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空调房后，那种燥热越加难以忍受，不出片刻，南枝的衣服就湿了一半。
好在，热意一会儿后消失了。
可正是这样，反而让南枝在意。
“……”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下巴的汗。
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轻皱了下眉。
这个时间点，B市的天已经呈现暗色。
夜市逐渐热闹起来。
吕雯沁的攻略做得很好，路线几乎没有重叠，她带着两大人一小孩去了B市晚上最热闹的小吃街。
“老板，这个来八串。”
“老板，这个来四份！”
“还有这，拿八个拿八个。”
......
南枝看了看手上还没吃完的东西，又看了眼正低头努力吃半天也还没吃一半的南柃，“......”
他拍拍吕雯沁的肩，“少买点，吃不完了。”
吕雯沁道：“你这就不行了？难怪比大学瘦了那么多。”
南枝道：“你不吃正餐了吗。”
吕雯沁稍稍思考了下，叹气，“可是看着都很好吃啊。”
南枝安慰道：“明天再来吃。”
几人左右手都挂着几个袋子，跟着吕雯沁去了对方选的饭店，据说这家店在B市开了十年，老字号的店，里面的当地菜特别正宗，本地人相当爱来。
这家店的选址几乎在街道的正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店只有两层高，从外看去古色古香，充斥着传统的韵味，可又能和现代的风格相融，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你好，有预约。”吕雯沁面对迎上来的服务员道。
像这种每天人员爆满的店，不预约是进不来的。
服务员对了下姓名和电话号码，领着他们去了二楼窗边的位置，这里窗户大开，正好能看到底下的人来人往。
“点菜。”吕雯沁拿过服务员递上来的菜单本，塞了一本给坐对面的南枝。
吃饭方面，南枝不是很挑，他菜单下移让身旁的南柃也能看到。
“想吃什么。”
南枝一边说，一边缓慢地翻了翻菜单。
南柃哪能挑出什么，但爸爸似乎很喜欢问他的意见，所以他象征性地指了个。
这个吧，这个爸爸爱吃。
“就这个？”南枝道。
南柃点点头，凑过挨着他，“爸爸点的都喜欢。”
南枝好笑地摸摸他。
接着自己点了两三道，让吕雯沁和杨琪琪点剩下的。
相比于他们这边，另一边磨蹭了会儿，大多是吕雯沁在挑挑拣拣，杨琪琪倒是随和，吕雯沁要什么，她就应一声点点头，吕雯沁不要了，她也应一声点点头。
等待上菜时，无聊往外瞅的吕雯沁又像看到什么好东西，“喂，南枝陪我下去买点东西。”
南枝：？
什么事情要他陪？
“走吧走吧。”她上前一把拽住南枝的手腕。
“喂，不是，等一下。”突然的一出，让南枝不知所措。
“你家小孩让琪琪看一下。”吕雯沁硬是将人拉了下去。
留下杨琪琪和不熟悉的小孩面面相觑。
她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
这边。
南枝被半拽着拉上楼梯，吕雯沁刚松开手，他揉了揉手腕。
随后意识到什么，放轻声音道：“你有事要说？”
吕雯沁赞赏地看他一眼，点点头，翻出消息记录后将手机递过去，“明天穆康安也来。”
穆康安？
熟悉的名字让南枝瞬间回忆起来，他神情顿时僵住。
无意识地跟着吕雯沁走了几步后，才突然回神道：“他怎么会来？”
“......不清楚。”吕雯沁蹙眉，显然也很困惑，“听说他退学后就被家里送去国外，群也退了，不知道怎么会来。”
“反正你小心点吧。”吕雯沁叹了口气。
南枝沉默着没说话。
穆康安，是他大一时的室友。
之所以五六年了依然记得那么清晰，当然是因为对方干的疯狂事。
穆康安，追求过他。
不是普通的追求，是要命的追求。
起初对方还是很正常的。
除了话少，冷淡了点，但会帮点小忙，作为室友相处得也算不错。
平时顶多像个透明人，没什么存在感。
被忽略也就成了常态。
南枝也经常忘记，偶尔想起来，才会叫一叫对方。
出去吃个饭或者有课提醒一下。
或许是南枝跟他搭话的多，他平时也就跟南枝走一起多。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方越来越黏着他，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哪怕去卫生间都要跟着。
然而，南枝并没有感到困扰。
并不是因为他无所谓被人紧紧跟着，而是穆康安真的太没存在感！
时常在身边都会被忽略的程度。
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就算退学了，也不会有什么记忆。
可偏偏，南枝印象深刻。
某一天，穆康安和南枝表白了。
就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晚上，他们在操场散步消食，对方开口了。
“南枝。”
南枝现在还记得那晚的温度，冷得他发寒。
“我喜欢你。”
穆康安凑近他，低低道。
也在这时，南枝才发现穆康安并不像平时感觉的阴沉孤僻，对方其实长得很好看，眼睛也很明亮，没有任何阴暗的遮掩，仿佛往那儿一站就是人群的焦点。
可偏偏，他平时透明的让人忽视。
也是这一瞬间，南枝才感觉真正看到了这个人。
可是，太诡异了。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你可以......和我交往吗。”穆康安笑了一下，眉眼也变得生动起来。
像是从死物成了活物。
“......”
