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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燕京城里的官宦人家中,最得虞帝看重的,便要当属陆国公府,而平日里大大小小的宴会,没有几个人敢漏请了陆国公府的人,虽是这般,但非重要宴会,陆国公府的人却不会轻易露面。

毅城王六十大寿,向陆国公府递了请帖,因陆国公府家的老国公与毅城王年轻时有些交情,虽然如今毅城王大不如从前,身上只有闲散的官职在,但老国公给足了她的面子,亲自前去赴宴。

陆家的老国公曾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身上也落下了许多的旧伤,所以便早早把爵位传给了嫡女,如今在陆家过着清修闲散的日子,也算是安度晚年。

只是有一件事,却埋藏老国公心里多年。

亮着灯的书房里,一个穿着锦衣,正在书案前看书的女子,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见有一道黑影停在门处,便出声道。

“进来。”

她将书合上,用漆黑的眸子盯着来人,认出是祖母身边的贴身侍卫。

侍卫向她恭敬行礼,禀明来意:“二小姐,老国公唤您过去。”

李文若微微抬了抬眉,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都那么晚了,祖母为何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叫她过去?

她记得,祖母白日才去了毅城王的府邸赴宴,回来后便没有再外出,也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

李文若将书放回到架子上,对侍卫道:“走吧。”

她一出房门,感觉到外面的凉气,便忍不住以拳抵唇,轻轻咳了几声,原本白皙的皮肤更添了几分苍色。

等到祖母的院子里,李文若按照礼仪,向祖母行了礼,可待看到祖母的模样时,她却是一惊,只是半日未见,祖母怎如此心事重重的模样?

老国公在看到李文若时,赶紧让下人搬了把椅子给她坐下。

“原本是不应该那么晚叫你过来的,你身子本来就弱,我竟忘了让侍卫提醒你多穿一些,可别着了凉。”老国公叹了声气,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孙女。

李文若轻轻摇了摇头,“孙女无碍,只是偶尔会咳嗽两声。”

她出生时胎里不足,比旁人要弱上不少,甚至几度要早夭,幸亏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才能活过十八。

不能像祖母和母亲般投身行伍,为朝廷征战,她便只能走了文道,李家的这一代年轻一辈中,甚少有从军的,所以她倒也不打眼了。

“祖母叫我过来有何事,可是今日毅城王的寿宴上,有什么变故?”李文若主动开口问道,她隐约猜到有事情发生。

老国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件事若是她不提,恐也没多少人会记得,可她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于是斟酌了一会儿,便对李文若道。

“毅城王的宴会上,倒是没出事,只是我遇到了一个人。”老国公顿了一下,看向孙女。

“这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事,那年因军中出了奸细,泄漏了重要情报,导致我被敌军断后,不得已被逼跳下山崖。”忆起过往,老国公眼底闪过唏嘘,“幸得一位屠娘相救,还让我在她家中养了三个月的伤。”

“这位屠娘不仅是祖母的恩人,也是我们整个李家的恩人。”李文若道,继而猜测道:“祖母可是在寿宴上遇到了这位屠娘?”

老国公摇了摇头,“没有,当年我曾去派人寻这位屠娘,可惜却了无踪迹,之后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

“不过我当时留下了一个信物。”老国公沉吟道,“是一个碧绿色的玉佩。”

李文若闻言,下意识看向腰间,就听到老国公道:“与你腰间那枚,是一对的。”

“我今日在宴会上,看到的那位公子,腰间就是戴的这枚碧绿色玉佩。”老国公的目光落到李文若的玉佩上,“那时为了报恩,我便许诺那位屠娘,两家或可定下一门婚事,这枚玉佩便是信物。”

李文若抿起了薄唇。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位屠娘当年不久后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她那儿子为了生存被迫给一个七品小官做了妾室,可惜生下一个孩子后没几年也撒手人寰,而且...那个孩子双目有疾。”

从前李文若便依稀听长辈们谈起过,她很小便被定了一门娃娃亲,只是无凭无据的,当时她只当是说笑的,但是如今却是事实,而且还夹杂着长辈的恩情,作为李家子孙,这也是她的责任。

李文若低声答应:“孙女愿意代祖母报恩。”

若是她不应下来,祖母恐怕会寝食难安。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出身如何,无论是否有疾,娶回来之后只要好吃好喝的供着,金尊玉贵的养着,能够报答祖母的这份恩情,便够了。

