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在陆行雪带来的侍从的指挥下，很快又恢复了秩序。
陆行雪见苏穹沉着脸没有反应，就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扯了扯苏穹的衣袖，想让苏穹回过神来，现在可不是适合发呆的时候。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穹，看到苏穹无恙，浅青色的衣服上连一滴血都没有沾到，他才呼出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发现，苏骁心口溅出来的血花，有些许喷洒在了他的衣服上，只不过他穿得官服本来就是绯红色的，所以不太看得出来，只是一些位置的布料颜色变得深沉了。
苏骁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他的疯狂行为来得突然，他死得也很突然。
镇远侯府的院中，种着几株梅花，在初冬结了很多花苞，零零星星开了几朵梅花，被狂风一吹，花瓣四散飘落，擦过青衣少年的肩头，最终落在了苏骁的尸体上。
在尸体旁，两个芝兰玉树的少年相对而立，一个长得明媚清雅，一个貌美似仙，明明是很美好的画面，却因为地上的尸体血迹，和沉闷的氛围，而变得有些许凄清。
苏穹对陆行雪的问话和来自衣袖的拉扯感置若罔闻，他神游天外，淡漠的表情中带了一些阴沉，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无措。
他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人的私语议论。
“苏骁怎么了啊？看起来好可怕。”
“应该是他之前夸下海口说什么以死谢罪，现如今结果出来了，他不甘心，想要拉着苏穹公子一起同归于尽吧。”
“他到底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把侯府放在心上吗？他也不怕侯府被牵连，伤到太子殿下算不算是行刺啊？”
“大夫怎么还不来？”
……
苏穹回过神，他看着陆行雪手上的伤口，黑白分明的眼中蒙上了层层黑雾，没有情绪，却暗藏着些许锋锐之气。
这不是苏穹第一次见陆行雪受伤，之前在远山时，陆行雪伤得比这严重多了，但这次，苏穹的心境和之前那次相比，却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低着声音问了一句：“疼不疼？”
陆行雪看出苏穹的状态不太正常，知道苏穹是在担心他，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等会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苏穹微微屏住呼吸，淡淡地回一句：“那就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危险时刻挡在了苏穹的身前，陆行雪为了他受伤了，他没有办法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苏骁身上，因为所有一切根源的全都在于他自己。
正常情况下的苏骁根本不会变得这么无脑没有理智，是因为他给苏骁下了魔种，魔种激发出来的恶念，会让人狂躁不受控制，脑子里的养分都被吸取了，失去人性，成为愚蠢的傀儡奴隶，最终无论是躯体还是魂魄完全变成养料。
魔种不仅仅会让人死得痛苦，还会对人产生精神心理上的折磨，让那个人明明有意识，却不受控制，浑身都散发着悲伤难过黑暗的负面情绪，渐渐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手段比纯粹的躯体上的折磨还要残忍许多。
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总是比直接弄死一个人更加让苏穹感到愉悦。
从齐氏和苏骁密谋想要害苏穹的时候，苏穹就没有想过直接杀了齐氏和苏骁，也没有想过将齐氏和苏骁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众，他只是简单粗暴的给齐氏和苏骁下了魔种。
在九天上界的时候，苏穹就很爱使用魔种，魔种也算是他研究炼制出来的东西，和蛊虫很相似，在他看来，每一次都是对方先要害他，他才会出手，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他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在今天，陆行雪因为保护他受伤，他脑海中突然涌起了一些回忆。
九天上界曾经发生过一起震惊三千小世界的惨案。
仙道超级大宗门明苍派的首席弟子柳高懿，素有君子美名如同濯濯春柳的柳高懿，在世界宗门大比上，大开杀戒，不仅杀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师尊，还将所有同门屠戮殆尽，手段极其血腥残忍。
柳高懿仿若是突然走火入魔了一般，就像是发疯没有痛觉的猛兽，即便是已经身受重伤，被阵法围困，仍然不要命不怕疼一般地追杀明苍派的弟子。
当时苏穹隐去身形，跟在柳高懿身后，冷眼旁观，因为他是始作俑者，他和柳高懿之前产生了间隙，柳高懿想要杀他，他就给柳高懿下了魔种，此行不过是等着掠夺柳高懿的魂魄罢了。
让苏穹没有想到的是，柳高懿状若癫狂地潜逃到丛林深渊后，居然摆脱了魔种的控制。
