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温初月是被沈眷给吵醒的。
他打着哈欠从二楼走下来,伸懒腰时粗毛线针织衫抬起又落下,露出一截纤韧的腰线。
“这是怎么了?”
“我昨天捡的小狗崽,他不见了呜呜呜…”沈眷哭唧唧耷拉着一张小脸。
亏得自己昨天还从伙食里省了一个罐头给他,半夜饿得肚子咕咕叫,结果那只小白眼狼倒好,竟然晚上偷偷跑走了!
“噗。”
肉罐头打狗,有去无回。
温初月有些想笑,但看见沈眷哭丧着脸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揉着他卷卷的脑袋安慰道:“好了好了,别伤心了。”
“那只小崽子白毛蓝眼的,没准儿是只哈士奇,不要就不要吧。”
闻言,沈眷哇地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仗着身高比小家伙要高出半个头,温初月一边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冷酷地想道,心软的人,果然容易被辜负。
温初月自认为已经学会硬起心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还是感到有些难过。
-
这天的天气不太好,老天爷的脸沉得能刮下二两霜来。
宋泊简早上到公司的时候,云层就阴沉沉的,快要到中午的时候,豆大的雨滴更是忽然噼里啪啦地打在二十一层的落地窗上。
本就无心工作的他心绪更加不宁,干脆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给司机:“我马上到车库,再去昨天的地址找一下。”外甥孟以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孟家上下都急坏了。
黑压压的浓云压下来,整个城市暗得像是提前入夜,劳斯莱斯前窗的雨刷一刻不停,但还是阻挡不住蜿蜒的雨水一遍遍爬满了玻璃。
捕捉到忽然闯入雨幕的一道模糊人影,宋泊简猛然开口:“赵叔,停一下车!”
司机赵叔这才看清,站在车前的高挑少年,正是那位孟家小少爷。
车门打开,浑身湿漉漉的孟以年钻了进来。
他的情况不算是太严重,在猫咖休息了一晚上之后就恢复过来了,然后借着尚暗的天色悄悄绕到自己昨天变回原形的那个小巷尽头,衣服和手机还好端端地堆在那里。
自知自己现在十分狼狈,孟以年识趣地坐到了副驾驶上。哪怕身上的一滴雨水溅到宋泊简的手工西装上,他都觉得是对小舅舅的冒犯。
视线扫过孟以年不断滴水的发梢,宋泊简皱了皱眉:“把帽子摘了,擦一下头发。毛巾在……”
他还没说完,孟以年就猛地按住了卫衣上自带的、连上车都没有摘下的兜帽:“不要!”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少年又找补了一下:“那个…我的发型乱了……有点丑。”
“谢谢小舅舅。”
宋泊简虽然不能理解,但还是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管闲事。
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穿奇装异服么?
悄咪咪按了按帽子里的狼耳,孟以年狠狠松了一口气,幸好。
耳朵差点就要藏不住了。
虽然宋、孟两家联姻多年,但小舅舅他从来不知道,堂姐宋娴嫁的孟家掌门人,孟戈,原型其实是一只雪狼,而且两个人…还生了一只小狼崽子。
自己现在虽然勉强恢复了人形,但耳朵和尾巴却没能收回去。尾巴还能塞在宽大的工装裤里蒙混过关,但狼耳就只能用帽子遮住了。
担心吓到宋泊简,孟以年一路上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屁股底下的尾巴险些被压麻。
对了,等到自己回家之后,得想个办法把那个小卷毛给买回来才行,少年在心中暗暗盘算,那个老板长的人模人样的,但没想到却是个黑心的,竟然不给自家的猫吃饱饭!
