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鸣突然有些失神。
他张开嘴巴，想要告诉卫哲瀚‘即便不成为天启者，他们依然能并肩作战’，但现实里他只能又闭上了嘴巴。
从来不是他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的……他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很显然其他人都不是这么想的……
到底是谁让卫哲瀚有了这样的念头？
黎鸣回想起今天的发生的种种，从刘玫学姐说起‘天启者’开始，到刚刚江淮亲口陈述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些无一不是致使卫哲瀚改变想法的起因。
【小卫同学即便在第一部也是除黎鸣外最早走的……】
【卫哲瀚他毕竟是江北基地首领的儿子，他必定要比其他几个人多承担义务。他一旦选择在学院副本结束后即刻动身回家，那么他毫无疑问会走之前的老路。】
【小卫到死前的那一晚都还在和江淮自白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他真的很后悔这件事。】
【他想要保护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拥有的一切。】
【“总该有一些存在高于生命。”】
……
论坛看到的、没看到的话语突然如绵密的气泡般从思维的深海冒出。记忆的封印在激烈的情绪海浪面前终于显现出些许的颓势。
黎鸣沉默在原地，抿了抿嘴唇。
“我不知道，小卫……我不知道……”
他喃喃着过去一度被他道出的话语，但在挣扎过后，黎鸣终于还是拉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但……但如果之后我回想起什么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与真实想法完全违背的虚假话语被他道出。
说到底他的身份也只不过是卫哲瀚的室友，朋友……黎鸣莫名失落地想到：他怎么有资格要求卫哲瀚滞留原地呢……
他又能出于何种理由阻止对方回家呢……
倘使说卫哲瀚死亡的诱因正是出于他启程回家的决定，那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去阻止他回家吗？真的要去阻止一个孩子踏上寻找自己生死不明的父母的道路吗？
黎鸣自然是做不到的。
黎以溪……
黎鸣心底喃喃着这个名字。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有那么一天他遇到了相同的场景，黎鸣唯一希望的是：
自己的朋友能给予他帮助，而不是阻挡他离开。
即便他能有一万个理由不去找黎以溪，但这一万个理由里不会有任何一个能让他停下步伐。因为祂们只会在感情面前溃不成军，如同遇水溶解的、拙劣的泥偶般。
生命从来不会是最最重要的存在。
人的一生中总该有什么存在即将，或者已然高于生命。
而对于现在的黎鸣来说，这个存在就是——
家人。
“我会帮你的，小卫。”
黎鸣再度开口说道。他的话语声相比刚刚更加流利，也更加坚定。因为他已然知晓命运的不公，但他也更清楚他人的命运不该由自己决定。
倘使命运必然如此，他就更应为他的朋友送上尽可能多的帮助。
天启者的身份的确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但拥有这个身份本身就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更多的选择和认同。
那么剩下的还需要思考吗？
黎鸣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但他的内心却突然有种巨大的荒谬感：难不成自己的存在、时间线的重启只是为了让故事重来一遍吗？
他真的不能改变什么吗？
“好耶！”
卫哲瀚语气轻快地回应道。他可不清楚黎鸣内心反复的纠结，他只知道自己的兄弟答应了自己提出的请求。
尽管还有很多不知道，但卫哲瀚此时心情出奇地好。
“对了！”卫哲瀚像是想到什么，飞快地转头看向刚刚还在争执的两个人，神采奕奕地冲着和他一样被孤立在天启者氛围之外的周皓宇大声喊道：
“寝室长，我们一起加油吧！”
他不管不顾的气势，莫名其妙的话语顿时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一时之间除他以外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
这真的是能‘加油’加出来的存在吗？
周皓宇听后满头黑线。
于是在宕机几秒钟后，他边推着自己的金边眼镜，边深叹一口气，苦笑道：“卫哲瀚你不觉得你想法有点天真吗？”
“哪里天真啦？”
卫哲瀚顿时不满地鼓着张脸，严肃道：“寝室长，试都没有试过的事情怎么就能轻言说不行呢？哪怕真的不行，那也要在拼搏之后再去思考的事情。”
周皓宇听后陷入沉默。
他再度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表情沉重得像是在掩饰什么，也像是想要极力解释什么般。但最终周皓宇露出如同放弃了般的眼神，闭眼道：
“好吧，你说得对。”
很罕见，真的很罕见……黎鸣愣愣地听着两个人的交流。
这是他大学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周皓宇败在了和卫哲瀚意见相左的话题里，也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卫哲瀚说服成功了周皓宇。
虽然这归根结底就是一件事，但黎鸣此时还是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
黎鸣面露好奇地左右打量两人，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对上周皓宇暗自望向他的复杂眼神。
寝室长该不会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吧？
黎鸣的内心突然冒出如上的念头。
接连不断的思考让他脑袋此时有些转不过弯。黎鸣正欲开口询问缘由，却不料周皓宇比他更早一步地开口道：
“要不我们现在整理下情报吧。”
待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集聚在他身上时，周皓宇佯装着表面的平静，解释道：“毕竟现在僵持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这句话很有寝室长一贯的作风。
黎鸣听后暗自琢磨。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当他回想起周皓宇刚刚的眼神后，他莫名有种‘一切没有变，但也变了’的沧桑感。
他果然不适合揣摩人心……
黎鸣内心遗憾地想到：毕竟现在他光是想回忆起今天和学姐交谈的细节，脑袋就嗡嗡地疼。天呐，他的脑袋是不是要报废了……
