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晓你们宋大人的钱都是从哪来的？应该不止是从村民那里抢来的吧。”从五品的官员有多少俸禄林绪桐一清二楚，单单靠着一个府尹的俸禄绝不可能赏得起这么一大群人。
招财的身体在听见这个问题时明显抖了一下，低着头“我、我、我……”支吾半天，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江述银一向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人，尤其是事情已经十分清晰的情况下，当即把林绪桐话外未尽之意直接挑明：“你也不用藏着掖着，我们的意思就是——宋荣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什么也不说，只是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你觉得自己还能有回头路吗？倘若宋荣安然无恙的从这里出去了，恐怕你奢求的事情谁也办不到了。”
林绪桐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长一串话，当然更令他意外的是她话里话外蕴含的威胁之意，每一句都切中要害，简直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能说出来的。
惊讶过后他又忽地品出些不对来，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去调查了解过江述银的过去，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能够与她交好。或许是接连两次的相遇都太过正气凌然，让他从心底觉得这样的人不会心怀不轨，又或许是她隐藏的太好，从未显露过自己的真正目的。
看来有机会的话要派人去查查江述银的来历了。
被缚在椅子上的人猛然抬起头，双眼死死盯着江述银，可惜与他对视的人眼中只有一片深寂的淡漠，只传达出一种信息：她说的话都是真的，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说，我全都说，只要林大人能说话算话完成我的要求。”招财极力回想着在府衙内见过的一切，良久才给出了答案：“宋荣他好像确实是在为一个大人物做事，每次那些村名被赎回去后他第二日就会出府一趟，谁也不带，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也没人知道他去见了什么人，但是他只要一回来马上就会找文书修改案卷留做记录，我能看到的就是这些了，绝无隐瞒。”
江述银退到林绪桐身侧不再言语，把问询的权力交给他，事情已经很明确了，这是一起谋划已久的顶罪案件，至于是谁在找人顶罪，为什么要找人顶罪还需要再继续往下查，但这就不是江述银能触及的圈层了。
林绪桐没接着问问题，只叫人把招财待下去，接着马上安排人去寻找他的家人，在事情结束之前务必将人保护好。
“你们先在大理寺待着，我现在需要进宫一趟。伶竹，如果这期间李林回来了，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记住无论是谁来都不能让他带走宋荣。”交代好一切，林绪桐叫人备马，步履匆匆踏出门去，全然不见往日的沉稳姿态。
江述银偏着头靠近伶竹，语气略带怀疑：“你们大人，还会骑马吗？”
伶竹看着年纪比林绪桐略小些，他对江述银的印象还不错，也乐意与她多说几句话，仰着脸骄傲道：“那当然了，君子六艺，我们公子可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知道的人就没有不夸奖公子的。”
“那他可真厉害啊。”江述银观察着他的表情顺口又吹捧了一句，伶竹果然又继续道：“那是，我也觉得公子是上京城最厉害的人，不过这些话可不能到外面乱说啊，万一被其他人听了去可不太好，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公子呢。”
话刚说完转头准备找人再多叮嘱两句，伶竹这才发现整个大堂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哪里还有江述银的身影，瞬间有些气急败坏：“不是说好了都待在大理寺吗！你这人怎么不听公子话呢！”
江述银当然不会乖乖待在大理寺了，剩下的事有伶竹在就能处理好，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昨日分开前说好了要去见小狸，结果她却食言了，所以现在必须要去赔罪啊。
在路上顺手买了两份糕点一串糖葫芦，江述银这次有底气踏入宋叔他们的院子，不知道这个时间小狸会不会在，她也只能先来碰碰运气，无论如何登门道歉总归是没错的。
院门依旧是没有锁的，江述银十分熟稔地来到小狸的房间前，敲过三下后还是无人应答，她放下东西转身就要离开，院中却突然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
小狸从对面房间中跑出来，伸着双手扑向江述银：“姐姐！你终于来了！昨天晚上你没有来找我，我真的好担心啊，姐姐你没事吧？”
