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才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自陈祠左后方走来,那个方向,正是银线所指的方向。
何兮匀用爪子刨了刨太空包,孟韵从那道身影上收回视线,一顿慌乱中打开太空包,何兮匀“咻”地探出猫脑袋,很快看清楚眼前的状况。
天色漆黑如墨,逼仄的巷道被四周的居民楼围堵得只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而战,空调外机排放的气体源源不断地涌入,惹得人浑身燥热难耐。
头顶的夜空看不见月亮,甚至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在场的人仅靠巷口那盏街灯散发出来的熹微光线互相打量。
这种时候,猫咪的夜视能力就有了用武之地。
何兮匀看看孟韵,又看看陈祠,再伸直脑袋看向后面那位神秘人士——不出意外,神秘人士就是那位被责编满世界通报的漫画家许则。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特别精彩。
孟韵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陈祠,两只大大的桃花眼里流露着“你怎么会在这儿”的迷惑,接着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仿佛在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我哥是陈祠呢,吓死我了”。
之后她看到了陈祠身后的人,脸上的迷惑逐渐被震惊、不安、紧张、兴奋等五味杂陈的情绪覆盖。
而陈祠像只呆鹅,跟踪被抓包本就让他尴尬到想钻井盖逃窜,没想到更尴尬的是,他居然在这种地方碰到了老同学。
现在前有孟韵后有许则,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像根电线杆子似的傻傻地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
杵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吧,他灵机一动,用力拍了下手,走到许则身边一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一手扯着领口扇风掩饰道:“哎呀我的老同学,你怎么才来啊,我在这附近都等了快半小时了。走吧走吧,赶紧喝酒去。”
许则面色僵了一下,显然十分排斥这人突如其来的热情。
他和陈祠算不上有多熟,也就是看见了会打声招呼,顺便寒暄两句的程度。
但碍于在场的人比较多,氛围又相当诡异,他凭借漫画家的直觉自动脑补出了“陈某人娱乐到深夜不着家,小女友一怒之下带着人来抓”的狗血戏码。
念及同学一场,他勉为其难地配合道:“有点事来晚了,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这几位是……?”
他的视线在孟韵身上停留了片刻。
光线浑浊,他并不能看清女生的五官和表情,只隐约觉得对方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
难道是知道他在帮衬撒谎?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于心有愧地移开了目光。
谁料他的目光刚移开,那女生竟然越过陈祠对着他叫了一声:“许则,你是许则吗?”
许则顿了顿,和陈祠对上视线时彼此都有点懵,他挤眉弄眼用五官问陈祠:你女朋友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陈祠自然没读懂他的眼神,一头雾水地问了出来:“你俩认识?”
许则心里有点慌。
陈祠该不会误会他什么了吧?
他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瞧了女生一番,迟疑地摇了摇头:“应该不认识吧。”
孟韵抿了抿嘴唇,这时大怅结束了感应,从放空状态中回过神来,靠在孟韵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听完后,孟韵表情顿时变得更加复杂。
她大脑像短路了一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犹豫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指着陈祠说:“我是你的漫迷,我知道祠哥今晚要和你见面所以就跟了过来想找你要个签名!”
陈祠、许则:“?”
何兮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直到大怅小鸠找借口离开,剩下三人就近找了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店坐了下来,聊起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何兮匀的脑子才终于转过来这个弯。
也就是说,孟韵的哥哥孟弋也就是许则,是陈祠的高中同学,陈祠这个臭变态在跟踪她和孟韵——至于为什么要跟踪她们,何兮匀猜这人多半在疑神疑鬼些什么,毕竟他好像能看到普通人类看不到的东西。
而陈祠这个臭变态为了不被发现自己是个跟踪狂,借机谎称和许则约好了见面,单纯的孟韵相信了他的说法,但这二愣丫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怂了,找了十几年的亲哥近在咫尺不去相认,反而也撒起谎来,还说自己是许则的粉丝。
陈祠自然知道孟韵在撒谎,毕竟他和许则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几乎没有过联系,根本不知道许则现在是个漫画家,更不可能在家里提到这个人,就连今天会碰上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想起一星期前看到的监控录像,他不由得怀疑,孟韵这几天像鬼上身了一样只走这一条路,就是为了见到许则,而许则说不定就是她当时提到过的“哥哥”。
可许则这反应也不像是装的啊,他俩如果真是兄妹,还能认不出对方?
