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谈阳集团总办公楼里,有个人正站在走廊的角落处,拆开一个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块停止的旧手表。
那人外罩黄色大衣,内为白色衬衫,下套黑裤子,脚上一双皮靴,黑发剪得极短,瘦削的身材略显娇小,面庞白皙,柳眉下一双深邃的狐狸眼,给人以天真与艳丽交织之感。
“嘉良?”屋内忽有个金属般无情绪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被称作嘉良的人无声无息将包裹皮团起来塞进衣服,又将手表揣进衣袋,才不紧不慢地答应:“来了。”
不到十分钟后,那块手表被一个线人交到了简颉手上。
“程小姐当时说什么了?”简颉端详着这块手表,与唐雅仪描述的基本一致。
“我问她是从哪里看见的,她说在简大少的桌上。”
听到这句话,简颉忍不住地咬了咬牙——不仅为透露出的信息,还因为提到的那个人。
简大少是简颉的哥哥简铭。程小姐便是程平与简蕊的女儿,先前留极短发的人,原名程嘉良,成年后改名程路。
简家程家都重男轻女,当年简颉同家人离心,因素多半在此,她哪里可能对那个虽然同父同母的哥哥有什么好感。至于简家上一代的女人也没能逃脱这个命运,尽管简宇英是大资本家,对于柔弱的妹妹根本就不待见,当初简直是把她当赏赐一样嫁给了程平这个得力干将。程平起初犹对简蕊小心翼翼,日后逐渐看出来她在简家的分量不过如此,生的又是个女儿,于是对新妻子同样开始了冷暴力。程路二十岁时,简宇英意外发现这个外甥女相比那个妹妹,还是有点可用之处的,于是把她招到儿子简铭身边跑腿。
当日晚间七点十五分,钟欣雯翻来覆去思索了很久,该以什么形式作为两人首次正式会面的开头。
叙旧?还是算了,唐雅仪肯定不想回忆起童年的事;直接坦白“我想保护你”,一定会遭到抵触;而且看样子,唐雅仪似乎并不急于证明她的清白,而是另有打算。
她举棋不定之际,唐雅仪走进咖啡馆,坐在了她面前,神情没有任何波动:“钟警官找我有什么事?”
钟欣雯深吸一口气:“我姓钟,钟欣雯。唐女士,其实这案子不过是两个势力博弈的一环而已,你……您只是被他们随手挑来,当了其中一颗棋子。”
“我知道。”唐雅仪一面简短回答,一面审视着对面的女警员。
“您对您父……程平所从事的工作了解多少?”
“没什么了解,只知道挣钱不少。”想到这里唐雅仪就有些烦躁。每次程平来唐家,头几年是唐玉梅冷冰冰地问为什么程平不送来一分钱,柳淑萍赶紧批评女儿,再带笑委婉地向女婿提起生活费;后来逐渐变成唐玉梅一见程平直接摔门回屋,柳淑萍仍是一脸赔笑,等程平走了唐玉梅便恨声道“咱不用他的钱”,柳淑萍再说“别以为钱不值钱”。至于程平的反应,永远是敷衍的一句“下次再说”。
钟欣雯见唐雅仪似有不悦,歉疚地笑了下,揉揉耳朵开始了解释:“程平所在的叫谈阳集团,老板叫简宇英,夫人过世多年,暂未续弦,但有不少情人,大部分是他手下的人。他大儿子叫简铭,我们队长简颉是他的女儿,但是简老板非常重男轻女,再加上个性原因,父女俩关系很紧张。”
唐雅仪面无表情地说:“重男轻女的人到一块儿了。”
“另外谈阳有个死对头,在J城只有他们两家,叫贤明集团。上任老板袁子魏四年前出车祸没了,他当时十八岁的大儿子袁田丰继承……”
袁田丰!听到这个名字,唐雅仪的冰凉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钟欣雯赶紧打住了话题,唐雅仪从黑大衣口袋里拿出钢笔和一小块纸,使劲写下“袁田丰”三字:“他名字是这么写的吗?”
“没错。”钟欣雯谨慎地留意着唐雅仪的态度,唐雅仪则两手攥紧,每只手伸出两个指头,狠狠将纸条一点点撕成了碎片,随手朝地上一扬,语气如常:“继续。”
“贤明集团四年前归了袁田丰,他还有个弟弟叫袁志远,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然后袁田丰十九岁那年娶了个妻子郭盈玮,但是就在去年十月,袁田丰突然中风瘫痪了。”
唐雅仪忽然高声说了一句:“怎么没三个人全瘫了呢?!”
钟欣雯维持着平稳语气说出:“……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突然,唐雅仪一声低笑,放低音量,同时还向钟欣雯凑近了几分:“钟警官,刚才你肯定蛮意外的。其实也没什么,你们要仔细查了也会明白,就是这么简单——当年我上小学,带头霸凌我的就是他们几个。”
还未等钟欣雯对上面这番话作出回应,唐雅仪紧接着又抛出个促狭的疑问:“不过钟警官告诉我这么多,符合你们警局的规矩吗?”
