了晃,封面图是一张极其引人注目的红色跑车。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迈巴赫的最新款。
楚栀摇了摇头,果然男生都喜欢车子这种东西。不过很遗憾的是,楚槐就算是再喜欢,那也只能看看,他们家可买不起这种豪车。
家里唯一的车,就是爸爸那辆已经开了有些年头的黑色丰田。还是旧款。
楚栀指了下衣柜:“你要带几身你自己的衣服去学校?”
“带三身换洗的就够了,”楚槐低头翻阅杂志:“反正周五傍晚就回来了。”
楚栀点了点头,起身去衣柜里翻他的衣服。
楚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抬起头大喊一声:“等一下!”
没有任何预兆的喊声,楚栀被吓到,她哆嗦了下,皱着眉头,茫然的转过身去看他。
楚槐连忙起身走向楚栀,挡在了她和衣柜之间。
楚栀看着他,满眼疑惑。
“妹妹,我忽然想起来,这毕竟是男生的衣柜,你还是别看比较好,找衣服的事我自己来,你去忙别的吧。”
说完,楚槐对楚栀笑了笑,伸出手轻轻的推了下她肩膀,又指了下地上的行李箱。
楚栀眯了眯眼,眉头轻挑:“那里面,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没有!”
“是、吗?”
“是啊!”楚槐笑着伸出手,推着她肩膀转过身去:“去收拾行李箱吧。”
楚栀挑了挑眉,眼里满是笑意,看来是藏了什么东西啊。
啧。
见楚栀去了行李箱那边,楚槐暗暗松了口气,胡乱从衣柜里找出三身衣服来便关上了衣柜的门。
午后,是太阳最热烈的时候,光是站在屋子里望着外面的太阳,便觉得有种立即要汗流浃背的感觉。
蝉鸣声不止,连风也吹不走这时候的燥热。
而这会儿,楚栀正和楚槐在装有空调的客厅里刷题。那也是家里唯一有空调的地方。
两人在小桌两侧分别坐着,楚槐写的是高三的数学高考模拟卷,楚栀手里的是数学奥数题。
楚栀对高中那时候的人与事记忆其实没剩下多少,但对这些书本知识却记得格外清楚。毕竟,那时候的她,全部的生活和时间都拿来学习了,乏味的都不像是一个正常青春期的女生该有的。
就连宋微微都说她,像个机器人,每天只知道刷题刷题,脑子里大概除了学习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试卷写到一半,楚栀的手忽然顿住,脑子里回想着宋微微说的那番话时,昨天晚上的那个梦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脑海里,声音逐渐盖过宋微微的声音,宋微微的面容也被二十二岁的那个楚栀所代替。
她抿了下唇,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笔,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旁边的楚槐察觉到她的异常,用胳膊撞了她一下:“怎么了?”
楚栀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想什么呢,你的题都不写了,可不像你啊。”
楚栀笑了下,看向楚槐:“那你觉得我平时是怎么样的?”
“就特别乖啊,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好学生。”
“还有别的吗?”
“别的?”
楚槐用笔头戳了戳脑袋,稍稍皱了下眉,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没回答,但楚栀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是个好学生,但,是个极其平淡,除了成绩几乎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的所谓“好学生”。
“你愿意做出改变吗?”
二十二岁楚栀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安静的客厅里,字字清晰。
她低头望着手下那张数学奥数试卷,抿着嘴唇,眼神有丝异样情绪在微微闪烁着。
大概两三分钟后,她忽然开口:“哥,陪我去剪个头发吧。”
楚槐一愣:“剪头发?为什么?”
楚栀抬起头来笑了下:“天气太热了,留着长发不方便。”
楚槐有点意外,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人收拾了下,准备出门。
叶慧晓和楚坚这会儿都不在家,他们离开的时候得锁门。
两人一同走出院子门,楚槐转身锁门的时候,有一辆摩托车从楚栀面前经过。深蓝色外漆的拉风摩托车,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没一会儿,那辆摩托车停下了,就在斜对面不远处的另外一个院子前边。
楚栀眨了眨眼,眼中有些许疑惑。
楚槐锁好门后转过身来,看楚栀正盯着什么,便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他先看见的,是那辆喷着深蓝色外漆的摩托车,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后,看见了那个戴着头盔正下车的人。
他脱口而出:“这不是昨天那个喷我们一脸尾气的男的嘛!”
楚栀一愣,忽的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边的人听见楚槐的惊呼声,摘下头盔后朝他们这边看来。
热烈的阳光下,那个染着一头雾蓝色头发的少年格外耀眼。右耳上的银色耳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隔着些许距离,看不清楚他脸上是怎么样的表情。只知道,他朝他们看了眼,便转身进了那个院子。
楚槐“切”了一声:“我说是谁呢,那不是夏凡郗那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嘛!”
他语气有些不屑,像是有点看不起那个名叫夏凡郗的少年。
楚栀看他:“哥,你认识他?”
“你不认识啊?”
话刚说出口,楚槐就意识到不对。他抬手拍了拍脑袋,又说:“你不认识也正常,你平时一心只有学习,哪里知道他啊。”
他叹了口气,双手叉腰:“夏凡郗,我们这条巷子里的痞子,从小就跟人打架的不良少年,连高中都没考上。不过听说他被他家里送上职高了,但就算是被送去职高了,也改不了他那混混的德性。”
楚栀稍稍低头,夏凡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楚槐拍了下她肩膀:“哎呀,好啦,你不是要去剪头发吗,走吧走吧。你不认识那个夏凡郗,是最好的,以后啊,也最好别和他有什么关系。”
楚栀想问“为什么”。
但想了想,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便没有开口。
走出一段距离后,楚槐笑着问她:“对了,妹妹,你想好要剪怎么样的发型了没有?要不,试一下那种蘑菇头?我看我们学校好多女生都是那样的发型呢,哈哈哈!”
楚栀在脑海里设想了下自己剪蘑菇头发型的模样,而后眼神坚定的摇头:“绝不!”
楚槐的笑声更大了些。
空旷而有着炽热阳光的小巷里,伴随着少年爽朗的笑声,有风,缓缓吹起。
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要打破什么平静。
脚步声渐行渐远,风也渐渐平息。
小巷静下,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已在悄然无息之中变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