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顿时静了起来,众人纷纷顺着薄云房的手指看向那蓝衣郎君。只见席上一位身着深蓝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气质沉稳,面容俊朗,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看清那人是谁后,众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薄云房听不清她们说的是什么,但知道大抵是跟那位郎君相关的。
她颤抖着收回手,拢拢心神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帝王。晋安帝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起来。
薄云房指的那人是三年前大昭改制的第一位状元郎,不仅才华横溢,相貌也十分出众,仔细算算,今年也二十有三了。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尽管年岁已至,同岁人都已成家,独独他还是个孤家寡人。皇帝曾多次有意为他赐婚,但都被他婉言谢绝。
众人均是一幅看热闹的情态,薄云房却是心乱如麻,莫非,那位郎君有了夫人?亦或者,是什么名声不好的风流公子?
她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抬眸看向那位公子,却听得晋安帝笑着夸赞:“云房果真好眼光。”
薄云房转头看向晋安帝,心中涌起惊喜之感,所以,她没选错。
“霍景。”晋安帝看向霍景,却没由来地想起先前为他赐婚的场面。
“微臣在。”霍景毫不迟疑地出席,站到了大殿中央拱手作揖。
“天赐良缘,朕今日就为你和云房赐婚,如何?”晋安帝身体前倾,一掌按在案上,语气里带着些隐隐的期盼感。
霍景没有立即同意,他偏头看向坐在席间的薄云房,见她神情紧张,似带着些恳求。
片刻后,他嘴角微勾,郑重道:“臣谨遵陛下圣命。”
晋安帝见状,龙颜大悦,连声称赞:“好!好一对璧人!朕今日便下旨,为你们二人赐婚,择日完婚!”
大殿内再度热闹起来,众人都惊奇霍景为何突然便答应成婚了,明明先前市井里还流传着他有龙阳之癖的消息。
现在看来,那消息可真可假。
而薄云房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坠落,她虽不知霍景是何许人,但就凭他今日出手相救,便知此人人品不差。再加上陛下的夸奖,便知她是赌对了。
她鼓起勇气,站起身来,步伐轻盈地走向殿中央,在霍景的身旁站定。
她抬头,看见皇后面色不悦,有些生气,薄云房不敢再与她对视,忙收回了目光。
“臣(臣女)谢陛下圣恩。”二人躬身行礼,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
薄云房趁机打量了身旁的霍景,只见他面色如常,未曾有分毫悲喜之情,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般。
圣旨已下,她不求能跟霍景郎情妾意,只盼二人相敬如宾,安稳度日便罢了,若是不能,和离也是好的,总比一辈子困在深宫里好。
二人谢恩完毕回到席位上,殿内又恢复了热闹,丝竹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
春菊这才匆匆赶回到薄云房身旁,一脸愁苦。
“你方才怎么打听这么久?”薄云房低眸看她,说是去打探今科探花,如今婚事都定下了她才回来,若自己真选了他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春菊抿抿嘴,低声道:“奴婢见到那探花薛臣了,压根不是什么俊俏公子,是个年逾四十的男人,英俊虽英俊,可年龄也太大了些。”
薄云房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说那些宫女说得不靠谱,你倒是大胆,什么人都敢选。”
春菊此时已是满心懊悔,幸亏姑娘没有听她的话,否则她可真成千古罪人了。
薄云房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不必多想。
春菊这才重重点头,扯出了一丝笑容,“奴婢听说姑娘婚事定了,定的是哪位公子?”
薄云房凑过来,小幅度抬起手指了指霍景的方向,“是他,听陛下说是三年前的状元,叫霍景。”
听见霍景的名字,春菊突然惊呼起来,“奴婢听说过,这位公子二十三还未成亲,坊间都说他有龙阳之癖呢。”
薄云房摇摇头,“你莫要瞎说,如今大局已定,即便他有,日后我们和离也比在宫里容易的多。”
春菊若有所思点点头,姑娘说的确实对,从霍家出去可比从宫里出去简单多了,而且这位郎君生得如此英俊不凡,想来也不是传言那般不堪。
春菊这才收了心思,在一旁安心侍奉。
薄云房拿起案上的果酒轻啄了一口,抬头正对上皇后幽怨的目光,她心中有些愧疚,连忙躲开了。
皇后也只看了她一眼,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宴席。
一炷香后,筵席也临近结束,晋安帝喝得酩酊大醉被小太监搀扶着出了大殿,薄云房亦觉得宴席无趣,起身离开。
出了大殿,她领着春菊直奔常宁殿去。
方才在席上,她瞧得真切,姑母的气就没消下来,分明心中还在埋怨她自作主张,现下,她赶过去赔罪,正合适。
春菊却有些疑惑,忍不住问:“既然陛下都已经赐婚,姑娘您何必去娘娘那里讨不快呢?”