“就像唐女士刚才说的,其实也没什么,这些事情只要打听了也能知道。”钟欣雯掩饰内心莫名的慌乱。
唐雅仪话锋一转:“那么钟警官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首先从程平一案看来,两个集团背后肯定有不少污泥浊水,再放任下去肯定会有不少人遭殃;其次既然谈阳有程平,贤明有一群欺软怕硬的,查清楚他们,不仅叫J城清平,唐女士也能快意。”钟欣雯忐忑不安地搬出了构思许久的话——鬼知道向来从容不迫的她为什么面对唐雅仪时怎么总心乱。
“所以说,要我配合你们?”唐雅仪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钟欣雯调整了一下用词:“谈不上谁配合谁,是相互配合吧。”
“好。”唐雅仪很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唐雅仪便觉得这个名字与偶尔摸耳朵的习惯有点眼熟。随着交谈深入,她渐渐想起来了初中时班上一个经常打扫卫生的女生。
相认不相认呢?那又有什么用?万一对方认不出她,反倒尴尬;而且就算互相认出来了,又能如何?这个钟警官会不会因为是熟人而避嫌?
临别之时,钟欣雯特别留下一句:“我住在第×大街第×号,离唐女士家不远,如果有急事,可以先找我。”
唐雅仪没说什么,起身便走,只留钟欣雯望着她的背影发愣。
“……幕后的肯定是这两边里不知什么人。不过从这件事,我感觉唐雅仪的嫌疑大致可以排除。原因么……一方面自然是指纹对不上,一方面这次的袭击看样子并不致命,要知道分明可以在唐雅仪回家路上偏僻的地方直接下手,这样更干净利落。可是为什么冒险在人多眼杂的校园里下手?如果她真是凶手,幕后的人要么叫她消失,要么叫她远离,除非万不得已才会抛她出去。但从眼下情况来看,她更有可能与命案根本没关系,只是被故意引进来做了颗棋子。总之这场袭击不管是谁安排的,目的肯定是要把水搅浑。”朱湛青滔滔不绝向女朋友讲述完谈阳与贤明两家的情况后,口干舌焦地猛灌下一杯温水。
“Traddle啊,你透露这些给我合规矩吗?”时开阳调笑地问。
“市面上找人一问都能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至于那番推测,就算我不说你也想得到。”朱湛青说罢就开始抱怨,“唉,什么叫生的窝囊,死的麻烦?程平这就是!”
时开阳尽量语带调侃地问:“怎么单揪着小雅不放?程家人是死光了吗?”
“跟死光了也没什么区别。”朱湛青烦恼地抓着头皮,“我们一查,程家可以说是分崩离析了。程平父母一个脑溢血一个心脏病,分别在前年和去年没了,大哥今年三月喝醉酒淹死了,大姐再嫁给什么人当姨太太去了。他大哥和大姐的孩子们也没影了,据说是……是好几天前被什么人送出了国?”
“家徒四壁怎么出国的?飞出去的?还是直接跳海让尸体漂过去的?”时开阳不免愤愤起来。怎么这程家总这么走运?碰上一个倒贴和一个豪门俩亲家,最后还跑去国外逍遥了?
朱湛青四下扫了一眼,凑到时开阳耳边:“暂时没查出来谁送走的,估计不是谈阳就是贤明了。对了,他们乘的船好像叫……”
“什么?”一听船的名字,时开阳几乎是惊叫出声。
朱湛青一头雾水:“就是这条船,有什么问题吗?”
时开阳站起来疾步走到角落里,找到一堆报纸,拿起最上面一张,指着一个标题示意男朋友。
报纸的日期是今天,那个标题及后面的报道,讲的是朱湛青方才说的船昨天失事沉没。
面容冷峻的简家大少简铭,此时正用刀片般的目光审视着大门——方才有个人被手枪抵着,战战兢兢写下一堆东西,又屁滚尿流从这里退了出去。
旁边的程路慢悠悠开口:“跟表姐打过电话了没?”
“打了。”简铭不愿意多谈。
简家兄妹看起来都是不近人情的人,但简铭身上更多是震慑人的领导气概,简颉则更多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刚正。平时简颉是威风八面统筹千军的气度,然而刚才哥哥一通语气严厉的电话打过来,简颉实在没压住情绪,对着哥哥发了通脾气,然后使劲撂了电话。
简铭微微俯视着表妹,忽然发问:“你知道唐雅仪是你姐姐吧。”
“知道。”程路的神情一时看不出,“能不知道吗?”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由于背光,简铭的脸显得有些晦暗。
程路回答的语气很是奇怪,不知是嘲讽、怜悯还是感慨:“以什么身份?嫡出还是庶出的妹妹?还是破坏一个家庭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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