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警官面带为难，婉拒：“前辈，我没有这个权限——”
话还没说完，他手机就响了，晏揽洲言简意赅的发出指令：“带她走。”
尔雅笑着朝他晃了晃手机，她刚给晏揽洲发完信息。
陆警官：“……”
片刻后，尔雅成功蹭上仙警局的押送车。
“嫌疑犯呢？”
她扫了一眼没看到人，目光落向车后身的金属车厢。
那车厢极其厚重，看上去像某种合金制成，连神识都能隔绝。
“在押送厢里。”
陆警官有些迟疑，却还是尽心解释：“这是仙工局和明禅山佛学院合作研发的金属“钵”，硬度和韧度极高，哪怕洞虚修士也不可能瞬间将其斩断。”
尔雅摸了摸车厢外壁，又用指尖弹了一下，厢壁发出沉稳古朴的罄鸣，如同置身佛山圣地，晨钟在林间悠扬回荡。
“我在外面弹厢壁，里面的人能听见吗？”
陆警官：“能，但钵很特殊，音波是向外传的，里面的人只能听到极微弱的敲击声。”
“哦，那就是能听到。”
尔雅微微颔首表示了解，然后做了件出人意表的事。
她抬手握拳哐哐砸厢门，一边砸一边朗声喊道：“道友道友，能听见吗？我给你唱首《大悲咒》呀？南无阿弥陀佛——”
“你这是做什么？！”
陆警官呵斥一声，刚想把尔雅拉扯开，又条件反射缩回手。
“而且你《大悲咒》都唱错了，是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
尔雅眼神微闪，回过身又是一派无辜：“你急什么？这不是试探下里面的人醒没醒，醒了就再补一场美梦嘛。”
陆警官再次板起脸，把尔雅赶到副驾驶位子上，让一起押送的同事坐到了后排。
尔雅微微偏过头，话音里带着笑：“陆警官还知道《大悲咒》呢？我以为你们剑修都不了解这个。”
陆警官没有回头，语气冷淡：“认识的人中有会的，所以了解的多一点。”
尔雅眸光愈深，故作好奇模样：“哦？陆警官认识的人，难道是佛修？”
“不是。”
扔下这两个字，陆警官紧抿双唇，再也不开口了。
尔雅觉得甚是无趣，翻起储物戒指，发现里面竟然全部都是衣服，衣服，和衣服。
而且一件件都配好了套，方便她拿取，飒爽英姿的束袖劲装，轻纱飘渺的留仙裙，简单便捷的卫衣卫裤，活泼元气的半袖百褶裙等等，都整整齐齐的挂在储物戒指的不同分区里。
尔雅：“……”
她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定戒指里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一时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这算什么？换装游戏吗？
她是不是该感谢准备这些衣服的人，没往里头塞几条破洞裤？
如果真是换装游戏，那么请问她是玩游戏的，还是被玩的？
尔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去祈安城这一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然，或许是因为有尔雅这个坐顺风车的压阵，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陆警官把车停在祈安分局的门口，好心提醒一句：“外面人多，不想被人围观的话最好戴上口罩。”
尔雅闻言望向窗外。
人确实很多，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齐刷刷静坐在仙警局开阔敞亮的大门前，最前排还拉了条横幅——
【抵制罪人谷遗民重返社会！！！】
“罪人谷大阵松动的当天，有十几个遗民攻破禁制，闯进距离峡谷最近的祈安城，□□、造成三名凡人和两名仙警死亡，十二名修士和二十多名凡人重伤，五十多人轻伤。”
陆警官轻声说道：“我刚参加完同事兼同门的葬礼，又被调离天一城，到建成没多久的罪人谷仙校站岗巡逻。”
尔雅开门的动作一顿：“你是在跟我抱怨吗？”
小仙警面色肃穆：“没有，只是希望您能牢记自己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我身为罪人谷遗民，得为那些‘同胞’背锅？”
尔雅笑意微沉，目光却比平时更静。
“罪人谷早在十万年前就存在，再坚固的大阵迟早有一天也会松动，那些死亡和重伤数目，难道不是你们那不知未雨绸缪的官府该负起的责任？”
她推开车门，回过头淡声道：“陆警官，该记住自己身份的人是你。”