哪怕再久没联系,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更何况,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许则还有个姓孟的亲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祠脑袋都快想炸了,另一边的许则也没好到哪去,从碰到陈祠开始他就处于懵逼的状态。
偶遇老同学已经让他非常意外了,没想到还能偶遇到粉丝。
哦不对,是不是粉丝还不一定,毕竟这个女生很明显在说谎。
他和陈祠根本就没有约见面,陈祠也不可能知道他在画漫画,最要紧的是,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在这条路上看到这女生了。
起初他以为只是个同路的陌生人,也就没当回事,今天这么一闹他才终于想明白——陈祠的女朋友可能是他的私生饭。
许则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别给私生饭签名,不能助长歪风邪气。
哪怕是老同学的女朋友也不行!
想到这里,他笃定地抬起头来,正好和女生视线交汇,他淡淡地扯了个冷笑,女生慌忙垂下眼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垂眼的那一刹,他好像看到了一点泪光。
他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凶恶瞬间歇逼,一转眼又恢复了最日常的面无表情。
“……所以,她是我的新同事孟韵,最近在我家帮我照顾我的猫,我家猫你知道的吧,喏,那太空包里的就是。”陈祠冲着旁边椅子上的猫包抬了抬下巴,大概解释了下他和孟韵的关系,还特地强调了“孟韵”这个名字。
然而许则毫无反应,只长长地“噢”了一声说:“原来是同事啊,我还以为你俩是男女朋友呢。误会了误会了。”
“我母单好吧,哪来的女朋友,倒是你,私底下居然是个漫画家?这么牛掰,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不过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你就挺会画画的,有一年校园画展你的作品还上榜了是不是。”陈祠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许则也跟着回忆起来,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一人坐了一方,陈祠在中间,孟韵和许则相对而坐。女生时不时投来的视线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猜疑,他极快地皱了下眉头,偏过脸问孟韵:“我也纳闷呢,你怎么会知道我是Memory?”
孟韵无措地盯着桌面一角,真假参半地说:“其实刚才我撒谎了……我是特地来这边等你的,跟祠哥没有关系。因为你真的断更很久了,阿K担心你出什么事,就发动了网友让大家一起找你,还贴上了你的照片,我刚好刷到,又刚好是你的漫迷,就留意了下这件事。前几天路过这边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觉得眼熟,就想找机会和你说说话。”
据杜杭的一手资料,Memory是许则的笔名,阿K是许则的现任助理,孟韵这番话,前半段是真,后半段就纯属扯淡了。
要不是她的手指在桌下绞成了一团生姜,何兮匀都差点被她给骗到了。
对于孟韵说的话,许则接受得倒是挺快,反而陈祠听得云里雾里的。
陈祠忍不住问道:“发动网友找人,这是怎么回事?哦——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好像还刷到过这条新闻,说是有个青年漫画家离奇失联了,那个漫画家不会就是你吧?不过新闻里你的照片被打了码,我还真没认出来。”
许则面色有些难堪。
出于某些原因,他停掉了电话卡,卸载了所有的社交软件,想从此与世隔绝。
但他没想到阿K会把他的照片公之于众,更没想到阿K会去报警,明明他提前说过他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闭关一段时间,阿K却死活不肯相信,一口咬定他是想自寻短见。
后来他跑去派出所自行销了案,连夜搬了家,并且答应了阿K绝不会做傻事,这才消停了一阵子。
可是听这女生这么一说,阿K显然没有帮他跟大家交代,他的全平台账号都是阿K在打理,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干什么。
许则隐隐有点烦躁,冷气十足的咖啡店里,他的后背竟然渗出了一层汗。
孟韵察觉到他的情绪,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有个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断更这么久?”许则抬眼看着她。
孟韵愣了下,点头:“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抱歉,这个问题还真不太方便说。”
孟韵摇头笑道:“你不用抱歉,这本来就是你的私事,只是我在想,那些追更的读者可能会担心你的情况吧。”
许则沉默了会儿才说:“我会处理的。”
孟韵点点脑袋,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引起许则的注意了,可许则似乎对她毫无印象。
在孟弋被拐后的第二年,孟韵老家隔壁的清水镇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特大拐卖案件——三天之内数十名男童相继被拐,被拐的男孩年纪大都在5—9岁之间,警方开展了数月的地毯式搜查也没能找出半点蛛丝马迹。
按理说5—9岁的孩子已经能记事了,即使被拐,对自己的亲人也有印象,找不到人贩子,警方便把破案的希望转移到了孩子们身上,他们铺天盖地地放出寻人消息,无论是网络还是现实,但凡会正常出来活动的人,应该都对当年那一案件有所耳闻。
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流逝,仍没有一个孩子被成功找回。
警方不由得提出了一种猜想:人贩子或许利用了非法手段强行抹去了孩子们的记忆。
这一猜想原本是想要委婉地表达孩子们可能已经遭到了非人的对待,但此猜想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大众的质疑和怒斥,大家一致认为这是警方破不了案为了逃避责任而编出来的说法,孟韵也曾这么认为。
可如今她的对面坐着的就是她的哥哥孟弋,尤其刚才大怅还悄悄地告诉了她许则身上的一些特征,那些特征和孟弋完美重合,让她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亲哥时,她忽然就觉得警方当年的猜想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毕竟,孟弋被拐的时候已经7岁了,他从小就很聪明,尤其记性特别好,既然他好端端地活着,甚至还当上了漫画家,那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被拐的事呢?怎么可能不想方设法地找回自己的家人呢?
