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狠话后,林烟湄拂袖便跑。
江晚璃方觉眼前有道虚影闪过,下一瞬,大力拍合房门的声音便震得她心慌。
空荡荡的内室复归静寂时,她忽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胸口锥心的痛,似是躯壳在抗议这违心的决断,潜意识支配她下了床追向外间:
“湄儿莫走!”
可林烟湄跑的更快了,眼看着就要冲出医馆。
不知怎得,江晚璃莫名笃定,若此刻拦不住人,日后她二人定再无互诉心声的机会,是以她顾不得眼前的阵阵晕眩,也不问软绵绵的双腿能否支撑她逞能,全然弃了贵女仪态,也学林烟湄提裙奔跑,心急唤着:
“湄儿你…啊!砰!骨碌碌…”
“姑娘!”
大堂待命的乐华刚想替江晚璃拦人的节骨眼,身后一声惨叫惊地她猝然回身,匆匆扑向了栽倒后滚落楼梯的江晚璃,见人闭着眼不动,她的魂儿差点出窍:
“姑娘醒醒!磕哪了,怎流血了…您别吓我!”
伙计见状,胡乱抓了几瓶好药凑了过去:“东家,伤药!”
半步跨出医馆的林烟湄无法无视这喧嚣动静,乐华的惊呼砸进她脑海,僵了她的腿,迫她忍不住转了婆娑泪眼回乜—
乐华手里染血的帕子好不刺眼!
害她瞬间回想起了初遇江晚璃时那伤重可怖的画面…
甚或心都漏跳了两拍,方才的委屈苦闷倏地没了影儿,她人愣在门前,一颗心却恨不得飞过去,仔细查验江晚璃的伤。
“咳…咳咳…”
“姑娘!”
咳声入耳,乐华忙给江晚璃顺起心口:“您可算醒了!”
头痛欲裂的江晚璃恹恹睁开眼,正午暖阳恰洒上她的面颊,她循着光眯眼一瞧,店门口分明杵着个熟悉的姑娘,含泪汪汪地盯着她。
摔懵的江晚璃腹诽:这入目之景好像一场迷离的梦啊。
小鬼方才好生决绝,怎可能半晌还没跑远?
可她眼下太想沉溺于虚幻的梦里,情不自禁地朝人影扬了手,试探轻唤:
“湄儿…?”
虚弱嗓音过耳,林烟湄稍愣了神,因不知如何面对才闹掰的人,她踌躇着步步后退,可关切的思量太重,又压得步速慢如蚂蚁。
彼时,乐华察觉江晚璃醒了就呆望着林烟湄,心里酸涩不已,她认识的太女高傲、清冷,几时因旁人神伤至此过?她虽不知俩人冲突的内情,却还是想尽力帮下主子:
“林姑娘,彼此交往吵嘴难免,我家姑娘为追您伤成这般,您宽待些,再听她一言可好?纵使谈不拢,好聚好散也少分遗憾不是?”
闻声,林烟湄垂下视线,袖中的手紧了又紧。
乐华所言在理,但…
江晚璃和她不是一路人,早晚要走的,俩人越交心,分离便越难受。她自问受不得那份生生剥离牵绊的苦楚,还不如趁气儿不顺时狠下心分道扬镳。
权衡几息,林烟湄应道:“无甚好说了。劳你好生照顾楚姑娘,也愿…你们一路平安。”
乐华听后差点翻白眼,她一手揽着江晚璃,一手指向门口欲走的人声讨:
“林姑娘好狠的心!姑娘日夜陪你吃苦受累的情分,竟抵不过一次拌嘴猜忌吗?她现下病上加伤,挪动都难!能走去哪?”
满腹酸楚的林烟湄无言以对,是江晚璃突然说要走伤了她心的!她说这话又怎会好过?再耽搁,她铁定憋不住泪了!
“乐华你放肆了,噤…”
江晚璃有心打个圆场,怎奈体力不济,话说一半又晕了。
“姑娘?您别睡!醒醒,醒过来呀!”
乐华眼见江晚璃又阖了眼,再顾不得旁的,六神无主地喊道:“找郎中!”
伙计傻在当场:“东家您不就是郎中?”
“去请更好的!”
“…是。”
伙计走后,乐华手撑楼梯,试图背起瘫倒的江晚璃,奈何她担惊受怕早软了腿,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栽出去,得亏悬空之际有双手牢牢扶住了她。
“小心!”
乐华站定后瞥见猴急窜来的林烟湄,立马甩了手:“用不着!”
林烟湄默默走向江晚璃,躬身拽好她的手腕,才轻声请求:
“劳乐女侠帮忙托举下,我背她回房。”
乐华冷眼瞧着林烟湄对着昏厥的江晚璃“献殷勤”,只觉哭笑不得,可她体力不济,确需帮手,索性近前与人打了配合,殿后扶着人上了楼。
行至内室榻前,气喘吁吁的林烟湄已是强弩之末,瘫坐地上一歪身子,想把江晚璃甩上床。
可松了手后,她没觉出半分轻松。
身后的大挂件还稳稳趴着呢!
林烟湄只得再度后仰,伸手拽江晚璃的手时,她不由得拧了眉——
有双爪子紧抓着她的衣衫呢!
