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愿知的态度很强硬，陈倩目光闪烁着，支支吾吾说道：“妈是生病了，这人老了，一到冬天就容易感冒发烧。昨天你爸陪我来医院输了一晚上的液，这不是刚办完出院手续嘛。”
眼前的人，眼神里透着愠怒，看她依旧沉着脸站着不动，陈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别生气了闺女，我和你爸就是想你了。我们想着你肯定还没吃饭，带你去吃点好的。先上车再说，啊。”
陈倩挽着她的手，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拽了拽她的衣袖，脸上挂着分明的讨好和祈求。
路边，夏海潮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用一种不容拒绝地语气冲他们喊道：“别说了，快上车。”
夏愿知紧了紧自己的手，瞥了他一眼，仍执拗地站在原地。
“你们走不走啊，这里不让停车，后面都快堵车了。”司机随着夏海潮的目光朝夏愿知看来，有些不耐烦地吼道。
夏海潮头一侧瞪了司机一眼，又斜睨着夏愿知冷哼了一声后，直接转身开门，干脆利落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以为他决定要自己坐车走的司机，刚想启动出租车才发觉副驾驶的门还大敞着。
他震惊地眨了眨眼，瞬间又像看无赖一样看向夏海潮。
夏海潮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坐着，没有看司机，也没有看夏愿知。昂着头目视着前方，揣着一种夏愿知不上车，这车就别想走的架势。
摊上这样的事，司机也被气笑了，愤怒的目光越过他又看向了车外的夏愿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走吧闺女，你知道你爸的脾气，等会儿别闹出什么事来。”随着一阵喇叭声响起，陈倩焦急地拽了拽夏愿知的手。
医院门口是一条不算宽的小路，人潮来往，车辆错车困难，出租车停在那儿几乎占了大半边道。正是中午车多的时候，眼看着出租车后面已经跟起了一长龙，喇叭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夏愿知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跟着陈倩上了车。
车门被夏海潮猛地往内一拉，发出一声巨响，车子跟着震了一下。
“诶！？不是，我说你这大叔怎么...”
眼看着司机快耐不住火气了，后排最后上车的陈倩还没坐稳，身子慌忙往前一倾，好声好气地开始道歉。
“不好意思啊师傅，让你等这么久，这快过年了，大家都别动气。来，送你两个苹果。”
陈倩说着，从提着的一个红色袋子里掏出两个苹果，小心翼翼地放到前排中间的储物凹槽里。
司机瞟了一眼苹果，看在陈倩好言好语的面子上深吸了一口，压了压火，没继续说什么。
旁边的夏海潮倒来了劲，转过头瞪着陈倩，又把话题扯到了夏愿知身上。
“早点上车就没这么多事了。夏愿知这样，都是你惯的。”
后排，恹恹靠在车窗边的夏愿知胸口传来一阵躁闷，但她懒得在外面和夏海潮吵，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戴上耳机，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陈倩无奈地看着两个人，想说什么，车后又响起了一阵喇叭声。
司机的手指不停地敲着方向盘，不耐烦地咂了咂嘴，透过后视镜看了陈倩一眼：“地址。”
“哦，不好意思师傅。”陈倩回了回神，拿出手机翻了翻举到他面前：“去这里。”
后视镜里，司机看了一眼手机，又像是看笑话一样瞥了一眼几个人，哼笑一声。
“呵，这都什么事啊。”
他说着调整了挡位，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车子启动，顺着车流缓缓进入了主路。
导航定位到目的地，显示出前方一条暗红。车子在那条不算长的小路上堵了十多分钟，车里是一片诡异的安静，似乎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一股气。
随着司机的一句句暗骂和用力按下喇叭发出的刺耳鸣笛，车终于穿过小路绕到了大道上。
外面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晒得脸颊发烫，夏愿知眯着眼，头无力地靠在窗户上。
不知道夏海潮在说什么，模模糊糊的嘀咕声饶过耳机混着音乐传入耳朵里，烦躁在心间逐渐扭成了一股解不开的绳，刺激着胃泛起一阵疼。
夏愿知把音乐声调大了一些，摇摇晃晃间竟睡着了，似乎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静音的手机在衣兜里震动了两次，都被隔绝在这个梦外。再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目的地门口。
白皙的脸颊被晒得透着红，夏愿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已经记不清梦里的场景了。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陈倩推着下了车。
目的地是云城郊外一个高档的酒店，夏愿知的胃还在泛着隐痛，她皱了皱眉问：“为什么要来这里吃饭？”
“你好好看看我之前给你发的消息。”正在拨电话的夏海潮瞥了她一眼，往酒店里面走去。
消息？
听到夏海潮的话，夏愿知才突然想起早上在动车上被她敷衍而过的那条信息，心里猛地一颤。
这一早上，她的脑袋已经被心口压抑着的火气整迷糊了，竟然没细想为什么陈倩一点小感冒，夏海潮就催着她回来？为什么陈倩和夏海潮会着急带她来吃饭？又为什么两个人手里提着这么多东西？
她真的以为就如陈倩所说，只是她很久没回家，他们想她了...
