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涟盘腿坐在榻上开始打坐冥想,一边呼吸吐纳一边审视自己。
以往颜宁出去办差,十有**都是带着一身伤回来。哪怕是九死一生的境地,也不知遇到过多少次。可赵涟从来没有为他担心过,从来没想过万一颜宁回不来该怎么办。
那这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心慌得厉害?
赵涟想不明白。
一直到下了早朝,赵涟的心脏跳动得还是很混乱,这让赵涟感觉分外焦躁。
直到在宫门口遇到韩琳,听了韩琳一阵温言软语的劝慰,赵涟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
虽然赵涟什么都没说,但韩琳很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插科打诨地三两句话很快便把赵涟的心情给带了起来,萦绕在赵涟心头一早上的阴霾在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不见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见四周人群散去,韩琳忽然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六哥哥。”
赵涟心下一颤,这个称呼他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听到过了。然而赵涟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抬起眼看着韩琳没出声。
韩琳见赵涟面色尚好,对他突然的称呼也并未露出什么抵触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靠近了一步,“无论外公和父亲怎么想,我都是站在六哥哥这边的。”
韩琳微微仰着头,抬着眼睛看着赵涟,看起来真诚又温顺。
赵涟虽然仍旧没有答话,眼眸里却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
赵涟虽然及时收敛了情绪,但那一瞬间还是被韩琳捕捉到了。
韩琳后退一步,回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朝着赵涟嫣然一笑,“外公出来了,我先告辞了,殿下。”
韩琳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似是故意说出来给别人听的。
赵涟点了点头,终于回了一句,“韩世子,请便。”
祁瑞的马车都已走远了,赵涟好像刚刚才回过味来。他觉得他担心的不是颜宁,而是担心万一颜宁赶不及祁阁老的寿宴,那大家面子上可能都不会太好看。
想通了这件事,赵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顿时感觉身上也松快了许多。
谢长松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见赵涟终于要走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下,属下刚刚得报,旺源县也出现了疫病,您看要不要劳动弘慧法师再跑一趟?”赵涟刚刚上车还不及坐稳谢长松便急忙回禀了刚得到的消息。
“不必。”赵涟想了想,说,“珉王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并无消息,”谢长松道,“王善只是协助疏散安顿灾民,并未插手疫病之事。只有旺源县县令征调了几间医馆的郎中,听说草药都不齐全。”
“旺源县令可有将此事上报给京兆府?”赵涟问。
“这……”谢长松略略顿了顿,“属下尚未得知。昨日颜宁在樊城那里留了人,疫病的消息就是他们传回来的。至于京兆府那边,可能还没有这么快,容属下再去打探。”
谢长松说罢便要走,却又被赵涟叫住了。
“算了,不必去了。”赵涟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看,窗外是一片蓝天。
宋晓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只要旺源县上报,他必定能够处置妥当。而且樊城也是认真做事的,又经历过南城之事,不可能坐看疫病闹大。
更何况还有一个颜宁呢,颜宁既然留了人,哪怕旺源县令不报,颜宁也会帮他报。
赵涟看着窗外发着呆,好一会才放下帘子,“刘琦那边的线索可以全部都透给颜宁。”
谢长松略显诧异,“殿下不是说这件事不让他插手么?”
一听这话,赵涟心下不禁又是一阵气闷,“你觉得我管得了他?”
“额……”
赵涟这副委屈怨愤的语气一下把谢长松给搞蒙了,他竟然在他家殿下脸上看到了一丝幽怨之气。
不可能,肯定是看错了!
谢长松赶忙揉了揉眼,重新再看的时候,发现赵涟依旧面沉似水,哪里还有半分幽怨。
果然是看错了啊!
谢长松略略松了一口气。
赵涟不知谢长松在想什么,见他没答话便瞪了他一眼,“挑两名我们自己的医师送去旺源县,另外聂霆那边再盯紧一点。”
“是,属下这就去办。”谢长松答应一声逃也似的离开了。
谢长松一走,车厢里顿时清净了。赵涟半低着头,摸着手腕上的珠串,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赵涟抬起了头,轻轻敲了敲车壁。帘外随即传来车夫的声音,“殿下,什么吩咐。”
赵涟又捻了一下珠串,沉声道:“去永芳别院。”
车夫答应一声,当即调转马头,朝着永芳别院而去。
今日早朝上,已有御史上表弹劾颜宁,理由是颜宁御下不善,放任手下欺压百姓。所指的正事南十字街疏散民众之事,当时颜宁确实用了一些强硬手段,但尚在情理之中,所以老皇帝并未对此多加责难。
但赵涟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诸如此类的弹劾怕是会越来越多。如果不能尽快理清刘琦之死与梨水决堤之事,别说颜宁,就连他自己只怕也是难逃一劫。
颜宁半夜里出城,走得算是隐秘。但他着实太引人注目,他只要有半日未在天都城里现身,那些暗地里盯着他的人自会派人出去寻他。所以哪怕颜宁做事再出其不意,也不过是打个时间差而已。想要完全不被人发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赵涟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刘琦之死事关重大,赵濯定然准备好了后手,颜宁此行要面对的,只怕又是一次九死一生的局面。
这次祁瑞的寿宴,当然也并非如表面上这么简单。如今京城中暗潮汹涌,想要在这条夺嫡之路上继续走下去,赵涟也是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差池。
好在颜宁还是在祁瑞的寿宴前赶了回来,当看到颜宁的身影出现在厅上的时候,赵涟明显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韩琳也感受到了赵涟气息的变化,侧过头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颜宁。
颜宁还是一身月白配湖蓝的长袍,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冽的气质,令人不敢直视。
颜宁着实太过出众,哪怕只是简单的绢衣素冠,也能让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
韩琳转回头,朝赵涟温柔一笑,问道,“殿下,要请颜侯过来吗?”