南枝没有说话，他震惊地回不过神。
因为突然对穆康安产生的全新感受，也因为对方的告白。
室友，男人，跟他告白？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他知道有男人会喜欢男人，他对此没有感觉，但他从未想过会有男人跟他表白！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不可能。”
穆康安好像愣了愣，漆黑到极点的眼睛仿佛越加暗沉。
他眨了下眼，自以为悟了什么般，道：“是因为我，还没追求过你吗？”
他又笑了下，“那我会努力追求你的。”
什么跟什么？
这一段自说自话让南枝越加语塞，他面对穆康安的目光，沉默许久后才道：“我不喜欢男人。”
穆康安似乎并不介意，“我不是男人。”
南枝：“......”
他觉得，对方可能有点问题。
也在这晚过后，穆康安展开一段他自以为的追求。
他始终粘在南枝的身旁，只要他能做的都恨不得全由他来，甚至连饭都想喂给南枝。
这让南枝感到毛骨悚然。
当然，更可怕的是，他身边的人全都毫无察觉，就算穆康安做出想要喂他喝水的动作，来找他谈话的室友也会像没看见般，没有半点反应。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南枝这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想发火。
他又是烦躁又觉得心底毛毛的。
穆康安，实在是太奇怪了。
直到某天，南枝实在耐不住了。
穆康安跟着他到了一处废弃的教室。
“别再跟着我了。”南枝的声音中难掩烦闷。
穆康安凑上来，“为什么，我喜欢你，我想事事都帮你，不好吗？”
“可我不喜欢。”南枝皱着眉道。
对方的存在，总让他感觉恐怖。
太多事情，都太不合理，太违和了。
“所以，我在努力追求你，让你喜欢我。”穆康安道。
“我不需要。”南枝鲜少对人说过分的话，这会儿却压抑不住，“我不会喜欢你，你怎么做都不会，你只会让我觉得困扰。”
他紧皱着眉，忍耐着心底烦躁的情绪。
穆康安怔愣住，似乎在分辨这句话的意思，他看了南枝半晌，漆黑的眼中流露出伤心的情绪，“真的吗？”
南枝有些不忍，但想到这段时间睡都睡不好的日子，还是道：“真的，我很困扰，你别再这样了。”
“......”
穆康安沉默着没说话。
南枝清楚说开的话，会伤人，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轻叹一声，抬步错开穆康安，向门外走去。
可刚要走到门口，大门竟忽被一阵风吹得关上了。
刹那间，南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了上来，明明外面洒进来的阳光那样暖和，却没有丝毫作用。
“可是，我想要你。”
穆康安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背后，抱住了他。
将脸贴到了他的脖颈。
“我就是想要你，我要得到。”
“南枝......”