只待祖母摸清那家人的底细,她便会去提亲。

若是在十年前,毅城王的寿宴,可不是一个七品小官的家眷能够踏足的,可她如今就是个闲散王爷,无权无势,也就不能计较赴宴人的身份了。

所以谢止溪只是个七品的詹事府主薄,谢府的主君却能入府拜贺。

谢府的主君安氏,出身不高,却是个喜欢攀高枝的,他让自己的嫡子谢泱好好打扮了一番,就想着在毅城王好歹是个王爷,来赴宴的大小都是官家人,若是他的嫡子被某个达官贵人看上了,求娶过去做正夫,那谢家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安氏原本打算就带着谢泱一个人,庶子谢檐被他自动忽视了,毕竟他眼睛看不见东西,只能蒙着眼纱,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贵人,那可就不好了。

其实安氏就是不喜欢谢檐,他父亲是屠娘家的儿子,出身低贱,自己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公子,与这样的人共侍一妻,这怎能不叫人生气?

偏偏谢檐还生得跟他父亲那么像,活脱脱的狐媚子样,幸好他的眼睛瞎了,要不然不知要没皮没脸的跑出去勾多少人。

可是这次寿宴,谢止溪却硬是让安氏带上谢檐,说是谢檐性子孤僻,也该出去见见世面。

安氏表面上乖顺的答应,背地里却想着法儿折腾谢檐。

一个瞎了眼的公子,在寿宴上格外惹眼,安氏偏偏还引着谢檐误入了前院,那可都是女眷在的地方,谢檐失了礼数,他就又有机会发落了。

从寿宴一回来,安氏就迫不及待的罚谢檐跪了祠堂,他还居高临下道:“谢檐,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就在这里跪上两日,好好反思你的过错!”

谢檐挺直背,咬着唇道:“可是我并不知道那里是前院,还是...”

谢檐忽然收住了口。

嫡兄让他陪着去如厕,他便去了,谁料竟又是捉弄他...

上一次还是上元节故意把他丢下,他当时害怕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嫡兄却以捉弄他为乐。

可是在谢家,嫡兄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只是个被人忽视的庶子,平日里连饭都不能吃饱。

谢檐没有说出嫡兄的名字,哪怕他说了,只会惹安氏责罚更重罢了。

安氏见他没有反抗,便得意的笑了起来,梁氏生得再美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个早死的下场,就连他生出来的孩子只能被磋磨!

安氏看到谢檐腰间的玉佩,这是梁氏留给谢檐的,那成色一看就是个好东西,安氏早就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这次刚好借题发挥。

“寿宴上我见有位贵人一直在看你的玉佩,怕不是你们父子两个从哪里偷来的吧,我这个做嫡父的先帮你保管,免得你惹来什么祸端。”安氏说得冠冕堂皇,轻而易举的就扯下碧绿色的玉佩。

谢檐的情绪激动起来,“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再三叮嘱他要好好保管,谢檐想要把玉佩夺回来,可是他不知道安氏在什么地方,最后扑了个空,整个人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胳膊都青了一大片。

他现在看不见东西,只能任由玉佩被安氏抢走。

谢檐抑制不住小声抽泣了出来,泪水很快就将蒙住眼睛的纱布浸湿。

安氏转眼就将谢檐的玉佩给了自己的儿子谢泱。

谢泱虽没有谢檐生得那般好,可是一双眼睛却十分灵动通透,与安氏有七分像,他早就想要谢檐的玉佩了,谢檐只是一个庶子,平常又很少出门赴宴,倒不如给了他,还能让这玉佩见见光,得多几句夸奖。

他最喜欢捉弄谢檐了,谢檐不仅不会反抗,也没有能力反抗,现在连玉佩都是他的了。

生得美又怎么样?见不得光,又是个瞎子。

谢泱喜滋滋的将玉佩挂到了自己腰上,拉着安氏的手道:“父亲,听母亲说要给谢檐挑选人家,您心中可有人选了?”

谢泱很清楚安氏的性子,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不能让谢檐有个好归宿。

“暂时还没有,我操心你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理他?”安氏拍拍他的手,宽慰道:“你放心,谢檐是个瞎子,又是个不起眼的庶子,能嫁给普通人家做妾都是人家发善心收留他了,肯定不会越过你的。”

而且有他在,谢檐一分嫁妆也别想得到。

谢泱放了心,亲昵的挽着安氏的手撒起娇来。

“父亲,那你可得给我好好选选人家。”

安氏点点头,在他眼里,谢泱值得最好的,就凭着谢泱的长相,若是能够得到高官家小姐的青睐,就不愁飞黄腾达了。

老国公是重情义之人,既然李文若已经答应了,那婚事就得提上日程了。

“二小姐,这是老国公派人调查的,关于谢家庶子的情况,她嘱咐属下务必第一时间送到二小姐这里来。”

