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
“——停，你没有错，不要道歉。”
段雪遥打断谢明霏下意识脱口的三个字，心中翻涌着不可言说的涩痛。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来找我，本意肯定不是为了听我的训斥。”
谢明霏局促地摇头，细白的手指仍纠结在一起，没有松开的趋势。
段雪遥更觉揪心。
但时间不等人，如果不当场把新人编辑哄好，并打开她的积极思路，真等到明天坐在直播区域内……
工作确实是可以完成的。
然而眼睁睁看着她内耗，而且放弃了展示特长的机会，自己何必要通过Kent临时加上了这个提案呢？
“雪总，你可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谢明霏察觉到了她的焦虑，说话声音虽轻，语速也加快不少。
“是我觉得Kent在看过大纲后给出的回应和我想要的不一样，才来打扰你的，结果表现得不好，给你添堵。”
……所以她这是误认为Kent知道她准备的内容一般，但帮着她给自己省事，就直接通过了？
“你为了适应在水边工作的环境，还专门清早去泳池里泡水脱敏，其实对访谈本身很期待的吧。”
段雪遥并不擅长感同身受。
与其模拟思路，针对性给予安抚，不如分析着，引导着，用自己的想法把谢明霏从奇怪的牛角尖中带出来。
“Elvis在的时候，你正好近距离当场务。觉得他的专访如何？符合你对这个直播活动的想象吗？”
“我觉得把突发的，或者切换环节的中断，做成趣味性的环节很不错！但具体的问答内容，其实就是我修改大纲的参照啊……”
果然，谢明霏面对角度明确的提问，还是能回答出有想法的内容。
“由于是两种语言文化的碰撞，需要翻译，而且Elvis先生在奢牌中是地位斐然的‘E伯爵’，在新观众群体中知名度还没有那么高，探讨基本的话题，有助于拉进距离。”
为了比划距离，她没有继续和手指较劲，段雪遥微微颔首。
“这样说没问题吗？那我继续。”
于是她接着道：“如果一定要我对直播专访本身有什么期待的话，我想看到一些时尚圈或者娱乐圈更专业的，而且不能随便作弊的东西。比如立体裁剪、设计图绘制，或者带有互动性质的？比如给非标准身材的模特修改成衣之类的。”
段雪遥听完，鼓掌三声。
“看来你的思路还是能够脱离保守运转的模式，没有被其他人带到沟里去，我很欣慰。”
她其实想夸谢明霏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好，话到嘴边，反而觉得还是再指点她几句，一次性把令人厌烦的流程走完。
“在时尚圈做相关工作，无论是杂志编辑，或者设计师、模特、买手……我们都需要自信心和创造力。可以展示‘被束缚的灵感’这个主题，但不要在被束缚的同时，企图觉得事情就该如此，于是表现得刻板、无趣，还瞻前顾后。我在论坛的开幕仪式讲到了这些，记得你当时还拍照留念了，以为你认同呢。”
“可我作为Xross的第一年新人，专门搞出一些比前辈和上司都花哨很多的企划，很得罪人啊……啊，不对，不如说，我绕过他们，从你这里得到了实行花哨企划的机会，是不是不太好？”
谢明霏说到一半，临时改口。
段雪遥的欣慰更多了些——她这是在辩驳自己的话，也是在表达更直观的想法。
软糯的乖兔子正在成长，所以自己需要再添一把火。
“如果你没有这样做，前辈和上司们就会觉得好了，对吧。”段雪遥交叠起双腿，笑得话中有话。
“呃……”谢明霏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僵了一瞬。
她犹豫地朝边上忙碌工作的人群望了一圈。
还向对视之后用眼神投来鼓励的方想，比了个没有抬起来的剪刀手。
然后她又停顿了片刻，鼓起勇气往段雪遥凑近。