陆警官僵坐在驾驶位上，目送着那个红色背影绕过人群，逐渐远去。
他的后背全都是冷汗，刚刚尔雅散发的灵压，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脊梁骨会被一截一截碾碎。
鹌鹑般缩在后座的小仙警慢慢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小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修为高深，掐死咱们跟掐死只蚂蚁一样轻松，何必要惹她呢？”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其他罪人谷遗民犯的错，不能算到她头上啊，咱们早就废弃连坐罪了。”
陆警官瞥了一眼同事，不带感情地说：“你懂什么。”
后视镜映出陆警官的眼眸，那是一双沉雾般无机质的眼睛，仿佛透不进半点明光。
这眼神，不太像一名普普通通的仙警。
·
尔雅一进办事大厅，发现里面忒挤，堪称人山人海。
办事窗口人头攒动，杂乱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周围也没有标识，她理所当然找不到办理身份证和户籍手续的地方在哪里。
“抱歉，请问户籍——”
她随便拉住一个人，没想到对方比她还急，不等问完就蹦豆子似的快速说道：“户籍办理在19号窗口，道友麻烦让一让哈！我有急事谢谢！”
被拉住的人年纪不大，骨龄不到二十岁，应该是刚筑基没多久，境界还不太稳固，
他说话的语调也透着活泼跳跃的少年气，神采飞扬的眼眸里宝光璀璨，和寝室里某只鸟的眼睛有点像。
但人家比那小傻鸟有礼貌多了。
“多……谢，呃？”
尔雅话没说完，就只能看到对方即将淹没在乌压压海洋里的后脑勺了。
尔雅找了半天19号窗口，老老实实排了一上午长队，终于在午休之前办好了户籍手续。
窗口内的练气修士卡章速度有如神助，咔咔声敲出了节奏，动作快要化为虚影，恨不得长出八条手臂。
因为尔雅是朱凝“特别交代”过的人，他就多说了两句：“你来得不凑巧，因为最近新出台的《罪人谷遗民法案》，有近三分之一的居民打算搬离祈安城，所以办手续的人才这么多。”
尔雅捧着自己新鲜热乎的身份证，隔壁20号窗口刚好排到一个人，正是之前给她指路的少年。
“您好，我来办保释手续。”
20号窗口的事务员头也不抬：“姓名。”
“尔南风。”
尔雅微微抬起眼皮。
姓尔？
中洲的尔家吗？
事务员翻开纸质档案簿，刷啦啦从头翻到尾，片刻后抬起头，语气很不耐烦：“不是问你，要保释的人叫什么？”
“尔、尔长荆。”
又是一阵刷啦啦，事务员调出档案，语速飞快的棒读：“尔长荆，违反了《五洲交通条例》第三十二条和第七十八条，在海拔十千米超速飞行，并撞晕一只送外卖的渡渡鸭。经过警方协调后，那只渡渡鸭表示愿意原谅他。”
事务员递出罚单和表格：“去31号窗口卡章交钱，再去看守所提人。”
尔雅下意识遥望31号窗口，发现那边同样排成长队，都快出门外了。
看来修士飞行时撞到渡渡鸭的情况很常见？
话说回来，渡渡鸭是什么？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一件事就不能在一个窗口办完？
显然那个叫“尔南风”的少年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非要分成这么多窗口呢？”他语气崩溃，脸都绿了：“每次换窗口我都要重新排队，就这破保释，三天都没办完！”
“我只是下面干活的，不负责制定规矩，有意见找领导，投诉电话自己上网查。”
办事员牛气哄哄的说完，挂上午休的牌子扬长而去，不由让人怀疑他可能是领导亲戚。
“后面办户籍的快点过来，赶紧搞完这一波，我也要午休了！”
19号窗口的事务员忽然喊道，尔雅被排队的大姐挤开，那大姐满脸不乐意：“办完了还不赶紧走，杵在这儿多碍事！”
尔雅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离开排队窗口。
好不容易挤着人堆走出办事大厅，她在祈安分局的侧门口多晒了会儿阳光。
那个叫“尔南风”的少年刚好拖着脚步走出来，表情没精打采，嘴里还嘟嘟囔囔：
“天一城早就联网了，这小破地方还在用纸质办公。太落后了，怪不得工作效率这么低！”
之前人太多，光注意对方的脸，此刻尔雅才发现，这少年竟然也穿着一条破洞裤。
甚至这破洞比晏揽洲的裤子还多，四下乱翘的线头和窟窿仿佛老太太没剩几颗牙的嘴。