赵涟尚未答话,便见颜宁躲开了他的目光,朝着角落里下首的席位走去。
赵涟眼皮抖了一抖,冷声道,“不必。”
下首那桌坐着的都是些祁瑞的门生,官阶都不是很高。他们一见颜宁朝他们这里走来,自动把一桌主位让给了他。
颜宁落座时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下坐的动作牵扯到腿上的几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颜宁这次赶得着实有些匆忙,只来得及回府换了身衣服,连伤口都未及好好处理一下,此时也不知是否有渗血。
好在寿礼都是赵涟提前替他准备好的,早早便叫人送了过来,不然这次他怕是真的要声名扫地了。
但颜宁赶在开宴前一刻才到,如此不顾主人家颜面也着实有些失礼。那些素来看不惯颜宁的人想要出言讥讽几句,但一见颜宁如寒霜一般的面色,又全都憋了回去。
赵濯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他大概没想到颜宁此次还可以活着回来。
颜宁微微侧头,对上了赵濯的目光。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后,颜宁朝赵濯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十分不屑的神情。
赵濯对颜宁可谓积怨已久,他对于颜宁的厌恶甚至远高过赵涟。一见颜宁如此挑衅,当即便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赵涟在一旁早把二人暗地里的交锋看了个一清二楚,一见赵濯要站起身,迅速朝韩琳使了个眼色。
韩琳立即领会,开口叫了赵濯一声,很快便跟赵濯攀谈了起来。
韩琳为人谦和,温驯有礼,很是得人心,凡是与他有过交往之人无不对他交口称赞。
赵濯虽然与韩琳来往不多,但对他也是印象颇好,被他奉承几句,刚刚的怨怼之气便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主桌上这几人的动作,颜宁也看得清楚。虽然他知道赵涟是在替他解围,但心底里更多的却是酸楚。
他也是一进门就看到了赵涟,随即便也看到了赵涟身边的韩琳。他不是不知道此时他应该坐在赵涟那边,但他今日实在不想跟韩琳扯上什么瓜葛。
也许是身上伤口不间断的疼痛惹得他心烦意乱,也许是近两日寒症发作让他有些沉不住气。总之他现在心情十分烦躁,他不确定他如果离韩琳太近的话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为了不节外生枝,他选择了躲远一些。
桌上有人想跟颜宁搭话,却被他旁边的人拦了下来,那人也是从善如流,很听劝地就放弃了。颜宁不说话,整整一桌的人也都不敢说话,一场宴席吃得是分外压抑。
宴席将将过半,陆续有人开始跟隔壁桌攀谈交际,颜宁这桌人立马如鸟兽一般散去,各自找人敬酒去了。
颜宁冷笑一声,自顾自地斟了酒慢慢饮着。
席上逐渐变得热闹起来,走动的人越来越多,颜宁便趁着混乱离开了宴席。等到韩琳代祖父开始敬酒的时候,却已找不见颜宁的人了。
颜宁身份贵重,未与主家知会便在半路悄然离席,着实太过失礼,连带着赵涟也被赵濯一阵奚落。
甚至有些自觉身份高贵的人,也敢来说上几句。尤其一些自诩清流之人,好像这时不好好批评一番便无法显示出他们的清高脱俗。
好在韩琳一直跟在赵涟旁边往来应酬,倒也没让赵涟失了面子。
此事虽是颜宁失了礼数在先,但说得太多却也会折了主家的颜面。而祁瑞出身尧山祁家,那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曾出过四任帝师,三朝宰府,娶过两位公主。除此之外还出过三朝皇后,门生更是遍布天下。如此名门望族更是注重颜面,来参加寿宴的无不是冲着祁阁老的身份地位而来,谁也不想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折损了自己的前程。所以在韩琳的一番周旋之下,颜宁的事也就这么被带了过去。
然而就在宴席即将散去之时,却突然出了变故。后院柴房忽然失火,借着风势很快就烧了一片。好在祁家素来规矩严,遇事也未见混乱。主事们各自护送宾客自不必说,下人们打水救火也是各司其职丝毫不显慌乱。
韩琳一路护着赵涟往外走,就在穿过前院花厅时,却有一支冷箭突然射向了赵涟。
好在韩琳反应快,一把抱住了赵涟。赵涟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芒的箭簇没入了韩琳的后心,鲜血瞬间便染红了韩琳的袍子。
旁边的人此时才将将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有刺客!”
随着这一声叫嚷,更多的冷箭纷纷射了出来,更有一群黑衣死士直直朝着花厅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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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祁府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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