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春节就要到了,苏心堂的员工陆陆续续都踏上回家的旅程,殷小莹过几天就要同姐姐回乡过年,在姐姐的一再撺掇下,她终于下定决心去问许向要不要一路回去。
殷小莹伸出去敲门的手还未碰到门,陈迁从里头拉门把手出去,一抬眼看到她,脚步停了下来。许向跟在他身后,猝不及防撞在他肩膀处。
“怎么了?”许向疑惑。
殷小莹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在,以为开门的是许向,满心欢喜说:“许哥,你什么时候回齐豫镇?如果方便的话就和我们一路呗。”
陈迁识相的往旁边走,站在一边盯着许向,许向眼神飘忽,似乎是在意陈迁的存在。他不好聊太久,匆匆答应了周末会和殷小莹她们一起回去。
按理说陈迁早就放假了,衣服也在第二天晚上还给了他,但是他照样和往日一样跑来找许向吃饭,许向自然而然就忘记了这事,殷小莹一问他才想起。
殷小莹走后,两人到食堂找位置坐好,等餐期间许向问陈迁:“陈医生今年不回家?”
“不打算回,在这里挺好的。”回去田云又要对他念叨,他想将这么多年的事松一松。
许向听出来陈迁不想多说,也就不再过多追问,食堂阿姨喊他俩去取餐,许向赶忙“指使”他去窗口端菜,陈迁听话地起身过去。
吃完饭陈迁又呆了一会儿,想顺道送许向回家,许向拒绝了他,说是要和殷小莹一起。因为缺少人手,店里就他俩加班,苏老板叫他多带带后辈,他自己也不太放心让殷小莹一人回去。
陈迁心里闷着气走出苏心堂,冷脸的程度连打车司机都没敢和他搭话,他靠在后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怪许向,会如此替人着想也是他喜欢许向的原因之一,只是没想到自己牵扯到情感后会这么小气。
原本心情已经够郁闷了,路上堵车司机走走停停,陈迁的脸更臭了。他眼不见心不烦,合上眼皮休息,手机在这时振动起来。
许向的声音传来:“喂,陈医生,我到家了,我想着你竟然不回家,不如就跟我回去过年,我老家人少,多个人也热闹。”
“…会不会太打扰了?”
陈迁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有时喜欢就是这样,情绪会因为一个人的一两句话起起伏伏。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就怕你会嫌弃。”
“怎么会。”
电话里头的人笑声很轻,听者事无巨细的一一捕捉,心情莫名愉悦,嘴角不知不觉间上扬。
“今年就靠哥收留我了。”
“好,定好了,周末收拾好东西一起出门。”
周末,陈迁简单将一些必需品整理好塞进行李箱,早早就出门去许向家接人。许向也没什么东西要带,陈迁在楼下站了一小会他就出来了,和殷小莹两人接头后,四人打了辆车开到高铁站。
车站人来人往,陈迁一直护着许向,殷小莹则由姐姐牵着。进站、检票、候车,一套流程下来,四人把行李放好,终于能安心坐下。
窗外景色不断变化,陈迁与殷小莹姐姐的客套话早在出租车上用完了,停下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只能时不时看向窗外。好在殷小莹情绪很高,同姐姐与许向扯一些天南地北的琐事,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也就到了站。
双方道别后便分开了,陈迁拉着许向到超市买了一些礼品,到达他家已是傍晚。王红英正在做晚饭,听到许向进门的动静,急匆匆走出厨房。
王红英边往门口走边喊许愉出来接客,只听到房间内响了几声,许愉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不咸不淡地哼声:“嗯嗯。”随后又磨磨蹭蹭不出来。
许向熟练的把礼品放在饭桌上,陈迁拉着两个行李箱跟在他身后。王红英走得急,手上还拿着擦水渍的抹布,近半年未见的儿子难得回家,她肉眼可见的高兴,扯着他的袖子左看看右看看。
“哎呀,看把我高兴的,小陈是吧,欢迎欢迎,这一路辛苦了。”王红英把抹布搁饭桌上,绕过许向想去提陈迁手里的行李箱。
“不用不用,这几天就托阿姨关照了,我自己来就行。”陈迁推脱着。
王红英个子不高,她一个人撑着家庭多年,身体自然比其他妇女壮实,为了养活两孩子忙于讨生活,举手投足之间也显出市井小民之气。图干活方便的缘故没有刻意去打扮自己,头发自然捆成一团,虽然脸上横有许多皱纹,但也能看出她年轻时样貌出众。
“行,以后就当回家了一样,别跟姨客气啊,那…我带小陈你去看看自己要住的房间。”
陈迁住在许向的房间隔壁,房内空间很小,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恰好能装下一张床和双开门的衣柜,窗外望去能看到小河对面的公路、楼房以及楼下的菜地。
陈迁摆放好自己带来的生活用品,出房门遇到从许向房间出来的许愉,两人面面相觑,她尴尬地问了声好就跑回自己房内。
厨房内王红英还在忙活,许向在旁边搭把手,陈迁进去把他推出了厨房,嘱咐他不准再进来。自己则穿上围裙当起助手,王红英看着两人直笑,两人又忙了一会儿,终于赶在八点之前吃上了饭。