“与祖母说,就先放在我这里吧,请祖母算好八字,我到时候亲自上门提亲。”李文若停下笔,眸色淡淡道。

侍卫将东西放到桌案上后,便领命告退。

李文若只是粗粗的翻看了前面的内容,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纸张,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她现在才知,这门娃娃亲的对象叫谢檐,是七品詹事府主薄谢止溪的庶子,父亲是屠娘之子梁氏,连带着他在谢家地位也不高,甚至除了公子的头衔,吃穿用度和下人都差不多。

在谢檐七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没过多久他便出了意外,不幸患上了眼疾,从此只能以纱覆目,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谢檐...

李文若将个名字低声念了一遍。

世人都知,李文若是现任陆国公唯一的嫡女,父亲又是尚华郡子,她不光相貌出众,气度矜贵,又端方有礼,一直都是燕京中世家小姐们推崇学习的对象。

尚华郡子也为有这样的女儿而骄傲,是以一直想要李文若尚皇子。

在他眼里,也只有皇子这样的尊贵之躯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其余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李文若到了适婚的年龄,尚华郡子已经在打听诸位皇子们的品性了,谁曾想,老国公居然就这样拿自己女儿的婚事报了恩。

一个屠娘的后代,怎能比得上皇家之子?

尚华郡子当即决定去找老国公,劝她回心转意。

老国公知道这个儿媳夫的打算,只是陆国公府原本就树大招风,要是再娶一位皇子,岂不是更加惹眼了?还会让虞帝觉得陆国公府贪心至极,无端引来猜忌。

李文若是爵位的继承人,若是她娶一位身份不高的正夫,倒能彰显对虞帝的忠心。

老国公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尚华郡子就算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老祖宗,就算是要报恩,陆国公府旁系那么多青年才俊,您随便选一位不就得了?何苦非要落到若儿身上,这世上,谁又愿意娶一个又丑又瞎的夫郎?”尚华郡子只知道对方是屠娘之后,按照他的刻板印象,应该是生得膀大腰圆,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更别提,还是个瞎子。

这不是活生生的断送了他女儿后半生的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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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代对李桢一见钟情。

他出身安国公府,母亲是一品国公,父亲是太夫的养子,京城中数他家世最好,而李家只不过是五品官宦,哪怕李桢不喜欢他,他还是仗着家世如愿嫁了进来。

他知道这门婚事是强求来的,所以婚后就算李桢总是欺负他,他还是努力孝顺长辈,操持内务,侍候妻主,只盼望有一天能得到她的喜欢。

可是有一日,他却无意中得知李桢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只用了三年,李桢便一跃成为了陛下的心腹,李家门庭顿时风光无限,而与之相比,安国公府却逐渐败落,不复往日,就在此时,薛宝代还收到消息,李桢那个远走的青梅竹马要回来了。

他自知鸠占鹊巢,又不得妻主喜欢,在又被李桢狠狠欺负了一顿后,终于下定决心,放手和离。

当初薛宝代为了嫁入李家,向母亲施压,还逼迫自己就范,李桢因此十分抗拒这门婚事,就算将人娶了进来,她也不会碰薛宝代,只与他做表面妻夫,但新婚之夜,她并不算温柔的掀开红盖头,却在看到薛宝代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罢,既然嫁给了她,好好待他就是,只是薛宝代竟比她见过的所有世家公子都要娇气,稍微磕碰一下都会红眼睛,多亲了一会儿就要哭,每次得要哄半天才行。

就连友人都调侃她,“你这夫郎,冬日里要用银炭,夏日里要盖金丝被,娇气成这样,你莫不是养了个祖宗吧,家里的银钱可还够用?”

她喝了口茶,淡淡道:“娇气点儿好。”

后来她官居一品,公务繁忙,表弟又回京拜托她主持婚事,只是两日未同他一起用晚膳,谁料他竟要闹着和离,到最后居然还留下一封和离书直接跑了。

薛宝代跑了,他身上没多少钱,买不到喜欢吃的糕点,被李桢找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肚子却变得圆滚滚的,李桢既心疼又可气,握紧了他的手腕,沉声问道:

“为什么要与我和离,为什么怀了孕还要跑?”

薛宝代感觉李桢比以前更凶了,委屈道:“你的心上人不是我……”

李桢都要被气笑了,若不喜欢他,怎会处处纵容着他,又怜他年少,百般压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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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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