心口的那团火愈燃愈烈，她目光再次落到夏海潮和陈倩手里提着的几个红色袋子上，被陈倩握着的手不自觉地捏了紧。
“怎么了，闺女？”
陈倩自知和夏海潮合起伙来骗了夏愿知，心里有愧，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她的状态。
此时，夏海潮站在离她们几米远的位置，不知道和谁在通电话，满脸堆着笑，看起来甚是热情。
见他注意力不在她们身上，夏愿知脚步一顿。
“妈，我不去吃了。眉城那边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她沉默了两秒，目光里闪过一瞬间的冷漠与疏离。
“而且，你们不是不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
说完，她挣开了陈倩的手。
刚想转身离开时，她注意到夏海潮已经挂了电话，同时，从酒店右侧走出来几个人。
“老夏啊，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老李。不好意思啊，这快过节了，路上有点堵，让你们久等了。”
走在最前面和夏海潮握着手的就是夏海潮消息里提到的李叔——李亮，他身后跟着的应该是她的老婆万清双和儿子李培恒。
李亮是夏海潮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很好，但夏愿知只在小时候和他们接触过。后来回家次数少了，也只在电话里偶尔听夏海潮提起他们。
几米外的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李亮问了一声：陈倩和愿愿呢，几个人的目光便随着夏海潮的手指同时落到了陈倩和夏愿知身上。
看出来夏愿知眼里的冷淡，夏海潮冲陈倩使了一个不容抗拒的眼色。
陈倩犹豫了几秒，把夏愿知往前推了推，拉扯着她把她带到了夏海潮身后。
“哎哟，愿愿长这么大了，真漂亮。”
面前的三个人上下打量着夏愿知，带着审视的眼神让夏愿知浑身不舒服。
她礼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把头别到了一边。
这时，衣兜里的电话再次震动起来，她正想掏手机，身旁的几个人已经寒暄完，开始往包间走去了。
万清双绕过李亮和夏海潮，亲切地走到她和陈倩身边挽起了她的手，边浮夸地说着一些夸赞的话，边把她们也带进了包间里。
整个饭局在夏海潮和李亮的推动下似乎进行得挺顺利。李家人对夏愿知很满意，李恒亮也努力地找着话题，尽量和夏愿知多说几句。
她心口一直积着一团火，但出于礼貌也不想让父母在外面难堪，她也尽量回应着。
她一直想找机会拿出手机，却一直被桌上的几个人轮流拉着说话。直到夏海潮开始谈论起她的工作和定居的问题，她才终于忍不住收回了最后的体面，开始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吃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敷衍和隐忍的火气，包间内逐渐陷入了一种看似和谐却异常诡异的尴尬。
中途，她找到机会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六个刺眼的未接来电。
她立即找了个借口走出了包间，在厕所外的洗漱台前，给李亦奇回了电话。
电话铃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李亦奇沉默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从隐隐传来的不平稳的呼吸声中可以听出他特别着急。
“你刚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夏愿知心里一颤，轻声回道：“对不起，刚在和爸妈吃饭，没注意。”
“你...生气了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语气：“没有。只是刚才有点担心，到了也不跟我发个微信。”
“对不起...”听到李亦奇的声音，她的心里竟涌起一股委屈，有种想立刻就能见到他的冲动。
“你的事情办完了吗？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还要很久吗？”夏愿知心一沉，又问道。
“对不起，我今天可能晚点才能去了。”
...
一瞬间，心里的那股委屈像是决了堤一般冲上眼眶，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逐渐泛红的眼角，一时间难受得竟不知道说什么。
正这时，她余光瞥见李培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心里猛地一惊，慌忙放下手机捂住了听筒。
看她反应这么强烈，李培恒轻声一笑：“把你吓到了吗？”
不知道他站在那干嘛，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夏愿知皱了皱眉，转过身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你放心，你爸让我来看看你怎么还没回去，我不会跟他们乱说什么的。”李培恒朝包间方向扬了扬头，“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来吧，我看夏叔脸色挺不好的。”
李培恒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夏愿知仍愣在原地，身体因为惊吓微微颤抖着。反应了很久，她才突然意识到电话还通着。
虽然她捂住了听筒，但她不确定李亦奇有没有听见，立马把手机又放回了耳边。
“喂，李亦奇？”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一秒，两秒，三秒...
夏愿知的心随着这一秒接着一秒的沉默渐渐缩紧，直到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爸安排你去吃饭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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