江述银自然蹲下身接住他，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当然没事啊，姐姐今天就是特意来向小狸道歉的，昨天没有遵守承诺来见你是我的错，小狸可不可以原谅姐姐呢？姐姐还买了小狸爱吃的糖葫芦呢。”
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旧衣服，可是脸蛋还是干干净净的，目光澄澈依旧：“当然可以了，姐姐就算没有糖葫芦我也不会怪姐姐的，只要姐姐安全就算不来看我也没关系的。”
“真乖。今天宋叔怎么不在啊。”江述银将人带到院中把糖葫芦递给他，顺便把手上的糕点打开放到桌子上，这次买的是桂花酥和甜米糕。
“宋叔他们出去了，要到晌午才能回来，叔叔们说最近城里面好像很乱，让我们不要随意在外面跑。”
江述银点点头，招呼其他小孩到身边来一块吃，一直陪他们待到其他人回来。宋叔知道她与小狸之间的事，此时见到她也不是很意外。
“你来了啊，最近城里面有些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也要小心点，能不出门还是不出门吧。”宋叔第一句还是关心她，只是谈起这事时眉目间时化不开的悲伤。
宋荣的事是昨天晚上发生的，大理寺也从未透露过他是被抓起来了，而她与林绪桐的行为也十分谨慎，应当是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遍京城的。
江述银顺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和朝廷有关吗？”能让满城百姓人人自危的事情，除了与朝廷有关外，她想不到第二个。
宋叔却没回答她，只一味摇头叹息，抬脚进了房间。
身后一直注意着他们的人上前，看样子应该是宋叔的朋友，与江述银并肩立着，随后说道：“是上面的人要开始清算当官的了，据说是要清理不作为的官吏，说好听点是造福百姓，实际上不就是上面的人缺钱了，开始拿小官开刀了，估计是要动荡好一阵子了。”
“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有过吧，不过应该是先皇那个时候了，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才刚当上乞丐。嘿，也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吧。”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末了他还笑了两声，复又无奈摇头。
“既然以前也有过，那以前出事的时候宋叔也是这个样子吗。”这么沉默又悲伤。
“是啊，一直都这样。”他的眼中又带上几分悲悯，“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知道的，老宋以前也是参加过科考的人，应该还考的不错，后面不知道经历什么就变成了乞丐。我们问他，他只是一直摇头，只说这一生能这样过下去已经不错了。想来老宋应该也是在惋惜吧，惋惜自己好不容易考来的功名，算了不说了，人各有命。”
江述银心口像积淤了一团气，怎么吐也吐不出去，闷得难受。人生是很荒谬，人人向往的封官拜相之路上总是不断滋生草菅人命的臭虫，而在阳光所照射不到的阴暗潮湿之地，或许有数不清的澄澈灵魂。
高低贵贱，好像从来只在一念之间。
没有再多做停留，江述银很快又赶回了大理寺，有些事情还是待在林绪桐身边知道的比较清楚，毕竟他也算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江述银赶回去的时候距离她离开大理寺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李林从村子里回来了正待在伶竹身边等着林绪桐，同时堂内还站着一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李林身后还站着四五个打扮得差不多的人，眼中都是如出一辙得希冀之色，这应该就是部分受害者的家人了。而对面那不速之客，身着靛蓝色服制，神色倨傲，面上一派气定神闲，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左右两侧各立着一名穿着盔甲的士兵。
江述银不清楚上京城名门望族的衣服区别，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是哪家的下人，踏进门的时候恰好听见他说：“我乃威远将军府上管家，将军特意派我前来传话，说临东府尹宋大人是本府的座上宾，近日想邀宋大人过府一叙，没想到宋大人却被带到了大理寺，还望请林大人能行个方便。”
那人话音落地时，江述银已然走到了他面前，张口就道：“林大人离开之前已把与宋大人有关的事全交由我负责，不过在下是刚从城外来的，斗胆问询，不知诸位希望何时接宋大人过府？在下也好打理准备一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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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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