饭后,许向给陈迁拿了一些牙膏牙刷、毛巾等用品,随便通知他明天要出门采购年货。以前都是全家人出动,现今许愉备战高考,王红英就没要求她一起,自己虽然同行但又不是很方便,许向只能拉陈迁来当苦力。
第二天,王红英早早就被自家大嫂拉去准备她家小女儿的婚礼采购,尽早赶在年后几天办婚宴,许愉因此被迫当了替补。
赶集天人多,许向家里的年货常年在几家特定的商店购买,跟老板员工都认识,算得上乡里乡亲。许愉学得老妈的好口才,一副小大人模样,完全用不上许向和陈迁的帮忙,一个上午下来,该买的都买齐全了。
到了过年那天,虽然没几个人,但是一家人仍然忙得火烧屁股,吃了早饭又抢时间准备年夜饭。
随着门外声声炮竹声响起,陈迁和许愉把菜端上饭桌,又拉着一大长串鞭炮到楼下空地放,王红英和许向则负责厨房的收尾工作。许愉怕炸到自己不敢去点,捂住耳朵躲进楼梯口,陈迁无奈接过这个任务。
夜幕落下,街上挂的红色灯笼亮起,映出一片喜庆,干冷的空气充满鞭炮燃烧过的气味,添了几分年味。屋内陈迁与许向一家人冒着热气围在饭桌前说说笑笑,电视播放的春晚节目也没那么无聊了。
田云和陈文州在医院的工作繁忙,连过年都挤不出多少时间来陪他,年夜饭也多是敷衍了事。家里总是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时间一长,他对过年也就不期待了。看着许向一家,以及和他们相处的时光里,说不羡慕肯定都是骗人的。
按照习俗是要守岁的,王红英不到零点就熬不住睡了,许愉满脑子装的都是放烟花,即使困得睁不开眼也不愿回房。临近零点,她第一个冲到顶楼,许向跟在她后头,陈迁提着烟花走在最后。
陈迁扯出引火线,许愉拿打火机点燃后快速跑远,他则是不紧不慢走到许向身旁。引火线燃尽,一束束火光窜上天空,绚烂的光点由小变大向四周炸开,在夜里留下淡淡的光影。
镇上的烟花接连绽放,点亮了夜晚,许向看不见这光景,却也抬头望着,凭借模糊的记忆和耳边不断涌入的声响去回想它们的美丽。
绚丽的光影映在许向的身上,他满眼憧憬,风一阵一阵吹过,连额前的头发被吹乱了都没有发现。陈迁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忘了站在身边的许愉,好在小姑娘看完自家的烟花就啪嗒啪嗒地跑下了楼。
许向太耀眼了,陈迁渴望去触碰他的想法愈发浓厚,但是他不能越界,至少现在不行。
他假意伸手抚了抚许向右耳边的头发,等人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时,又无懈可击地回:“烟花纸屑。”
四周的杂音太大,许向上半身往他靠了半步:“谢了。”
陈迁明目张胆地享受着两人现在独处的距离,每当这时候,他卑鄙的心就会想许向看不见真好,不然阴暗的、恶劣的自己早就无处遁形了。
“许向,你说人为什么这么贪心……算了,人一向如此。”他忽然自言自语起来,似乎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答案是什么。
“…那陈医生在贪心什么?”
除了在医院的那一次紧急情况外,许向还是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自己的全名。
明明现在已经很好了,但还是奢求着我们可以变成能拥抱的关系。
陈迁没有说出口。
“那可太多了,人就是太贪心了才活得这么痛苦。”
许向低下头,思索着没说话,为了提神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夹在风里,半轻半实。
“嗯……小时候生病发烧烧了一下午,我妈工作回来才发现,她一路抱着我跑去医院。当时我意识不清,一边吐一边喘不上气,镇里的医生看这情况都不敢治,只叫转到县医院去,我在里面躺了好几天才把命捡了回来。”
“…我从那时起就看不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悲伤和抱怨中,我一直以为我妈很强大,我出事那几年她就只有在医院那一晚急得大哭,我自怨自艾时她总是包容我、鼓励我。后来,我爸出车祸去世了,她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很妥当…直到有一次我半夜起床喝水,才发现她压着声音哭,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是那样,那时候许愉才出生没多久,多少担子压在她身上,我妈依然能在我们面前装做轻松,咬牙坚持着把我们养大。”
“从那时我就在想,我只是失去一双眼睛,其实已经够幸运了。再怎么难都还有她们和我一起,现在也就会贪心家人身体健康,平平淡淡生活挺好的。”
十多年来他想通了许多,对这些事也学会释然。
陈迁一向不会安慰人,怕说出的话反而伤人,只是默默地听着他说。
“下雨了?”许向感觉有水滴落到脸上,却不知道是雪花遇热化开了。
“今年的初雪,许愿的话,应该能实现。”
“嗯。”
雪花一片片落下,洋洋洒洒,落在两人身上融化,留下水渍后消失不见,谁也不清楚他俩都许了什么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