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昆仑仙山。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傅楚衣默念一遍临别时冥主赠予的箴言,在赶来昆仑宫的一路上,她反复琢磨,愣是品不出半点弦外之音。
“劫难未消,九死一生。如果你这一世愿意放下仇恨,兴许会……”冥主送她至忘川边,欲言又止。
生死劫,已经要了她的命。
刚被洛清知一剑穿心杀了的头两年,她时不时就要拉着冥主大倒苦水,涕泪横流。毕竟在新婚之夜被心上人杀死,算得上是一桩顶顶凄惨的事。
她的三魂七魄分崩离析,只能以游魂的姿态飘荡冥界,冥主见她每日悲苦,便以复仇一事诱她重燃斗志,挨过重塑筋骨的极刑。
原来只是唬她一时。
“兴许能苟活?即使十死无生,我都得试试。您说,弑神,是不是真的会遭天诛?可他杀了人,就什么报应都没有。这不公平。”傅楚衣攥紧手中的小包袱,坚定地摇摇头。
收回纷繁思绪,她稍稍踮起脚尖眺望前方乌泱泱的人群,咂了咂舌。
她不着急,为了能够再次光明正大地站在洛清知面前,她已经等待了二十年。
昆仑宫是天下公认的第一修仙门派,每二十年会面向四海公开选拔弟子入门。凡参选者,都需要经历重重考验,淘汰率极高。而最终名列前茅者,则可以成为内宗各长老座下弟子。
选拔的队伍算得上齐整,三五成群者颇多,一眼能看出有不少是修仙世家的子弟,举手投足间与普通选拔者泾渭分明。
考核尚未正式开始,乏味得很,小口吃起糕饼聊以打发时间。
“好香。”后方忽有脚步声贴近,她囫囵塞了一大口,正正对上一双水润的眼。
那一口太贪心,她费劲嚼了几下,仍是吞咽吃力,望着迎面而来的稚气少女,一时说不出话来。
“呀,是我太唐突了吗?还是太干巴啦?”对方大约是天然能与人熟稔的性子,变出杯盏,期期艾艾地递到她面前,“是清泉水哦。”
傅楚衣粗粗一扫,水清冽得很,仰头饮下道谢,自然地摸出一块糕饼递去。
“谢谢!我叫曲芝芝,我的确是想问问你那糕饼是在哪家铺子买的,嘻嘻。”那姑娘长了一张俏丽的脸,是能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她随意地摆摆手,“我叫易泠歌。”离开冥界时新取的名字说起来还不够流利,她顿了顿才接着说:“是在山脚下的饼铺顺手买的。”
傅楚衣这个名字,过去在昆仑宫内称得上无人不晓,只不过她更广为人知的名声是洛清知屁股后头的粘人精,修为上的小废物,可谓臭名昭著。
她今生立志要做个截然不同的清冷女子,故取名为泠歌。
这糕饼她是第一次自己去买,修士推崇辟谷,她却贪图口腹之欲,往日不得机会下山,眼巴巴地叮嘱洛清知给她带些吃食上山。
洛清知嘴上从不答应,还要唠叨几句,可每次回来,在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下,乾坤袋里的灵器早已提前拿出,腾出位置把各类可口食物塞得满满当当。
她知晓洛清知是嘴硬心软的性子,才会锲而不舍地追逐,而他也日渐待她不同,好到她以为一切都该顺理成章。
幸有曲芝芝小声地打断了她睹物思人:“我听他们聊天,有的是王公贵族,还有好多仙门世家子弟呀。我太普通了,呜呜,想回家。”
闻言,易泠歌露出更为慈爱的笑,胡诌着说:“不必担心,我呢,是在村里给大户人家做丫鬟的。我都敢来试试,你怕什么?”
她在冥界为了讨好冥王,端茶倒水种田养花了二十年,饮的是忘川水,种的是彼岸花。
如今风尘仆仆回到尘世,要说最穷困卑微的选拔者,舍她其谁?
“啊?”曲芝芝怔住,想宽慰她又还没酝酿好话语,前边衣着华贵的数人斜眼睨了她们几眼,其中一个瘦高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讥讽说:
“没想到真有人会以为昆仑宫是没有门槛的,什么卑贱的身份都想进啊,真是井底之蛙。”
曲芝芝嘴角一瘪,宛如柔弱小白兔般瞪了说话人一眼,毫无杀伤力。
卑贱的身份,这个刺耳的评价不陌生。洛清知乃是沧海神族的少君,一家人自诩高贵,他家中人也曾这般评价她。
不知来处,无父无母,绝非良配。
不得回音,那出言不逊的少年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凑到她跟前挤眉弄眼道:“本公子没看错吧,你一个炼气初阶也敢来参加选拔?不如自觉些离开,省得一会儿颜面扫地!”
但凡两个修炼者间境界差距超过一层,高位者便能感知到对方的实力,而她当下恰恰是修仙者中的最低阶,任人宰割。
这少年故意说得大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炼气初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了。
眼见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嗓音拔得更高,“与尔等贱民一同参选,真是辱没了本公子的门楣。”
这话就说得太难听了些,修仙界当以实力称雄,不分门第贵贱。
但确实有诸多世家倚仗先辈的积累,常年占据高位,将修仙者分为森严的三六九等,偏偏是她最厌恶的说辞。
她知自己是一只小蜉蝣,家族破败凋零,早已是修仙界的禁忌词,她无枝可依。
就连一命呜呼了都没人知道。
“公子如果真的这般有本事,那就不该和我都在此处等着,合该被昆仑宫门人哭喊着请进去求你拜师吧?”易泠歌语调不高,刚好够周围人听得分明。
她瞥了眼他腰间华美的佩剑,嘲道:“剑修应用剑来论道。你啊,只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回应得毫不客气,曲芝芝听得心惊,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他大约接近筑基期了,我们最好不要激怒他。”
那少年显然大为光火,脸色涨红着怒吼:“御剑褚家,岂容你侮辱!你是在说谁是败絮!”
