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光”这个形容并不恰当,准确来说,那更像是一团乌黑的薄雾,缥缈无形。
受这副身体限制,何兮匀并不能动用仙术破解这团雾背后的秘密,不过凭借她数百年的经验来看,这薄雾大概率是某种续命的特殊术式。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四十度的高温天气,孟韵穿着长衣长裤却丝汗未流,体温低得仿佛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面黄如蜡,形如枯槁。原因很简单,她是个“活死人”,靠着这团雾勉强吊着一口气,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干尸,徘徊在死了却并没死透的边缘。
是什么在帮她续着这口气呢?她又是为了什么而咽不下这口气呢?
何兮匀想不明白。
她也没法问,一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二是在还不确定这黑雾的动机是好是坏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眼孟韵,孟韵轻轻抿着嘴唇,唇上那层干裂的皮格外触目惊心,光是这么看上一眼,何兮匀都莫名觉得有点渴。
她不由得怀疑,孟韵生前是被渴死的。
当然,这只是一只差点被饿死的猫所产生的无端联想罢了。
客厅里的两个火药桶不多时便结束了交谈,不出意外,杜杭更占上风,因为陈祠的脸色实在太臭。杜杭用食指点了点茶几上的几张纸,微笑着递给了陈祠一支笔,陈祠一言不发地接过,在每张纸的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写完后杜杭又递过来一枚印泥,陈祠用大拇指摁了下,在所有签名的地方留下了手印。
“那就先这样,你我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有福同享,有钱同赚。”杜杭收起纸笔,扶了下眼镜,“至于助手的事——”
他扭头看向楼梯上的孟韵,面带微笑:“咱们刺刺宝贝可爱吧?留在这里工作,或者我再给你介绍点别的活,你自己选。”
孟韵咬了下嘴唇上的干皮,声音很轻:“他……同意的话,我想留在这里。”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某位情商感人的铲屎官。
杜杭“哈哈”笑了声:“他同意没有用,我才是老板,现在我同意了,你可以留下来了。一会儿我把详细的工作内容和时间发给你,没问题的话,下午你到我公司来签合同。对了,你俩要不,先互相留个联系方式?”
他摊着一只手掌在陈祠和孟韵二人之间的空气里平移了几下。
孟韵“噢”了句,依依不舍地从猫身上收回手,起身快步下了楼梯。
那黑雾也寸步不离地紧随她而去。
这时何兮匀才发现,黑雾的存在极不稳定,时隐时现,若有若无,似乎是在拼尽全力维系孟韵的生命体征。
也是同一时间,何兮匀仿佛在那抹雾里看到了一双眼睛。她眸光微动,更加专注地去看,又什么都没看见。
难道她老眼昏花了?
何兮匀甩了甩脑袋,定睛再看,那眼睛倏然间又出现了,形状并不具体,但影影绰绰间能看出灰白的瞳仁。更令她感到惊讶的是,那瞳仁竟回望了过来,和她的视线有了片刻的交汇。
这一交汇,把何兮匀看得心脏咯噔了一下。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
这雾,还有这个孟韵,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
临走前,杜杭又交代了些零碎的事。交代完,他收好东西便离开了。
陈祠加上了孟韵的好友,敲备注时顿了下,开口打破了沉默:“哪个韵?”
“韵味的韵。”孟韵应完,也小声地问道,“您是哪个祠?”
“祠堂的祠。”可能沉默的氛围实在过于尴尬,陈祠回答完后,竟主动多说了一句,“很奇怪的名字吧?”
“不、不奇怪的。”
“就像杜杭说的,他才是你的老板,我顶多算你半个同事。同事之间就不要您您您的了,正常叫我名字就行。”
“好的祠哥。”
陈祠:“……”
两人的对话过于尴尬,连何兮匀都听不下去了。
她起身舒展了下胳膊腿,蹦跶着下了楼,装作看不见那黑雾的天真模样,准备拐进自己的猫房再吃点东西。
路过客厅时,她停了下来,视线扫到茶几上留的那份协议。
协议……何兮匀警惕地竖了竖耳朵。
这铲屎的,不会又被杜杭那斯文败类给坑了吧?
