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下来,小狸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与先前完全不一样,成了个穿着赤色衣衫,束发齐整面庞白净,喜气洋洋的小公子,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样的孩子会是个乞丐。
就连江述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无关其他,只是实在有些太好看了,若不是她现在还不太清楚上京城的大小官员,否则是一定要带他去一一比较的,真是某家被遗弃的小公子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否决掉,既然是被遗弃的,那就说明是不被接受的,就算找上门去也没有意义。
换上新衣服的小狸看起来有点不自在,小心翼翼揪着衣摆边缘挪到江述银面前,“姐姐,这身衣服真的是我的吗?”
江述银露出疑惑的神情反问他:“除了你还有谁?难道我看起来像是能穿上这身衣服的样子吗?”
她当然知道小狸在担心什么,但她带小孩出来可不是为了让担心这,担心那的,这不符合她的作风。江述银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个新的包袱,将小狸换下来的衣服统统收好,拉着人就往外走,昂着头道:“你都叫我姐姐了,姐姐给弟弟买身衣服有什么不行的,今天就带你看看不一样的上京城。”
小狸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眼中的崇拜之情更甚,如果眼神有实体的话,恐怕江述银现在该被压得动弹不得了。甫一离开客栈,顺手买了两个包子给小狸当作早饭,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照自己事先计划好的流程来。
江述银向来说到做到,从早到晚先是去小孩子们最爱的玩具坊买了个他喜欢的风筝,然后带着人从东城门出城,不远处就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溪水,岸边还种了不少的桂树柳树,恰好是人们最爱出游的地方,江述银帮助小狸亲手放了他的第一只风筝。
那是一只蜻蜓形状的风筝,小小的人儿扯着牵引线,在逐渐枯黄的草地上来回跑动,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江述银就支着腿坐在一旁看着,随手扯出藏在颈间的那一抹深红。
那是一块不小的银锭子,形状完全不规则,周围有细细的红绳缠绕用来固定,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配饰,江述银紧紧攥着它,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仔细感受着它的形状。
今日出游的人也不少,没过多久小狸身边就围满了小孩,跃跃欲试地想要体会一下放风筝的感觉,小狸十分大方地把牵引线递给他们,一群小孩待在一起发出一阵阵“哇!哇!哇!”的惊呼,直到他们的父母招呼着回家才恋恋不舍地同小狸挥手告别。
“姐姐!我交到了好多新朋友!他们说下次还可以一起玩!”小狸带着风筝跑过来向她汇报这一好消息。
江述银起身将风筝缓缓收回,温声回他:“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小狸以后在外面也是能靠朋友走天下的人了,走吧,现在该去吃饭啦。”
“好的姐姐,那我们今天吃什么啊?”
“嗯——,就吃你喜欢吃的就好了,我们就去最大最贵的酒楼好不好?”
“哇!真的吗,那我一定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一点也不浪费!”
“好,小狸真棒,但是吃不完也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带回去给宋叔和你的伙伴们吃啊。”
“没错,姐姐说的对,果然姐姐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到了珍馐楼,江述银刚在一楼大堂内寻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坐下,店小二麻利凑上前来询问:“二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呢?”
