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休息室内。
悠扬的琴声如流水般缓缓飘进来,一只粉嫩白皙的脚耷拉在沙发扶手上,懒洋洋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琴声晃动。
穿着白色西服的青年,斜躺在淡粉色的毛呢沙发上,虚眯着眼,透着光。
他叫江小鱼,曾经作为一只猫,他锦衣玉食,被主人呵护备至。但因为肠胃不好,饼干这种淀粉高的食物主人是压根不会投喂的。
如今,他忽而为人,当然要一饱口福。
所以,此刻的江小鱼两只手各拿着一块玫瑰曲奇饼,伸出舌尖一边舔了舔,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咬下去。浑然不觉掉落的饼干渣。
当然,江小鱼还在适应作为人类的一切行为模式。
一旁茶几上还散落有舔了一口就没要的一块黑饼干和一块绿饼干。那是江小鱼不喜欢的口味,他觉得那味道奇怪得难以下咽。
他爱吃手里的粉色饼干,有玫瑰花的味道。这种花他主人的花园里以前有很多,漂亮又好闻,他很喜欢。
江小鱼正美滋滋的吃着饼干,听到房门被轻轻扣响,一道温柔的女声,带着点宠溺般的催促。“宝贝,穆研到了,该出来啦。”
穆研,是这个叫江小鱼的人类的联姻对象。江小鱼刚开始并不懂什么是联姻对象,但通过这些天的学习,他知道了联姻是将两个陌生人建立一个非常亲密的关系,可以拥抱亲吻住在一起,并不亚于主人和宠物。
就有点类似他最近在人类手机上看到的一些小故事,里面说有一些有着亲密关系的人类,还会喜欢扮作宠物猫和主人一起玩游戏。
基于此,他觉得上天对他是极好的,即便他成为了人,还是和穆研有很亲近的关系。
所以他昨天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江小鱼的妈妈,今晚来这里。因为他得见到穆研。
江小鱼一听说穆研到了,连忙放下手里刚咬了一口的曲奇饼干,手忙脚乱的穿着鞋。
“唔,来了。”一边答应着,一边舌尖还不忘利落的扫过嘴角,将残余的饼干渣迅速掠进嘴里。
他面容干净清透。只一双如小鹿般深邃的眼如今略微有些慌乱,像是被抓到偷吃零嘴的小孩。
江小鱼有些着急,左脚踩着右脚趔趔趄趄的扑到门口,转了好几次把手才打开了门。
“他来了?”江小鱼随意抹了抹嘴角的饼干渣子,迫不及待往楼梯口走去。
“马上到了,别着急。”江妈妈何梅在后头追上孩子,唇角带着笑意。过去怎么做工作都不肯见人一面,如今却急成这样,何梅忽的有些庆幸自己昨晚发给孩子的照片。穆研那张脸,果然是谁都无法拒绝。
江小鱼站在楼梯上张望着楼下,灯光晃得让人眼花。人头攒动,江小鱼不安的眨了下眼,手指抠着扶手。做人没几天,他还在逐渐适应。
“你看你,领结都歪了。”何梅笑着上前给江小鱼整理衣服,看着他有些慌乱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拍拍他的肩膀,略带着安抚,“你呀,别急,西服扣子都没系好。妈妈帮你重新系一下。”
江小鱼心思在楼下,压根没听清江妈妈说的什么,只是囫囵“嗯”了一声。
他眼神往楼下四处扫了一遍,没见到穆研的人。随即,他皱了皱鼻尖,在满屋萦绕的各种香水味中,终于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清香木的味道。
那是独属于穆研的香味。
是主人来了。
音乐忽然变得舒缓起来,宴会厅里喧闹的人群静了不少。
走进来的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身形高大的男人。
隔得太远,江小鱼甚至看不清那人的眉眼,但他敢确认,那就是穆研。
男人高大俊朗,身材壮硕,眉骨处有一道已愈合的浅淡疤痕,一眼看过去便让人觉得凶狠。这冰冷的盛气凌人的气势,让他成为人群中无法让人忽视的存在。
江小鱼手掌撑在楼梯扶手上,强忍着想要从楼梯上跳下去的冲动。他提醒自己,现在自己是个人,就这么跳下去,不仅脚会断,还很可能会死的。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穆研也回不了家了。
“好了。”何梅以为他只是因为太久未曾出席过这样的活动,见人紧张,再次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将衣服整理了一下。“没事的。医生说多见人对你有好处。”
何梅顺着江小鱼的目光看下去,嘴角也有了笑意,“走吧,穆总来了。”
说罢,她又看了看江小鱼,“小鱼,你准备好了吗?”
