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响，容家大门忽然被人从内部推开，一名戴着手套，略施薄粉的女子走出来
“一会儿你把下个月预定傀宠的用户名单发给我。”
“是，郁夫人。”
她正和下属说着生意上的事，推开门的当口，却有一道眼熟的玄衣身影从门前瞬间消失。
郁夫人愣了一下，忽然睁大双眼，她快步追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道身影。
“郁夫人，怎么了？”
下属也追了过来。
这名下属也是女子，单看眼神是灵动的，皮肤却泛着木质般的棕灰色调，黯淡无光，仿若假人。
“奇怪，我好像看到阿缙了……可他明明已经死了……”
郁夫人喃喃道，表情似哭似笑。
属下垂眉敛目，语气却分外严格：“郁夫人，那位大人手段繁多，确实有活着的可能性。但即使如此，他不是您这个身份能肖想的。”
这话听着十分别扭，属下跟主子这样说话，无疑是僭越，但郁夫人却没有生气。
她只是摘掉手套，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无论是动作还是形状，它们都栩栩如生，唯独颜色与常人不同。
这双手，赫然是木头雕出来的。
并不仅仅是手，袖口手臂上，肘窝间，都能看到树皮般的斑块，就仿佛活生生的人正在逐渐变成一根木头。
看着自己的手臂，郁夫人的情绪似乎渐渐被平复。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道：“我有什么资格呢。”
离开容家大门的九黎，此刻正站在西洲一家茶叶蛋铺子前。
“你们家茶叶蛋，跟天一城女神广场那家相比，哪个更好吃？”
他抱着十分学术的探究心态问道，不料摊主是个爆脾气。
“喜欢天一城的茶叶蛋，那就去天一城买啊！”
九黎叹口气，十分认真地建议道：“你如果能换句话，就说‘想知道哪家更好吃，不妨尝一尝’，这样生意说不定会更好些。”
“你是来挑刺儿的吧？”
摊主直接把他轰走了。
九黎直接换了个摊位，问出同样的话。
摊主不是很高兴，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问了句：“不如你自己买回去尝尝？”
“我也想，可惜尝不出味道。”九黎停顿片刻，指了指自己：“我没有味觉。”
摊主愣了一下：“啊这……你是天生就没味觉，还是后天的？”
九黎笑了笑，温声道：“我把自己的味觉送人了。”
轻叹口气，他又道：“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六识中除了意识，和人体感知有关的一切，我都送给那个人了。”
摊主惊呆了，他心说看这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又瞎又聋啊。
“高阶修士嘛，总有其他感知外界的方法。”九黎摊了摊手，毫不在意道：“唯独味觉没了，就是真的尝不出来味道了。”
摊主语气略带怜悯：“得到你五识的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是我自愿的。”他垂下眼眸，轻声说：“我擅自把她拉回来，总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不然……我根本留不住她。”
“那她知道你把自己的五识给了她吗？”
“不知道。”九黎摇着头，苦笑一声：“我唯愿她永远都不知道。”
摊主听了九黎的故事，被感动的不行，决定白送九黎两个茶叶蛋。
“你们俩一人一个，就当我请客了。”
摊主还做了个元气满满的握拳动作：“加油啊！”
九黎推拒两次后，将茶叶蛋坦然收入袖袍中，随后又去了其他摊位。
最后他逛遍西洲，带着免费得来的几十个茶叶蛋，心满意足地回到小洞天。
……
卖茶叶蛋的摊主们也是有群聊的，当天收摊后，有一位摊主在群里提起自己今天听到的感人爱情故事。
【感动吧，我就问你们感不感动！我为你付出一切但不想让你知道……这是什么神仙暗恋剧情！】
别的摊主——
【这不巧了吗，我今天也听到了类似的故事。】
【呃，我听到的不是爱情，是感人父女情，父亲说女儿最爱吃茶叶蛋……】
【我这边是兄妹……】
【我听的好像是姐弟？】
【这？？？我听的是个冒险故事啊……那位大兄弟下秘境被人暗害，失去了五识，最怀念家乡茶叶蛋的味道？】
摊主们同时陷入沉默。
随后有摊主猜测：【难道他看人下菜碟，故意编造能感动到我们每个人的故事？】
【可他为啥这么做啊？】
【骗茶叶蛋啊！难道你没送他茶叶蛋吗？我可是免费送了两个！】
众摊主：“……”
这可真是太草了。
在群众的自发传播下，九黎从此登上了西洲茶叶蛋摊位的黑名单。
·
尔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房客去西洲溜达了一圈，顺便还骗回来几十颗茶叶蛋。
她问容璟：“你们家如今还有谁？”
“容家没有本家分家，毕竟现在就剩我和我嫂子两个人了……人口凋敝成这样还能挤进五大世家里，这得多亏我二哥和嫂子。。”
尔雅做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我的出生其实挺有传奇色彩的。”容璟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上边有两个兄长，大哥二哥都不在了。我二哥你应该知道，就是容缙，他可是古往今来唯一能和元君相提并论的存在……可惜英年早逝。他陨落的时候，容家人口还挺多的。”
“刚才不是说我辈分高嘛，其实我早该八百年前就出生的，只是当时我父母出了意外，是我嫂子保下我的命，把我从母亲肚子里剖出来，还用秘法稳住我的魂魄。我睡了几百年，二十年前醒来，这才像个正常小孩一样开始长大。”
“嫂子？”尔雅挑了挑眉：“容缙有道侣？”
“啊？”容璟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是，我嫂子是我大哥的道侣。”
尔雅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你嫂子如今在西洲？”