除非他失忆了。
孟韵如是想着。
陈祠将这两人来回看了看,结合他高中三年对许则的了解,以及他俩这段对话,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俩肯定不是兄妹。
硬要说的话,孟韵那套说法更值得一信。
至于那天孟韵在监控里对着刺刺说话的事,陈祠不由得朝太空包里的某猫瞥了过去——
如果他没病,如果小七小八小九真的存在,那这世上有人能和动物对话,也就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了。
三个人各怀其思地安静下来,桌上的氛围陷入冗长的静默之中。
这时一名店员托着咖啡盘走到桌边,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三位的咖啡,请慢用。”
话落,店员一步三回头地往吧台走去,走到吧台又和旁边两位同事悄声嘀咕着什么,目光在陈祠和许则二人之间来回流转,活像三只兴奋的小雀儿。
不怪店员如此流连忘返,实在是难得同时看到两个长发扎辫的大帅哥。
陈祠就不必多说了,还是那句话,帅得很客观。瘦削的脸颊给他带来了一丝病气,但他的发型又给他增加了几分柔和,反倒衬出了一抹美强惨的味道。
而许则的帅和他完全不一样,比起“帅气”,“温润”一词更贴合他的气质。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比陈祠稍微短一截,扎起来的辫子仅有一道小弯儿,略微偏斜地坠在右耳后面,他的右耳耳垂上佩了一颗翡翠绿的耳钉,不经意间又透着一股离经叛道的感觉。
两人身形相差不大,许则看起来更羸弱一些,他的眉毛不似陈祠的那么锋利浓密,他的颜色较浅,眉尾带着一点回勾,浑身自带艺术气息,陈祠则像个逻辑严谨的理科生,眉宇间带着点凌厉之色。
他俩坐在一起,别说店员了,就连何兮匀都忍不住想多窥上两眼。
只是奇了怪了。
何兮匀每次刚冒出脑袋,陈祠就像装了反窥雷达似的,精准地朝她看过来。
连续对上好几次目光后,何兮匀道心破碎了,索性缩回脑袋瘫在包里装尸体。
三人断断续续又尬聊了几分钟,空调吹得差不多了,室外也慢慢降了温,陈祠瞥了眼手机,把话题拉了回来:“再喝下去等会儿都没地方装酒了。走吧小孟,我俩送你到地铁站,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趟。”
孟韵摇头:“不用,地铁站就在旁边,我自己过去就行,你们去玩吧,我先走了。”
说罢,她站起身拎起太空包就要离开,许则叫住了她:“等下。”
装死的何兮匀倏地探出猫头来。
什么情况,难道说,许则终于认出孟韵了吗?!
何兮匀激动无比地盯着许则,只见许则顶着几名店员热情火辣的目光走到了吧台前,向店员要了一张便签和一支笔。
遒劲有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他转身递给了孟韵:“签名不要了?”
何兮匀:“……”
孟韵在心里舒了口气,接过签名后快步走出了咖啡店。
陈祠结完账一转身,就看到许则正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怎么?”陈祠问。
许则睨着他轻哼了一声说:“她是来等我的,那你呢老同学?这大晚上的你该不会是在跟踪年轻可爱的女助理吧?”
陈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