她背人时,江晚璃的手明明是垂下来的,晕着的人手会用力?
林烟湄有心试探:“放手。”
“不放…你不要走。”
装晕半晌的江晚璃可算逮到小鬼近身的机会了,她不仅不放,反而越拽越紧,头枕进林烟湄的颈窝里,喃喃吹着气儿,戚戚道:
“我有苦衷的,湄儿不走。”
林烟湄心里咯噔一声!真上当了呀!
偏生此时,江晚璃好死不死的,拿发烧的脸颊蹭了蹭林烟湄的耳垂,而后稍探头上前,颇为关切地呢喃:
“湄儿眼圈好红,怎哭了?我本不愿走,是有人逼我,不得已的…”
闻声,林烟湄的追问脱口而出:“谁逼你?刚才你不是才回客栈?”
说完她惊觉自己这反应毁了闹别扭的氛围,加之江晚璃那不安分的鼻息老是四处乱照拂,她忙挣扎着打算起身避一避。
江晚璃感知到她意图挣脱的劲儿,狐眼眯了眯,旋即把双腿缠上林烟湄的腰:
“好晕,难受…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乐华本警觉地抱臂在旁盯着林烟湄的举动,但自家头儿这副模样过眼,她深觉自己多余,撇撇嘴溜了。
到门口时还不忘落了锁。
“咔哒”声过耳,林烟湄杏眼圆瞪:“什么动静?”
江晚璃心觉好笑,贴在小鬼耳边慢条斯理撩拨:“像是锁声。”
“你,你俩…!”
林烟湄实在吃不消身后这条“蛇”幽幽的温热吐息,转头抗议的幽怨脸没撑上须臾,便被火辣辣的害臊红晕蚕食殆尽了!
奈何她竟挣不脱这病弱人的痴缠,只得板着脸转回头,又用力扯了扯江晚璃的爪子,冷声道:
“你别抓我衣服,腿也收收。”
“疼…好晕…”
林烟湄好生无奈,明知江晚璃跟她耍活宝,却不好硬着来,谁让这人病怏怏不是假象,还口口声声说有苦衷呢:
“我问,谁逼你走了?总不至于是客栈的人罢?若走前还骗我取乐,我恨…”
“怎不能是客栈的人赶我?”
不待小鬼再放狠话,江晚璃赶紧堵嘴:
“我回去时见你哭着跑走,关心还来不及呢,若非遭人胁迫,何至于病着就来寻下属出城,又违心地与你道别?你想想,方才你来时,我是否不忍看你?”
说话间,她总算舍得松了手,又不经意似的,用指尖扫了扫林烟湄哭红的鼻尖。
心生狐疑的林烟湄神思烦乱,便扬手拍她:
“别乱摸。咱在此人生地不熟,也没得罪人,谁赶你?又为何赶你?”
“为你。”江晚璃毫不犹豫道。
“我?”
林烟湄一脸匪夷,忖度须臾后倏尔变了脸,肃然追问:“是我应考得罪了府衙?有官员拿我威胁你了?”
江晚璃瞧她正经起来,悻悻收回盘在人腰间的大长腿,懒洋洋窝上了床,偏不吱声。
林烟湄急得起身乱转:“阿姊急死我!快说呀,是不是州官?事若因我而起,没有让你担的道理,你不说我会怕。”
江晚璃稍作沉吟,一双情绪深藏的倦怠眸子定定观瞧着眼前人,脸上染了几许惆怅:
“事因在你,但非州官。”
“嗯?那是谁?”
“你想想今日的事。”
江晚璃话不明言,单拿食指点了点林烟湄的脑壳。
林烟湄的眉间蹙起一座小山。
今日的事只与师傅师娘相干呀…
莫非赶人的是…师娘?
她尚不知师娘莫名指摘的因由呢,这怎又扯上江晚璃了?
林烟湄心中疑云快压不下了,干脆直言询问:
“是师娘发难你了?她有疾才说话难听的,莫往心里去。”
江晚璃心道奇怪,小鬼口风不对呀!
难道小鬼不知道林雁柔跟踪发现了她俩腻歪的事?哪又为啥负气出走呢?
她反问道:“你也是被她气哭的?为何?”
“我若知道为啥就不气了!她居然让我下跪!过分!”
提起这茬林烟湄就憋闷,叉起腰苦叹连连,半晌才回过味来:
“欸?是我在问你。”
江晚璃垂眸忖度半晌,才若有所思地“噢”了声,而后出其不意地,轻飘飘抛出一语惊雷:
“她当你我有私情,不容我亲近你。念及母命难违,我怕你为难,只好承诺远离你。”
听得这番说辞,林烟湄险些将五官挤成球,她实在理不清话中的逻辑,揣测许久才作出了江晚璃发热烧傻了的判断,忙撸起袖子直奔脸盆,淘洗了毛巾,二话不说呼上江晚璃的面门:
“都烧得说胡话了,我一江流儿哪有母亲?”
小江眯起眼:我倒要看看是谁睁眼说瞎话,哪有人没娘亲的
小林摊手手:你呗,茶里茶气的,绿茶喝太多会失眠,可不睁眼说瞎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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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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