下意识开怼的话在尔雅喉咙里转了一圈，又被她咽下去。
她想了想，半是微笑半是赞叹道：“道友，你这条裤子真好看，哪里买的？”
尔南风眼睛一亮：“真的吗？你也觉得好看？！”
尔雅点头，违心道：“真的。”
“天玄剑宗出品，道友真有眼光。”
尔南风朝尔雅竖起大拇指：“一开始它只是条普普通通的裤子，是我们天玄剑宗的大师姐在打斗时裤子不小心被划破，反而被师兄弟们竞相效仿，最后形成了新的潮流。”
少年一脸神往：“可惜我没见过那位师姐，不知她是何等惊才绝艳、飒然风姿。”
尔雅：“……”
你们剑修果然不太正常。
“道友，有件事请教你，如果我想了解和一念元君有关的历史，应该去哪里？”
尔南风想了想，敲了下手心：“那应该去图书馆！”
“请问‘图书馆’怎么走？”
尔南风挠了挠头：“我不是本地人，所以不太清楚……仙警局门口好像有全城地图，你去那边看看？”
“谢谢。”尔雅停顿片刻，指点尔南风：“想要早点办完你的手续，就去正门口找那些拉横幅的人，随便跟他们聊几句天，然后说三句话。”
尔南风眨了眨眼睛：“什么话？”
“第一句，听说祈安分局刚收押一名罪人谷遗民。”尔雅微微勾起唇角：“第二句，他修为极高，分局警力恐怕压制不住。”
“第三句，洞虚修士已经在来的路上。”
尔南风一愣：“为什么要这样说？”
“去吧。”尔雅没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拢起袖子，步履从容的离开。
尔南风半信半疑，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去说了这三句话。
两小时后，他傻乎乎地站在门可罗雀的办事大厅里，手里拿着办事员卡过章的罚单和表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办完了？排队的人都哪去了？
祈安城的居民这么谈“遗民”色变吗？！
而教唆别人传谣的尔雅，此刻已经站在祈安城图书馆某层书架前。
她正盯着某本古旧的小册子发呆。
这一整层楼的分区，都是和元君有关的历史传记，而这本小册子的名字很特别，叫《元君起居录》。
这种仿佛《帝王起居录》一样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她审视般盯了书封好半天，最终伸手把小册子取下来。
翻了两下，她手一颤，不小心捏破了书页。
【九洲旧历303年，元君宿渭水之南，偶遇一鲛人，赞其曰：君美甚，吾悦之。】
尔雅：“……”
元君可以发心魔誓，她没说过这话。
她耐住性子继续往下看。
【一念元君身高九尺，面似磨盘，大腹便便，其背如虎，腰似熊，披发胫毛之硬甚于砭针，三头六臂，孔武有力。九洲旧历421年，元君大战食人妖狐，妖狐不敌，欲以色|诱之，元君欣然纳也。是日，妖狐惨死榻上，精尽狐绝。】
【呜呼哀哉，鲛人妖狐逢时不祥，可悲可叹。】
尔雅：“……”
她一言难尽的合上小册子。
能写出这玩意儿，作者是她黑粉吧？
话说上章不是给大家发红包嘛，就有个人，超过分的，用四个马甲骗我红包（和感情）！
我也不是心疼红包吧，反正v后还可以从你们手里赚回来（不），主要是这人给了我错觉，让我以为：诶嘿又有三个小朋友给我留评，好像不怎么眼熟，难道是新朋友？啊好开心终于见到新朋友了！
好在，幸亏有个好在，好在我灵光一闪，觉得零分不太对劲，然后点开看了一眼……
好家伙，我直接就好家伙！感情你是四位一体啊！用四个身份在同一家单位做卧底，坂口安吾都没你会玩！
就算你最后砸了颗雷哄我，我也……我……算了，我还能怎样，还不是哭着把你原谅……
啊，地雷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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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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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君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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