想到这,她立刻跳上了桌,开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逐字逐句地检查起协议的内容。
好在这是一份经过了律所鉴定,具有法律效益的正常协议。
协议内容总结下来就是,只要陈祠在半年内替公司挣到200万,他和公司之前的债务直接两清,自协议达成日起双方正式解约,陈祠回归自由身,从此和GS再无瓜葛。
看完后,何兮匀忍不住暗喜。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那陈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噢,对,她差点忘了,她家铲屎的已经变成了一条摆烂的咸鱼,200万,对目前的他来说,太强人所难了点。
尤其这协议上还限制了时间。
要一个月入五千都不稳定的摆烂选手,在半年内挣够200万,怎么想都不切实际。
可陈祠最终还是签了字不是?
这说明,他内心深处隐隐能预感到,他家刺刺有希望帮他挣够这个数。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何兮匀很受用。
她是谁?她可是除霉庙的庙神。
人活一世,总会碰上点倒霉事,骑车摔断腿、恋爱被骗财、考试当天拉肚子、走在路上被狗追……等等,一碰到这些情况,那些人跋山涉水都会上她庙里拜上一拜。想当初,除了财神爷,就属她除霉庙最旺,那香火,那供奉,那灵力,可谓是源源不断取之不尽。
尽管这几十年来庙里香火衰败了不少,但这并不代表,她除霉神没本事了呀。
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幸运。
这是天理。
“对了,你多大?”
陈祠的声音拉回了何兮匀的思绪,她一回神,猫腿就被陈祠拍了两下,她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就见陈祠“唰”地从她脚下抽走了那份协议书,何兮匀撇了撇嘴,高傲地甩了几下爪子,重新站稳猫身。
陈祠将协议书收好,指了指沙发,示意孟韵坐下。等孟韵坐下,何兮匀往前一跃,跳到了孟韵身边,盘起尾巴趴了下来,静静地听两人对话。
“十九。”坐好后,孟韵才低声回答。
陈祠轻皱了下眉头,语气里带着不满:“才刚成年啊。杜杭这死人,怎么招了个年纪这么小的。”
“死人”这词一出,何兮匀清楚地看见孟韵的手猛地颤抖了下。
陈祠对此毫无所察,又问:“没读书了?”
“没。”
死都死了,再回去读书不得吓死一大片老师同学啊。
何兮匀翘起尾巴,一边舔尾巴上有些杂乱的毛,一边在心里嘀咕。
“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工作,你家里人放心吗?”
孟韵哑然了会儿才说:“我……我爸妈已经去世了。”
呃。
何兮匀舔毛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望了眼身旁的可怜人。
那团黑雾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接连抽搐了好几下才重归平静。
何兮匀默然地盯了它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舔毛。
正常人无意间戳到了别人的痛处,大都会说一句“不好意思”或者“抱歉”,可陈词显然不正常,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漠地应了句:“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何兮匀:“……”
语言真是门艺术……
“嗯。”
“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有的。”提到别的亲人,孟韵的眼神里有什么情绪波动了一下,她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说了句,“我还有一个哥哥。”
“他也在乌市?”
“我不知道。”
陈祠愣了下,何兮匀也同时愣住。
她没有说在或不在,而是说的“我不知道”,那么就有很多种可能,也许她和她哥哥平时很少联系,也许他们关系并不好,也许……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哥哥在哪。
无论哪种可能性,这句“我不知道”都让陈祠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在别人的雷区里蹦了大迪。
他抓了下脸颊,浅促地咳了两声,一番多余的掩饰之后,终于闭了嘴没再追问下去。
气氛又再次陷入冗长的尴尬之中。
何兮匀看到孟韵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袖,脸上写满了不安,便用尾巴轻拂了几下她的手背,接着跳到了陈祠的腿上,用力踩了一脚后,又跳到了地上,正对着猫房的方向。
已经见识过自家猫有多成精之后,陈祠对何兮匀所想表达的意思有了更深一层的把握。
他咬牙“嘶”了一声,及时转移了话题:“我们昨天才搬过来,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整理,要不你先和刺刺玩会儿,熟悉下环境,我去房间弄一下直播的设备。”
说完,他揉了揉被踩疼的地方,径自回了房间。
这时孟韵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起身朝猫房走去,在经过何兮匀身边时,那抹雾旋绕了一圈,忽地开口说话了。
“是你吧,除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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