“你疯了！”
南枝抬手就要将他推开，然而对方纹丝不动。
明明都是男人，两人之间的力气竟然如此悬殊，这让南枝一瞬间慌了。
穆康安反手将他压在课桌上。
对方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令人丝毫动弹的余地都没有，只见他抬手就要去脱南枝的裤子。
南枝倒吸一口凉气，“穆康安你有病吗！”
他死死拽着裤子想挣扎，可对方的手像钉子，将他牢牢摁在桌上。
南枝真急了。
他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离谱。
也在这时，吕雯沁撞开门闯了进来。
她怒斥道：
“喂，你们在干什么！”
作为班级干部和学生会的一员，吕雯沁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学生，听到响动的第一时间就冲进来了。
她本以为是学生在里面打架，还特意从隔壁抓了把椅子准备制止，却没想到见着眼前这一幕。
视线瞥见南枝被扯下一点的裤子时，顿时面色一红，捂住脸转身道：“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南枝气急，在发现穆康安松懈的瞬间，他一脚将人踹开。
“胡说什么！”南枝道，“找辅导员！”
他受不了，他绝对要换寝！
“啊？啊？”吕雯沁转过身一脸懵逼。
“南枝。”穆康安再次一把抱住南枝，语气森然。
他的力气还是很大。
“松开！”
南枝恼火道，“你不觉得自己下流吗。”
短短几句对话内涵量很大，吕雯沁一直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过来，上前帮忙掰穆康安的手，“穆康安！你怎么敢在学校干这种事！快放手！不然我反馈辅导员了！”
穆康安眸色阴沉，他的目光在吕雯沁身上扫过，刹那带来的阴寒几乎令人如坠冰窟。
吕雯沁当时就怔在了原地，脊背仿佛被冰刀划拉着般刺得她毛骨悚然。
南枝顿时皱紧了眉，察觉穆康安力道变小，他手肘一顶用力将人撞开，一把拽过呆住的吕雯沁向外走去。
“我会换寝室，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赶忙离开了，也没再回头看对方一眼。
而那天，是最后一次看到穆康安。
第二天，穆康安就退学了。
...
下楼的路上，吕雯沁也记起那段，就算现在想来依然觉得恐怖。
像是，给杀人犯盯上似的。
这让她很长时间没睡好觉。
她不禁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班里没人知道，只有南枝和碰巧撞见的她。
所以，才没有在餐桌上提起。
“......如果你早点说，我大概不会来了。”南枝抹了把脸。
吕雯沁也难得面露颓废，“我也刚刚才知道，刘戏在群里说换预订房了，本来的包间升最高等。”
“我好奇去私聊，才知道是穆康安回国了，这顿饭对方出的钱。”
“不过穆康安不让他在群里说，我私底下问了半天才知道。”
南枝：“......”
他打退堂鼓了，反正跟杨琪琪也见着了，私底下联系联系也没问题吧，而且B市也很多好医生。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么多人呢。”吕雯沁拍拍他肩，安慰道：“我帮你盯着点，遇事不对咱就报警，虽然立不了案吧，但也能让他收敛收敛。”
“当然那是最坏的打算，说不准这么多年，他也没那心思了，真就来吃顿饭。”
“希望吧。”南枝勉强笑了下。
毕竟那件事，真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
楼上。
贴心的服务员专门拿来了孩童专用的口水巾过来。
或许是南柃看着实在太小了，并不像个普通五岁小孩。
“谢谢。”杨琪琪接过口水巾，礼貌道谢。
在服务员离开后，她坐到南柃身旁，温声细语道：“我帮你系一下好吗。”
她微微低头，黑色的长发就落了下来，带着好闻的洗发水味。
说话的时候她没有靠近，似乎只有等小孩答应了，她才会动。
南柃犹豫了下，点点头。
他并不喜欢除爸爸以外的人靠近，但这人是爸爸认识的，拒绝不太好。
在他应下后，杨琪琪才靠近帮他戴口水巾。
说是口水巾，其实是一块儿长布，可以很大程度杜绝小孩将身上弄脏。
南柃全程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点抵触，犹豫在对方的手绕过他帮忙系的时候。
陌生人太近了。
他不喜欢。
可忽然间，他像是嗅到了什么，神情一僵。
在杨琪琪收手的瞬间，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诶？
杨琪琪一愣。
就见小孩跟小狗似的凑上来在她的袖上闻了半天。
“喜欢扣子吗？”
她试探问道，指了指袖子上那枚自己别上去的扣子。
但南柃眼神都不给。
肉眼可见的严肃和紧张出现在了一个这样小的孩子脸上。
他闻到了。
很熟悉的气味。
虽然特别淡，淡到几乎闻不到的程度。
但他很肯定，很确定。
这是......父亲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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