“Elsa，我不想你被人议论给资本家的拖油瓶撑腰，虽然我觉得Kent就是这么认为的，但……”
“但你做得很普通很不起眼，别人就提不起兴致来攻击我？未免想得太容易。”
段雪遥嘴角扯出一抹凉笑，衬得她蒂芙尼蓝的连衣裙都透出秋日肃杀之意。
谢明霏顿时被镇住了。
她凝神看她的眸光都不知该往哪里转，满满全是钦慕和担忧。
蓬松柔软的妥帖将段雪遥心中的茶盏和香槟瓶子轻柔护住。
她咽下泛起的淡淡醇苦，对面前的幸运星说：
“别说我，你其实也有被流言蜚语追着跑的潜质。我们不应该被这些身外之物绑架，或者说，反正做什么都逃不掉吹毛求疵的评价，为什么不展现想要达到的最好效果呢？”
“你也会觉得我想出来的东西很好吗……都挺麻烦的……”
又一次的怔愣之后，谢明霏喃喃。
“这得看你具体的表现了，我只能提供舞台，让你发挥。至于麻烦，呵，有我在，哪有不方便协调的事呢？”
段雪遥没有漏掉面前人的每个表情和动作细节。
她知道她获得了力量，从拘谨迷茫，到思路打开，再到了现在的认真自信。
抬起手腕确认了一眼时间，她最后说：“感觉你的想法应该更具体，更有可执行性了……那就再附赠一条预告。”
谢明霏眨眼静待。
段雪遥低声道：“直播专访不仅能介绍、推广方想这样的年轻本土设计师，也是将Xross与网络平台的联合进行预演。未来的设计师选秀活动的具体操作，是会从现在借鉴经验的呢。”
说完这些，她站起身，到底还是隔空抚过谢明霏不存在的兔耳朵，滑下手掌，拍了拍她的肩。
***
等到Kent宣布了方想的专访会由谢明霏加入一些双人互动时，得到消息的NPC同事们都有些震惊。
“是要直播娱乐活动吗？”
“不算吧，明明是要直播工作片段！我作为场务，到时候都要去搬运人台和布料。”
“……薇薇公主都没有这个特别待遇哎，明霏更受重视的样子。”
“我就说她们姐妹两个都不是省油灯，你还不信……”
今天的直播已经圆满结束，谢明霏在众人面前接受各种目光的审视，原本设想的紧张没有出现太多。
她对自己的最新专访构思有七八成把握，于是也稍显兴奋地期待着。
“具体的细节都已经在文稿中了，是目前没有杂志做过的创新互动展示。现阶段大家辛苦一下，超负荷运转。”
随着起此彼伏的私语议论，Kent朗声道：“ 不过我刚还接到好消息，这季度的奖金和补贴，都会在整个直播项目结束的当天下发！应该是比往常提前很多了！”
埋怨声突然就转化成了欢呼。
谢明霏跟着同事们一起笑着，就听方想在边上道：“福利和氛围不错呀，雪总治下有方。”
“当然！Xross能在这几年快速扩大影响力，对内对外，都能说明雪总的能力！”
谢明霏夸起段雪遥，总是双眼亮晶晶的：“我新修改的方案也是她做主推动的。她给了我打开思路的勇气，还保障了各种后勤准备。”
“那明天我们都要发挥最好状态，不辜负她的期待。”
方想已经戴回帽子藏起银灰发色，重新低调了起来，闻言也跟着燃起斗志。
谢明霏咬着下唇重重点头。
这时候有同样是段雪遥粉丝的人一同分享心情真好。
而且可以携手努力展现自己的灵感，完成她所期待的效果，简直是好上加好！
两人越发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不远处的知愚看到了，也跟着傻乐。
花轮看着他顿觉无语，用中指推了推本来就在原位上的镜框，发出意味不明的浅笑。
“大家都这么乐观吗？今天的‘松弛风中场休息’已经带来了一些质疑格调的评价了，明天直接尝试在直播镜头前玩互动，会不会被说很low啊……”
知愚不明所以：“不至于的！”
他转头才发现身边站着的是谁，顿觉冲动，感觉换了个语气继续：“花轮哥不用急，那些硬要质疑的人估计都是友刊跳脚的酸鸡！在镜头前炫技，才是又自信又非同寻常的表达呢～我听说本来明霏也是求稳为主，但雪总要求她放开去尝试，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看起来真是个不能失败的大挑战。”花轮啧啧感叹。
