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彻底完了。
老局长刚才的一句“胡闹”将事态危机程度调至最高等级，直到现在谭享的脸上仍然疼得一抽一抽。因为汤麦的事情，他被撤掉了队长一职，联五队的指挥大权暂时由任绘接替。这些倒是没什么，重要的是他把汤麦害惨了。
手臂骨折、脑部轻微脑震荡、肩胛骨处有不同程度的扭伤，以及……他的手，被发狂状态下的张龙韬用刀划伤了手掌，足足三刀。谭享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劝他归队，如今好心办坏事，当事人还在昏迷中，不知道当他知道这个噩耗时会作何反应。
从现场回来后宇唐就忙得脚不落地，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直在证物室和审讯室的门口等待结果。任绘生怕他憋出什么问题来，好不容易抓到人，他却什么都不愿意说，两只眼睛熬出了红血丝，一副要和张龙韬干到底的狠劲。
巨大的压力之下，任绘突然体会到一种又当爹又当妈的心情，对于宇唐的心情她能感同但无法身受，无法轻易说出宽慰他的话。不过有一点必须要提醒的是，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信念就能击破的，需要一些适当的计策。而现在的他看起来不太像能够动脑的样子。
“如果最后你是因为体力不支倒下的话，我真的会骂你。”任绘强迫他在沙发上躺下，“你放心，我已经叫人去看着了，有消息会告诉你的。”
“秦妮那边呢？”
“你师傅亲自看着呢，还不放心啊？”
“不是……”宇唐捏了捏发紧的眉头，疲惫感突然袭来，“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是因为我现在不能停下来。”
任绘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自责，但是汤麦已经安全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抓到张龙韬不是吗？”
“多浪费一分钟就是多给张龙韬一分钟犯罪的可能。”
“宇唐！”任绘第一次这么生气地叫他大名，“你是第一天当警察吗？不知道效率有多重要吗？谁会花时间去了解你做了多少？你以为你做的多汤麦心里就会好受些吗？这里只看结果！没有结果就什么都不是！”
宇唐的眼睛一红，突然语塞。
任绘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情绪化，稍作缓和后才开口，“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吃饭，再去拯救世界也来得及。”
“我看到了。”
“什么？”
“张龙韬。”宇唐抬起胳膊捂住上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当时我们拦下吴昊那辆车的时候，我好像从后视镜看到一辆差不多的黑车一直在跟着我们。但是我的注意力全都被吴昊吸引走了，不知道张龙韬那辆车是怎么逃脱了交警队的检查。”
“……你怎么能确定？说不定只是你的错觉。”
“我查过监控录像了，确定有车跟着吴昊。”
“你几天不睡就是在一条一条看录像？！”
宇唐忽然坐起身子，“师姐，汤老师晕过去之前还说过一些话，会不会是在提醒我们什么事情？我记得吴昊被抓回来是将近凌晨，也就是说张龙韬是在前一两个小时开车逃跑的，一旦过了零点高速就会限号，所以……”
还没说完，他又一副要出去浴血奋战的模样，任绘赶忙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叫人去查的，你先在这好好休息，睡够四小时再给我打电话。”
办公室的门被反锁，宇唐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最后只能被迫躺下来，但是脑子里依旧还是那些事情。汤麦在晕过去最后一刻和他说的“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不定真的如猜想那样，张龙韬重返案发现场处理证据，没想到遇上了汤麦，两人发生争执因此耽误了时间，没能在限号之前出城。
或者是……在埋怨宇唐来得太晚。
就算是这么自我安慰，宇唐还是控制不住想到后者。若是他能早点抵达现场，早点发现尾随车辆的猫腻，早点想到如何大海捞针揪出张龙韬……他做不到，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证明了他还是个能力不足、眼高手低的小警察，就像汤麦说的，他救不了所有人。
倘若是因为能力就算了，汤麦流了那么多血，那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至今都还停留在记忆中，只要闭上眼睛，宇唐就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至黑黢黢的芦苇中。
他害怕了。
在害怕什么？
是张龙韬吗？
正因为说不清楚害怕的原因才会让宇唐更加束手无措，像一片怎么也挥不去的乌云笼罩在上空。
不到四个小时，宇唐就被几通急促的来电叫醒，汤麦恢复了意识，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记忆很混乱，还没有办法准确系统地描述他那晚的遭遇。
太有经验的刑警问话都是有套路的，反而对汤麦现在的情况造成刺激，因此宇唐成为了这场审讯的最佳人选。他是第一次一个人面对这种场景，也没想到任绘谭享他们会同意批准，有些紧张过度，像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很有认错态度的学生，弱弱地缩在墙角，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被问话的那个。
汤麦的脑门上裹了一圈纱布，像个光溜圆滑的鸡蛋，真可惜了这张优越的脸。他静静地平躺在那里，主动开口道：“你来晚了。”
“嗯？”
“我以为你会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我……”
“还以为你对这个案子很上心，没想到也就这样。你要问什么？”
“汤老师，我对不起你……”
看他道歉的模样真诚又熟练，汤麦微微起身，靠在垫子上，“是不是谭享跟你说了什么？”
“谭队让我保护好你，可我……”宇唐看到他那双被纱布紧紧缠绕、看不出形状的手，一股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宇唐，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里吗？就是这里。”汤麦抬手，戳了戳他左边的胸口，“这里只有这么大的地方，你没办法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的。”
“……”
“所以，尽量挑最重要的人。”
“但是……”
“我是说，你自己也很重要。”汤麦看着他说道，“除了你自己以外，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一提。以后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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