不忍心自己的救命恩人生活在这种水深火热之中,孟以年将自己想象成了“救风尘”的侠客。
不过,那只小卷毛长得就一副昂贵的模样,不知道自己的零花钱还够不够?早知道前几天就别花得那么潇洒了……
劳斯莱斯打着转向灯掉了个头,如同一道利剑一样破开雨幕,沿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宋泊简侧了侧脸,视线眺望向猫咖的方向,贴了防窥膜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他高挺的鼻梁,与眷恋暗藏的深邃眉眼。
忽然有一霎那,他如卑鄙小人般地想道,要是孟以年没有回来得这么快就好了。
那样,自己就可以借着询问外甥消息的机会,光明正大地踏入那家猫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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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抚深受打击的沈眷,温初月专门在早餐的时候给他开了一个豪华三文鱼罐头。
但小家伙只是没精打采地瞥了一眼,窝在墙角的猫窝里团成一个斑斓的毛球。
劝解无果,温初月气鼓鼓地用勺子挖了一勺鱼肉直接塞到自己的嘴里。担心店主吃猫罐头这件事将过路人给吓到,他特意转身背过了猫咖一楼的整片玻璃墙。
脸颊雪白的黑发青年鼓着腮帮子嚼嚼嚼,微长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一小块秾丽的眉眼。
专注进食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与外貌不符的单纯。
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融入人类世界,通体纯白的毛发并没有赋予温初月同样颜色的发色,只是让他的皮肤比一般人要白出一个度,时常有新顾客好奇,这家猫咖的老板是不是个混血儿。
吃完之后,温初月十分珍惜地舔了舔罐头边边。
唔,没吃饱。
他又起身拉开柜门,从装罐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普通罐头,掀开盖子吃了起来。
要不是为了安慰伤心的小崽子,他都不舍得开这么贵的罐头。
“猫猫巴士”虽然生意兴隆,但位于接近市中心的商圈,房租水电的花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温初月的食量一向不小,在第二个罐头即将见底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另一个安慰沈眷的方法。
“这个月,你又是顾客们评选出来的猫咖中最受欢迎的花魁猫猫,我给你加薪,怎么样?”他咬着勺子歪头思考,“你是想要现金,还是折合成猫条和冻干?”
在温初月饿心目中,没有什么伤心是金钱治愈不了的;如果有,只能证明钱还不够多。
蜷缩在猫窝里的沈眷发出一大声抽噎,没头没尾的样子像是一块分量扎实的海苔肉松卷。
险些让人以为这间猫咖里除了猫猫能变成人之外,连食物都会说话。
“喵呜!”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当守财奴的吗哼!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感性的年纪,猫猫更是比人类多了一份天真,温初月的一句加薪非但没有安慰到他,反而让沈眷更加不高兴了。
猫咬吕洞宾,不识好猫心!
钱哪里不好了?起码不会自己长腿跑掉。
温初月差一点被沈眷气到变回猫形。
人类形态的他说不出口脏话,但变回猫猫之后,就可以毫无负担地骂骂咧咧了。
毕竟,小猫咪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就在这时,猫咖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温初月眼疾手快地将空罐头摆到了沈眷的猫窝前,装作不是自己吃的。
“你好,是来撸猫的吗?”
看着身穿灰色冲锋衣、双肩包随意挎在左肩上的寸头少年,温初月目露狐疑,虽然少年挂着一副不驯的表情,但脸上的年龄却并骗不了人。
这个点,对方不应该出现在学校更合理一点吗?今天并不是周末。
然而,少年的开口的第一句话,更是让他皱紧了眉头:“你想要把肉松卷买回家?”
猫咖里能够变成人的猫猫,都有猫名和人名两个名字。
——试想一下,一只猫猫如果叫“沈眷”的话,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奇怪吧。
想都没想,温初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可以!”
他不介意给猫咖里的猫猫找一个好人家,让他们过上更加稳定的生活,但是这些猫猫只包括毫无化形能力的普通猫猫。
对于那些能够如沈眷一般有机缘变成人类的猫猫,他还是希望对方能拥有更加辽阔和自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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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宋泊简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隔天忽然接到了孟以年的电话。
“小舅舅。”听筒中,少年的声音闷闷的,“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先说说看。”宋泊简用词保守。
若是外甥提出什么不像话的内容,他是断然不会纵容他胡闹的。
“我看上了猫咖里的一只猫,但是老板说必须家长出面,才能将猫卖给我。”孟以年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和盘托出,“但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小舅舅,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宋泊简一怔,他没想到孟以年要自己帮的,竟然是这种“忙”。
就在孟以年以为自己的请求就要落空的时候,听筒对面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应答。
“没问题。”
宋泊近乎失态地答应了下来,宽敞空旷的总裁办公室中,没有人看见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我中午下班后去公司找你。”
“不用。”宋泊简已经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了车钥匙,“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速度快到孟以年有些恍惚,到底是谁在求谁办事。
时光就像是一道可怕的魔咒,兜兜转转,宋泊简终于还是将要再次踏入了那个他埋葬着他少年热忱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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