这个眼神的解读要不交给漫画论坛吧。
黎鸣脑袋空空地对着天花板发呆。此时哪怕是回想起漫画论坛和论坛里的各种信息密集的交流贴的存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有点不对劲……
黎鸣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他莫名感觉自己好像忽略掉了什么，又好像应该紧张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
他现在仍不知晓。
“你们刚刚在和她们聊什么？”
江淮见此果断地开口询问道。
他的语调很平静，目光如同猎鹰般锐利地扫视着在场的其他人。虽然他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到，但黎鸣却能敏锐地发觉到他在觉醒天赋后的变化。
不……应该说是终于展露出来了吧……
黎鸣深感无奈地单手敲了敲额头。
毕竟江淮本人一直都是游戏论坛上公认的游戏大神，竞技游戏需要的临场反应、指挥能力等特殊才能他都是具备的。
只是之前的社会不需要罢了。
所以现在江淮的认知是在将现实当成游戏副本打吗……黎鸣脑子慢半拍地歪头思索：感觉是，也感觉不是……
毕竟江淮就是江淮。
他还是那个他们熟知的、不怎么会说话的江淮。
“黎鸣，你怎么说？”
在没有得到室友几人第一时间的回应后，江淮冷静地将目光投向此时还在出神的黎鸣。
“我吗？”
黎鸣呆呆地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颊，语气茫然地反问道。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江淮会最先点出自己来回答，毕竟以往他都是听从指令的一方。
“嗯……”江淮听后有些古怪地回应。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黎鸣左右张望着周围人的神情，却不料发现大家竟然都没有困惑江淮的反应，而是在担忧地看向自己。
“黎鸣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距离他最近的卫哲瀚率先发问。
“应该不是发烧吧？”
周皓宇瞬间眉头一皱，快步走到黎鸣的身边。他伸手触摸着黎鸣的额头，深思道：“看情况也不太像。你有哪里觉得不太对劲吗？”
黎鸣见此正想反驳说自己没事，但当他望着自己身边不自觉围过来的寝室几人，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于是他有些迟疑地回答：“我……我应该没事……”
最起码他没发现自己有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周皓宇听后连抬眼都不抬一下，语气无奈地反驳着黎鸣的话。
啊……这话说得他就应该发现什么一样……
黎鸣有些不满地抿嘴。
周皓宇见此顿时了然。他苦笑一声，转头对着江淮尽量平静地陈述：“我们最开始和学姐相遇时，是差点发生了冲突的。当时我误把学姐们误以为是灾厄了，要不是黎鸣反应够快，刚刚你也不会见到我们两方在友好交流……”
讲到这里时，周皓宇的神情变得有些难为情。
“这挺正常的。”
江淮一脸理所当然地出声回应。随后他表情变得有些犹豫，低喃了一声后才终于开口解释：“拟态天赋就是很容易被认错的。”
“为什么你知道？”
一下子被室友道出的奇怪术语糊住脸的卫哲瀚不可置信地盯着江淮。他一步一步逼近江淮，就差拽起江淮的领口质问道：
“江淮你该不会连天启者和灾厄是什么都知道吧？”
“额……”
江淮迟缓地点了点头。
“不是吧，哥们？你到底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和学姐偷偷进修知识了啊，我记得考研也不考这些啊！”
卫哲瀚现在是已经双手上阵摇晃江淮的状态了。
“考研的确不考这些。”江淮身影摇摇晃晃地回答，但很快自知情况不妙的他赶紧限制了小卫同学的单方面针对行为，无奈道：
“只是我……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知道……”
江淮伫立在原地，思考了好几分钟后道出了一个不像是回答的回答：
“很像是修真体系的记忆传承。”
“……”
两个普通人纷纷陷入哑然无声。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世界早就向着玄幻一路策马飞驰了。
“有点可怕起来了。”卫哲瀚小声嘟囔道。
先前他还能自信地来句‘我就是未来的主角‘，但在经历一系列事情后他已经开始怀念自己过去平淡温馨的学院生活了。
一道叹息声自黎鸣耳畔响起。
黎鸣转头看见周皓宇低垂下眼眸，放弃了般地闭眼安慰他自己道：
“反正都这样了……”
是的，反正都这样了。
黎鸣反应慢一拍地跟上了对方的思绪。他们都无法改变，或者无法阻挡世界的改变。反正都这样了，现在只能接受了。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室友交流。
“可这不能解释学姐她们最后为什么会选择拉住黎鸣强调。”江淮在了解完大致发展后皱着眉说道。
他最初选择询问黎鸣，而不是其他人的理由，正是因此。
“学姐最后说了什么来着？”卫哲瀚听后困惑地询问。
于是周皓宇重复道：
“小心那些学生。你们要遵守规则但不能完全遵守规则。”
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黎鸣后知后觉地思考：所以江淮特地点我名是觉得我能想到什么吗？
有点道理，但道理不多。
“小心那些学生，你们要遵守规则但不能完全遵守规则……”黎鸣重复喃喃这两句。他混乱的思绪经过长时间的大脑发空后在此刻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学姐特意强调了要小心无脸学生？难不成她是觉得无脸学生的危害比刚刚他们直面的怪物老师还要恐怖吗？
可无脸学生真的有那么危险吗？
遵守规则但不能完成遵守规则的定义是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嘶。”
黎鸣越深入思考，表情就越凝重。
他忽略了很多事情，可唯独一件事他能最先意识到：在他的身上，的的确确出现了某种病态的变化。
但比变化更令黎鸣在意的是：
刘玫学姐是因为相信他能领悟自己的话，才选择对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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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命运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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