听她这么说,薄云房霎时停住了脚步,春菊没注意,一头撞在了她身上。
她抬头,只见薄云房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己:“这话切不可再说了,爹爹娘亲去世,我本就是没有家的人,若是连姑母也不尊重,便真是孤身一人了。”
说罢,又抬脚往常宁宫的方向去。
春菊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宽慰:“姑娘才不是孤身一人,您还有奴婢呢,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薄云房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深宫缭乱,她也不是无人可依。
赶至常宁宫,已近午时。
薄云房知道皇后生气,便示意下人不要通报,直接跪在了正殿外。
头顶红日高悬,如同熔金般灿烂,将殿前的台阶晒得直发烫。即便隔着衣裙,薄云房也能感觉到地面上青砖的温度。
不过一刻钟,额角便细细密密地泛起了汗珠。
那小宫女不敢怠慢,与身旁另一个小声商议后,还是进了大殿。
不多时,元冬自殿内步出,眼神中带着几分焦急与关切。一踏入殿外,那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薄云房正一丝不苟地跪在青石板上,身姿挺拔,却难掩面容上的疲惫与坚持。
元冬的心猛地一紧,连忙加快脚步,几步并作一步地来到薄云房身旁。
“姑娘,你这是何苦呢?”元冬的语气中满是心疼,她轻轻伸出手,将薄云房搀扶起来。
“娘娘也不是真的生气,您若是不起来,便真真是伤了姑侄情分了。”
薄云房应声,缓缓站起身,却因跪得太久,双腿一阵酸麻,几乎要支撑不住。
元冬见状,立马使出力量稳稳地扶住了薄云房。春菊也紧随其后,细心地用手臂环绕着薄云房的腰侧,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进了屋内。
进殿时,皇后端坐在主位上,她手中轻握着一本书册,眉宇间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薄云房再欲下跪请罪,便听见身前传来一道威严而又不失温和的声音:“还嫌跪的不够多吗?”
元冬扶着她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殿内安静了片刻,得了元冬指示,宫女便纷纷退了出去。
薄云房缓过神来,连忙站直了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云房有罪,未与姑母商讨便擅自行动,更让姑母担忧,实乃不孝不敬,请姑母训斥。”
皇后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她那乖顺的侄女便突然换了性格,有了自己的主意。她并非想完全控制她,只是生气她不与自己商议罢了。
如今瞧见薄云房在太阳下晒得脸色通红,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来。
“坐着吧。”皇后缓缓开口,语气中既有威严又不失温柔。
“你今日之举,虽有不妥之处,但本宫也看到了你的决心。只是,身为皇家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家族荣辱,更需三思而后行。你既然不愿意嫁给太子,想来也是思虑过的,既如此,本宫也不强求你了。”
薄云房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上辈子历经沧桑,见惯了人心冷暖。却不曾想到,重来一世,这位她一直敬重且畏惧的姑母,愿意放她离开。
她愣了片刻,随即所有的情感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刻,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不顾一切地扑进了皇后的怀里。
从四岁起,姑母就是她唯一的家人了,上一世,她敬姑母亦爱姑母,可却未曾料到会落得那般下场。
她也曾怨恨过,可如今一切变了,心中的怨也便消减了。
见到薄云房的举动,皇后有些意外。她从未见过一向端庄稳重的云房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那双平日里总是清澈如水、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泪光,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皇后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薄云房的发丝。
薄云房伏在皇后怀里,声音哽咽:“姑母,谢谢你。”
饶是在后宫这个充满尔虞我诈、权谋斗争的环境中浸淫多年,皇后此刻的心底也不禁起了一丝触动。
她望着扑在自己怀中的薄云房,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这十三年间,她不仅见证了薄云房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成长为如今亭亭玉立、才华横溢的女子,更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将云房视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悉心照料、教导。
既然如今她有了自己的诉求,她合该站在云房的角度考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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