“对，现在容家的生意都是我嫂子打点的。”容璟顿了顿，说：“她叫郁陶。”
尔雅记下这个名，最后问了一句：“你二哥容缙……是怎么陨落的？”
“这个历史书上有写，网上也能查到。”容璟摇头晃脑地叹息道：“走火入魔，自我了断。”
之后尔雅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跟着小蕙去了苏春城。
三个少年假扮成噬心宗邪僧，“押送”小蕙回城。还不等进城时，容璟有些担忧地念叨：“真的不通知一下警方吗？”
方书浅横了他一眼：“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不报警是有原因的，现在还不能确定北洲警方是否跟噬心宗有牵连，万一打草惊蛇，他们说不定会伤害城里的人，不过我已经通知了信得过的朋友。而且——”
宁聿修瞥了眼小蕙，问道：“你最后一眼看到你姐姐，她还没死对不对？”
小蕙红着眼睛点点头。
“你姐姐有可能还活着。我不能跟你保证，只说有可能，你能明白吗？”
小蕙：“我明白。”
“所以如果进城后你看到你的姐姐还活着，务必要冷静，拜神教有可能利用你姐姐还活着这件事来威胁你。”
说着，宁聿修话音一沉，多了几分冷意：“如果你无法保持冷静，我不介意先送你上路，再送你亲人上路。”
简而言之就是，不要卖队友。
小蕙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们放心，我最恨背叛，当然也不会做这样的人。”
她指着前面不远处沉凝肃穆的石头城墙，“苏春城到了。”
所有人定睛看过去。
苏春城位于五洲最北段，无数重雪山将这座小城冰封在现代人类社会的外面。
城墙的整体风格古朴刚健，大多以青石和冰雪构成，踏入那道城门，身上却忽然一暖。
“阵法。”尔雅笑了笑，轻声说道：“怪不得叫苏春城。”
她看着脚底，神识透过地面：“下面并非冻土，而是十分精纯的地火。”
此地根本就不宜居住，倘若没有阵法维持城内温度恒定，任何生灵踏入这里，都会被地火瞬间蒸发。
小蕙之前说过，苏春城有至宝，能让苏春城的百姓不惧寒冷，看来这个至宝应该就是阵法。
宁聿修是个医修，不太了解阵修一道，于是不解问道：“可是这两个孩子离开苏春城也不怕冷，仅仅只是阵法的缘故吗？”
贾念圆忽然开口：“所谓阵法，追根究底，就是一种能量的等价交换。与其说阵法在保护苏春城，倒不如说，这是阵法与这片土地进行能量交换。”
顿了顿，他黑白双眸略过一排排瓦房，语气幽幽：“阵法汲取了此地气运，标记了这座城内的生灵，又将部分气运反哺给这座城市的生灵，这就是交换。”
尔雅微微偏头，抬眼看贾念圆。
和“气运”有关的阵，无一不是邪门歪道。
每个生灵、每片土地的气运都是天生的。
简单来说，天道喜爱的人气运自然就高，人生也更顺利。
倘若有阵法能够剥夺天道的喜爱，把气运夺走再转送给他人，这显然就是邪门歪道。
贾念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注视，只是问小蕙：“你们苏春城的百姓，是不是几乎都是修士？”
小蕙愣了下，点头道：“对，苏春城没有凡人。”
哪怕如今五洲的优生优育政策，都不能保证每一个出生的孩子是修士。
然而在苏春城，修士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每个人还附加了可以抗寒的buff。
“这就是气运被提高了。”
贾念圆颔首，唇角勾起略带微妙的弧度。
尔雅陷入沉思。
同样的问题，贾念圆能想到，她不会想不到。
她同样联想到，宁聿修之前无意中提到——这两年世家二十岁以内的筑基修士陡然增加。
世家是不是也夺取了谁的气运呢。
晏揽洲想让她调查的世家秘境，跟“气运”有关吗？
尔雅心不在焉想事情的时候，拜神教一支巡逻队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们的穿着和之前追击小蕙的邪僧类似，只有脸上彩绘有细微的不同。
“抓回来了？”
为首的邪僧是结丹中期修为，他斜瞥了假装扣押小蕙的尔南风一眼。
尔南风压低嗓子，“嗯”了一声。
对方完全没察觉到异常，只是随便挥挥手：“送去城主府的暗牢，别让她们再跑了。动作快点，祭祀要开始了。”
尔南风：“是。”
他们刚转身，又被叫住。
“等等！”
三个少年心中一紧，就听对方似乎在跟什么人传音，随后朝押送小蕙的尔南风走过来：“广场上跑了个祭品，把这个女孩给我吧。”
小蕙脊背一僵，尔南风的手臂肌肉也紧了紧。
祭品？他们要举行什么祭祀？
尔雅原本正在发呆，听到这个词后抬起眼皮。
容璟反应比另外两个少年人更快一些，他迅速开口：“上面要求立刻见到这两个孩子。”
他重读了“两个”，又笑了笑：“您知道，这个小的灵根特殊，大的又是祭司家出身，上面都有别的用处。”
对方沉默片刻，似乎觉得容璟说的有道理。
“我再随便抓个人吧。”
他随便挥了挥手，示意三人赶紧走。
巡逻队渐渐走远，尔雅也缀在他们身后离开。
她的脱队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贾念圆悄悄偏过头，瞥过去一眼。
他的表情平静淡漠，仿佛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
尔雅跟在巡逻队身后有一会儿后，解除了隐身，她绕了个圈子，刚好和巡逻队“偶遇”。
领头的一愣，指着她喝道：“你过来，跟我们走一趟。”
尔雅眨了眨眼睛，走过来。
她笑了笑：“有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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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茶叶蛋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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