知愚顺着他的话点头：“如果换我去替代明霏，我是不敢的。她身上还有千金小姐的名号，有日常积累的见多识广，在观众看来，说不定就和国外的那些时尚圈名媛博主差不多。我就不行啦，万一搞砸了，为数不多的奖金也全打水漂吧……”
“也轮不到你去替换。那个设计师，方想，不知道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男的都有意见，没混成大牌呢，就已经挑挑拣拣。希望明天在镜头前，她别露出对合作方工作人员的嫌弃就好，很多都是港岛这边的老大哥哦。”
“……啊～”
知愚发出九曲十八弯的夸张音调，却小声补充：“真的吗？不要乱讲，我还拿了Elvis的签名明信片给她，她接得很正常呀。”
花轮拿出手机的动作停顿半拍，最后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
“直播准备，倒计时1分钟。”
翌日，温室内的戏水小池塘边已经布置出一处扇形小舞台，中心摆放了小圆桌和两把高脚凳，其中一侧有漂浮步道向水面延伸。
嘉宾方想和负责采访的谢明霏已经就位。
“一定没问题的。”
新锐设计师今天一身剪裁利落的哑光黑西装裙，腰间有三角镂空和她的代表性链条，再搭配同色系的马丁靴，更添三分气势。
秀场谢幕时淡然空灵的感觉再次降临。
这回她不仅自己从容舒展，还主动鼓励搭档的新人编辑：“你今天状态很好。”
“嗯……！”
谢明霏已经将一切准备到最好，也知道自己不会是正脸出现在直播镜头中的主角，甚至万一紧张到说错话，都会有一系列补救措施在等待。
她郑重朝方想点头确认，还不忘向举着提示牌当场务的宁宁示意。
倒计时结束，Xross水边专访再次开启。
“欢迎〖相心〗主理人——设计师方想，做客Xross今天的水边大牌访谈时间……”
谢明霏流畅地说完开场白，整个人完全沉浸在灯光和镜头之下。
第一个环节依然是最基本的设计理念展示。
不同于昨天干巴巴的鸡汤问答，谢明霏在段雪遥的鼓励之下，将时装设计图的绘制搬到了专访的舞台上来。
方想欣然接受挑战。
“这里有几张打印出的轮廓线稿，请挑选其中的一张，或者一些，现场完善。”
谢明霏端出一盒72色彩铅，以及几张固定在画板上的稿件。
“一些吗？当然可以。”
方想直接拿起摆在最上面的收腰西装外套、吊带A字连衣裙和基础款直筒裤。
“前两件在相心的系列作品中出现过，但直筒裤可能需要多做一些修改，才会有同样经验的风格，观众朋友和我一起拭目以待吧……”
台上谢明霏越发稳重顺畅，台下主监视器前的阿越也松了口气。
她今天是文案组的重要成员，不断通过提示牌向编辑发出指令，优化专访的内容，也同步在Xross官网和社交媒体上更新宣传片段。
有创意的互动当然是喜闻乐见的，边画边聊，明显有趣许多。
但是……
“明霏要自己临时画一个底稿，然后让方想现场修改？”
阿越的话音落下，现场导演组已经准备为了这个突发提议加上暂停。
“别！让她继续，最好再分一个能拍到明霏画底稿的镜头。这也是不能作弊的特别环节，一镜到底反而显出格调。”
她眸光闪烁，一瞬间像是被谢明霏带进了更为绚丽的灵感虹晕中。
阶段性战争了本月的生理痛QAQ！
这一章前前后后写了4天，我自己都服气了……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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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044 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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