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脱离魔种控制的修者，毕竟魔种会生根发芽开花，无数的根茎生长在人的躯体之中，想要彻底根除魔种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是你……对吗？”柳高懿看向虚空之中，突然轻声开口问道，他似乎是疲累到了极点，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虚空之中，苏穹的身影慢慢显现了出来，他用看一件物品一样的眼神打量着柳高懿，然后语气淡漠且自然的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摆脱魔种的，我就不杀你，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柳高懿闻言，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就哭了，哭得泣不成声，哀恸且悲怆，像个孩子一样，到了后面，几乎是嚎啕大哭。
“师尊……师兄……”
他边哭，边轻声含含糊糊地唤着一些苏穹听不清楚的名字。
“你不是一直觉得你的师尊偏心，想让他死吗？为什么还会这么伤心？这里只有我和你，你不需要假装难过的。”苏穹近乎天真且无辜地说道，带着几分困惑。
“你很开心吧，如果早知如此，我当初根本不会和你有所交集。”柳高懿整个人都瘫坐在地，双手捂脸。
苏穹冷漠地啧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不应该是你感到特别开心吗？我又不认识你的师尊和师兄，他们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你先有恶念，才控制不住杀人的，你只不过是不再伪装罢了。怎么样？杀了这些让你嫉恨的人，你是不是很愉悦啊？”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这样！与你有旧怨的人是我，你为什么不能就事论事？报复我一个人就够了啊，为什么还要牵连无辜？”柳高懿说得咬牙切齿，几乎是在崩溃的边缘。
苏穹高高在上地看着柳高懿，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没时间和你争辩这些无聊的话题，你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摆脱魔种的控制就行啦，我不会掠夺你的魂魄，还会帮你逃过追杀。”
柳高懿不再回话，双眼无神，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自戕了，神魂俱灭。
苏穹噫了一声，心道他早该直接搜魂的，看来他炼制的魔种还不够完美。
他无法理解柳高懿，更无法共情，搞不懂为什么柳高懿要这么决绝的求死，一直嫉恨着的师尊和师兄都死了，不应该是件好事吗？柳高懿只需要修习一套转生之术，或者直接夺舍，日后还能接管重振明苍派，照样可以成为仙道首席楷模，何至于自戕？
在苏穹看来，感同身受什么的，只不过是笑话罢了，根本没经历过那样的苦难，没有受到伤害，能有什么感觉啊？
死的人又不是他，别人就算无辜被牵连，关他什么事呢？他又没有动手杀人。
此时此刻，苏穹却觉得他好像突然懂了些什么，不是顿悟，就是心中有了别样的情绪。
他明明眨眼间就可以让苏骁失去行动能力，但是他贪心不足，他想要苏骁死得痛苦难受，最后弄巧成拙，反而让陆行雪为了保护他而受到了伤害。
他感觉到痛了，轻柔不尖锐，却很痛很痛……
苏骁死了。
可他完全没有什么快意之感。
让陆行雪来抽丝剥茧查出真相，昭告世人。让齐氏和苏骁在正常的情况下罪有应得，以此警示其他想要作恶的人，是不是更好呢？
“太子殿下，大夫来了，殿下先进来正厅，伤口需要清理。”侍从恭敬地说道，他说话的声音在不由自主的发颤，却适时地打断了苏穹和陆行雪的僵持。
苏骁的尸体也被处理了，镇远侯府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只是找人去通知了大理寺的其他官员，让他们来善后处理。
陆行雪拉着沮丧低落的苏穹走到了正厅。
盛满着清水的器具被摆在了桌子上，旁边还有膏药和纱布。
“你们都出去吧，苏穹留下。孤的伤不严重，等会清洗一下就可以了。”陆行雪吩咐道。
其他人都出去了，还很贴心地帮忙关上了屋门，苏穹就站在陆行雪身旁，沉默不语。
陆行雪将手放到清水之中，干涸的血液很快就蔓延扩散开来，露出了伤口，确实不严重，只有浅浅的一条痕迹。
苏穹走到陆行雪身后，伸手从背后环住了陆行雪的腰，修长白皙的手指覆盖到了陆行雪的手腕上，慢慢下移，开始帮陆行雪洗手，他的指尖带着灵力，手指与手指相摩挲间，灵力也进入了陆行雪的躯体之中。
他比陆行雪高了大半个头，可以将下巴放在陆行雪的肩膀上，脸颊和陆行雪的颈侧相贴。
苏穹就用这样的姿势，帮陆行雪清洗伤口上药。
陆行雪和苏穹都没有说话，屋里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苏穹，他凑到陆行雪耳边道：“我之前说谎了，我看到殿下的时候，殿下差点从悬崖上掉落下去，是我拉住了殿下，殿下以身相许是应该的。”
“恩？然后呢？”陆行雪一时之间没搞懂苏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穹天生坏种。
相比较之下，陆行雪就是个正义的小天使。
如果当初他们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份互换，我估计天祈皇朝就要亡国了_(:з」∠)_
我上章作话说错了，应该是晚上23点日更~我要努力日更到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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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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