见主人还需要准备吗?
江小鱼不理解,但他仍然乖乖的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刚成为人的猫,他很自觉的少说话,这样就不容易露出“猫脚”。
江小鱼有些狡黠的眯了眯眼,为自己的聪明劲儿很是得意。
穆研从进门开始就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不仅仅是因为穆氏是S市首富,新兴科技领域的佼佼者。而今天这位穆总是未来穆家接班人。
更因为穆研这个人。
一身黑色挺括的西装将男人笔直宽广的肩背线条勾勒得完美无瑕,周身散发出一种上位者才有的气势和压迫感。无人敢和他真正对视,连厅内的说话声都瞬间减小了许多。他在商场上的手段让很多老前辈都自叹不如。
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楼上白衣青年黝黑的眼珠子兀的亮了起来。
江小鱼跟着何梅往楼下走去。若不是他还得扶着身边的何梅,他可能得用跑的。
“穆总。”
“穆总。”
……
宴会上的众人都笑着跟穆研打招呼,但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恭维和畏惧。微笑寒暄后再无人敢留在穆研身边讨嫌。
任谁都看得出穆研今晚心情并不爽利。
他拿过服务生托盘里的酒一饮而尽。冰凉酒精灌入肺腑,也无法压制他心头的烦闷。
助理身体僵硬的站在一侧,轻声在他身后说:“对,对不起穆总,还没有找到。”
毕恭毕敬,甚至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继续派人找!”穆研面色不悦,周身戾气更重,“一只猫都找不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是!”助理额头尽是汗,低着头连忙出去打电话。那猫是穆总的心头好,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已经好几天过去了,连猫毛都没见到一簇。
穆研刚想去拿第二杯酒时,余光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疾步向他走来。或许是步子迈得太快,脚步略显得有些踉跄,在靠近的那一瞬,青年似乎是没有站稳,一下子扑到了穆研跟前,一手拽住了穆研的手臂。
众人皆深吸了一口冷气。
谁不知道穆总生人勿近,最不喜欢别人近他一米之内,更何况是拽他衣服?
江小鱼踢到自己脚后跟一个趔呛差点摔了,好在他一下子捞到了主人的手臂。
还是那么结实有力,一下子就承托住了大了不止十倍的自己。
江小鱼有些兴奋,嘴角勾了起来,他步子站稳了,抬眸看着穆研,一双眼尽是欢喜,“还好你来了。”
要不他就要摔个猫吃屎。
而现如今他的主人能听懂他说的话了,心里更加雀跃,连耳廓都不自觉的抖了抖。
江小鱼满眼期待的看着穆研。
不知道主人跟身为人类的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
穆研看着眼前的青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耳边有一根发梢翘着,身上有一种似有非有的橘子香。拽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白白净净的,一直没松开。似乎是真的没站稳,想拽着他这根救命稻草。不仅如此,他好像很喜欢自己的手臂,不动声色的捏了捏。
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接近穆研的人不在少数,众人都替江家少爷捏了一把冷汗。连身后何梅的笑容都有片刻的僵硬。
穆研挑了挑眉,认出了这是江家那个和自己有婚约的三少爷。那人一向清高自持,自有婚约起便从未与他有过半分交流,唯一的联系不过是互相加了个微信,半个标点符号都没发过。今天,倒是稀奇。
他目光冷淡,抬手轻松就挣脱了江小鱼的手。
江小鱼捏了捏空落落的手心,他还想拉着他。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人不是猫,主人他根本不认识自己了,便有些失望的收回了手。
何梅赶紧跟了过来,见穆研并没有发火,才稍松了口气,“小鱼不常参加圈子里的活动,穆总见谅。”
对待长辈,该有的尊重穆研还是有的,何况何梅还是自己已故母亲的好友。“没事。”
他语气很淡,低头扯了扯袖口,没有动怒。
何梅端着酒杯,跟穆研介绍江小鱼,“这是小鱼,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这孩子内向腼腆,还麻烦穆总日后多照顾他了。”
她微笑看着两个人,一个高大英俊,一个可爱腼腆,外貌上是极其登对的。
何梅和穆家长媳是闺蜜,两人青年时就说好了这门亲事。虽然现在穆研妈妈已经不在了,江家逐渐没落,但穆家仍是愿意承认这段联姻的。
想到穆研的妈妈,何梅有些难过,但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向穆研,“穆总,可以吗?”