江述银看了眼对面探头探脑四处张望,一门心思全在酒楼装潢上的小孩,随意点了四个招牌菜以及一份热汤两份糕点,这些应该足够了。
小狸两只胳膊搭在桌面上,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睛就随着来来往往的人滴溜溜转,看什么都好奇不已。“姐姐!”他刚大声一喊,不巧旁边正好经过一群带着刀的捕快,登时声音便小了下去,压着嗓子继续说:“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很危险啊,宋叔说让我看见戴帽子的人就跑远点,我们真的可以在这里吃饭吗。”
戴帽子的人——当朝官员,一定程度上来说确实具有危险性,但教小孩子可不能这样教。
“有什么危险的,只要我们没有做错事,没有触犯当朝律法,那我们就是安全的,不用担心等会菜上齐了就快吃吧。”
话音刚落下,就有人端着做好的饭菜过来,一一在桌面上摆好,“菜齐了,客官慢用。”
江述银用眼神示意小狸可以动筷了,随机不动声色注意着方才那一群捕快,看动作是准备在这里休息用食的,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说不出的凝重,低眉耷眼,两肩垮下似有千斤重担。
距离隔得有点远听不清楚他们具体在谈论什么,但她也能猜到城内最近要有大事发生了。
小狸见她迟迟没有动筷,伸着自己还不甚熟练的筷子,小心翼翼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江述银碗里,怕她不接受还解释道:“这个是我挑的最大的一块,姐姐吃,小狸吃小的。”
江述银没有拒绝,也从盘中夹了一块给他,还嘱咐他一定要吃饱,饭不够的话一定要告诉她。
四菜一汤,两个人定然是吃不完的,江述银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把旁边的糕点推到他面前,“尝尝味道怎么样,等会带着下午路上吃,免得挨饿了。”
此时远处捕快那桌已经起身离开了,堂内的气氛在瞬间轻松不少,江述银背后传来一阵稀稀簌簌的动静,她知道,那是一群比她还先来一步的士族子弟。
没有出众的家世,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士,只待着家中能为其寻一门好亲事,或是攀上个高门大户的公子,仰仗他人求一个富贵门路,整日整日地游手好闲。若城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除了各家的探子,恐怕也就是这群人知道的最清楚了。
“诶诶,你们注意到没有,方才那群捕快的脸色可真是有够差的,全然见不到平日那趾高气昂的影儿了。”
“怎么没看到,不过这事要我说也是他们自己活该,平日里仗着自己的官职好不风光,眼下一出事倒是开始人人自危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事,怎么这一次吓成这样,难不成这一次犯到了什么大人物头上?”
“嘘,都少说两句,我可从定远将军家公子那里听说了,这次啊可是和科举有关的,保不齐要处理好一批人呢!不可说,不可说。”众人随即噤声。
桌上的糕点小狸各尝了一块就不再动了 ,实在是吃不下了,江述银叫来小二将剩余的菜和糕点分开打包,又点了两个其他菜,足足将整个食盒装得满满当当,这才带着他又回到了城墙脚下。
刚过晌午,太阳恰好能够照到他们的住处,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不在院子里,小狸带着东西回来也只看见几个年纪比他更小的孩子在院中玩耍,不多时宋叔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来今日是他留下来照顾孩子。
小狸举着装糕点的包裹就跑了过去,献宝似的打开举过头顶,“宋叔!姐姐和我带午饭回来啦!你快尝尝这个,特别好吃。”两种造型精巧的糕点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宋叔没接只是侧身去看江述银。
她根本就不去管小狸做什么,十分迅速地将带回来的饭菜摆在院中央的石桌上,给孩子们分了筷子,这才抽出空来看他们俩:“宋叔也先来吃饭吧,今天带着小狸很开心啊。”
“是啊是啊!我们去买了风筝,还去城外交到了好多朋友,他们还说……”一说起这些他就喋喋不休,好在宋叔愿意认真听他的每一句话。
吃过饭后小孩子们犯了食困,没待多久便纷纷散开去休息了,宋叔挨个替他们把厢房门合上,随后才回到石桌前,他看得出来,江述银有事情要问他。
江述银也不遮掩,直接道:“宋叔,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希望能得到答案。”
“你问吧,只要我知道,必不会隐瞒。”他的心情很平和,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问题并不会破坏什么。
“只知道宋叔姓宋,还不知道全名是——”江述银故意拖长音,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宋叔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不知改如何作答,思索良久后才回道:“许久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我需要好好想想,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实在是有些记不清楚了。”
二十多年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也让他几乎忘记了那久远的前半生,尘封的记忆渐渐回笼,那些曾经不堪的往事也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果然啊,有些事情虽然表面上过去了,可实际上他终其一生也过不去。
再次开口时,宋叔本就沧桑的嗓音又显得艰涩不少,缓缓吐出几个字:“宋碌,劳碌的碌,好像叫这个。”
江述银点点头:“多谢宋叔解答,晚辈多有冒犯,还望谅解。”
二人皆不在言语,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对着院门的方向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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