随声而动的不是剑,而是几枚小巧的骨钉从他袖中飞出,在极近的距离下向她刺去。
有的高门子弟只是为人跋扈,心眼是不坏的,但他一出手就是阴毒的骨钉,口舌之争就要他人受皮肉之苦,她忍不了。
易泠歌平和温吞的眼神蓦地暗了暗,身形未动,手下生风,飞快地扬起拳头,猛的把锐利的骨钉全部砸得稀烂,连同碎屑拍了他一嘴的灰尘。
她上辈子最值得发扬光大的是一张字字较真的嘴:“原来你是褚家人?真真无耻,一言不合就向我们两个弱女子扔钉子,丢人哦。”
见到她挥拳时迸发出骇人气力的选拔者们不由汗颜,这勇猛无比的模样,哪一点与弱女子沾边?
“弱女子?”在后方,一个白衣少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哼笑一声。
那少年容貌清俊,剑眉飞扬入鬓,眉眼间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他随手转了转剑鞘,自言自语道:“再打,都别留下。”
褚家少年吃了轻敌的亏,他本来想用骨钉恐吓她,没想到被轻松化去,气性被点燃般咬牙切齿地说:“拳头这么硬,也不知你能熬过几轮?我褚晃等着看你笑话。”
她轻轻地摸了摸有些发烫的指节,忽然笑了笑,“至少能熬到你滚蛋吧,褚晃?”
“很好,非常好!”褚晃大概是终于气昏了头,眼睛都泛着红色血丝,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样子。
他平素最以家门自傲,褚家传承千年,御剑术绝佳,身份低微的人没有资格和他争抢。
他本来只是无聊,随口嘲讽几句,没想到这貌美纤瘦的姑娘不只嘴硬,拳头更硬,把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击得粉碎。
更不巧的是,他今日的脾气大得出奇,非常想把她那张巧笑嫣然的脸碾在脚底。
“嗖”一声,褚晃的佩剑急不可耐地出鞘,灵活地划出一道弧线,直向易泠歌奔去。那剑势来得迅疾,她一拳没能折断长剑,不得不闪躲起来。
不知为何,褚晃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有些招架不住,想找出空隙,不知不觉中背后是一棵参天古树,避无可避。
她飞身而起,一脚蹬在树上躲闪,见她逃得狼狈,褚晃更是兴起,“你太弱了!”
只靠拳法不够灵活,当寻破局之法。思虑间,那剑追得更紧,几次都将划开娇嫩的皮肤。
“噌”一声,一条细长的黑线越过她,雀跃地飞向了褚家少年,威逼的剑势在须臾间烟消云散。
她站稳望去,才看清那不是什么黑线,是一条细瘦的小黑蛇,正趴在褚晃脖颈上吐着鲜红的信子,湿哒哒的舔了他一口。
“什么东西!好恶心!”褚晃惊魂未定,厌恶地想扔开小蛇,但小蛇灵活,在他的脖子上四处窜逃。
“烦。”一阵微风卷过,树上有一人飞掠而下。那人蒙着面,身形瘦削,全身着黑,甚至在青天白日里带着黑色的兜帽,将大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
她瞧得仔细,他苍白的面容上覆着繁复精巧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上挑的眼睛和纤巧的下巴。
蒙面人一步步走向呆滞住的褚晃,慢条斯理地拿起小黑蛇,鬼气森森地瞟了他一眼:“滚吧。”
褚晃当然不服气,“小爷我从没受过这种屈辱,你又是谁!”一边叫嚷着,剑又飞起,蓄势待发。
一道白光闪过,忽有两根长长的手指摁住他的剑,那动手的人看起来毫不费力地往下一按,褚晃拼命挣扎起来,但全然动弹不得。
翩然出现的正是看了他们许久的白衣少年,他年纪不大,威势极盛,警告般开口:“惹是生非者,离开此地。”
语毕,白衣少年另出一指在褚晃额间一点,一股银白色的真气缓缓注入,褚晃再睁眼时,满是血丝的眼中清明许多。
“这位姑娘,也停手吧。”
白衣少年的这一句说得笃定,他意兴阑珊,大抵是认定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随着问话,他不经意地瞥向乖巧站定的易泠歌,古井无波的视线触及她的容貌时,眼中竟划过一抹淡淡的愕然和探寻。
少女容貌昳丽,肌肤胜雪,明明才惹了祸端,双眸澄澈又无辜。
她亦是不自觉地盯住那人,目光直勾勾的毫无避讳,那双眼仿佛有厚重霜雪覆盖,疏离地望着她。
她无端想起了洛清知,相处时日很短时,他生得好看的眼中露出的眼神也是这般淡漠。
后来才渐渐热切生动起来。
白衣少年微微地勾起唇角,像是觉得有趣般说:“或者,你求求我,我就揍他一顿。”
白衣胜雪,似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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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甘做裙下臣,做公主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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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得逢新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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