穆研偏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青年,那人仍然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神,无辜极了。
片刻后,穆研收回视线:“嗯。”
何梅和穆研喝了一杯表示感谢后,笑着戳了戳江小鱼,便走开了。
穆研性子冷在圈子里是共识,他只要没直接拒绝,就是同意了。
江小鱼哪里听得懂江妈妈和穆研在说些什么,他就那么看着穆研,满心欢喜想待在他身边,甚至想跟他贴贴。天生的不安全感,让江小鱼在这样陌生的场合,四面人群中投射过来的目光让他很想躲进穆研怀里。
江小鱼个子不矮,但穆研太高了,他和他站在一起得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奋力踮起脚尖,江小鱼小声贴在穆研耳边说,“我能跟着你吗?”
这里的人太多了,他一个都不认识。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会伤害他,但他仍然觉得拘谨和害怕。如果他还是一只猫,现在一定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
只有跟着穆研,跟着主人,他才觉得安心。
青年细弱的呼吸打在穆研耳侧,他觉得有些痒。
穆研喉结动了动,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江小鱼。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却透亮得像黑夜里的月光。
他等着自己回话的样子让穆研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猫。小宝也喜欢这样抬头看着自己。等待他的回应。
想到小宝,穆研眉头皱了起来。
江小鱼见他良久没回答,便又扯了扯他的袖口,等他的答复。
穆研没说话,只烦郁的拍了拍袖口。似乎在责怪江小鱼动手动脚。
江小鱼看着穆研嫌弃的动作,抿着唇强忍着想一巴掌给他拍过去的冲动。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喜欢抓着自己的爪子往脸上踩,还说他脚掌软乎乎的,踩着舒服。如今他没有那身漂亮的猫猫皮毛,拉拉他袖子,都不行啦?
哼!善变的人类!
但,周围陌生的那些目光实在盯得江小鱼浑身不自在。尽管穆研没答应,江小鱼还是跟上了穆研。
于是,从来到哪儿都是孑然一身的穆总,身边跟了一个亦步亦趋的跟班。
穆研和人聊天,他就站在一旁乖乖的听着,偶尔喝一口杯中的水。亦或是穆研坐在沙发上,他就贴着他坐在一边,拿茶几上的小零嘴吃。动作中偶尔膝盖会碰到穆研,也浑不在意。
他时不时会偏头看看穆研,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而穆研也时不时目光会扫向他,并未有从前那种生人勿近的排斥。
众人见穆研的态度并未似从前般拒人于千里,便已经在心里默认,以后对这位江少爷,怕要另眼相待了。
穆研见到几个同行,寒暄了几句后,对方又请教了几个当下科技热点。江小鱼则乖乖跟在他身侧,他只是吃东西,并不参与,还算懂事。
但他很快发现江小鱼吃东西的方式很奇怪。
酒水饮料,他总是放在嘴边,伸出一点点的舌头轻轻点一点,如果味道是他喜欢的就多喝一口,不喜欢的就马上放下;吃的甜品零食也是,舔一舔,皱眉头的就不要了,好吃的就吃一口,但他也很快就换下一个。
像只贪嘴的小猫。
就好像现在,江小鱼正端着第二碟小鱼干吃。
江小鱼已经在吃第二碟小鱼干了,他吃得特别专注和认真,心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没想到人类的小鱼干这么好吃。
嘎嘣脆,又有嚼劲。
江小鱼紧贴穆研坐着,一张小嘴嚼着小鱼干,嘴角还粘着碎屑。
悠闲自得,眉眼间尽是愉悦,根本没有他之前的那种小心翼翼和害怕。
江小鱼顾不上说话,他看了一眼穆研,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咧了一下嘴。
这似是而非的表情,穆研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
“干嘛一直跟着我?”虽说答应了何梅要照顾江小鱼,但也没说让他一直这样粘着自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
江——狗皮膏药——小鱼乜了穆研一眼,小猫不就该贴着主人的吗?但他想到现在穆研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猫,瞬间原谅了穆研。他随意想了个借口,“你身边人要少点。”
那的确。敢过来跟穆研攀谈的人屈指可数。
穆研以为他只是怕生。传闻这位江少爷久病不出门,不习惯人多的场合。
穆研点头表示理解,“多接触一下其他人,你就习惯了。”
“不想。”江小鱼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他敏感的意识到,穆研想推开他。
呵,没了那身漂亮的皮毛,他就不要自己了。可他分分秒秒都在想他的主人,想回家。
从前说的爱他,疼他一辈子,就喜欢和他贴贴,让他趴身上随便造那些话,原来都是人类虚情假意的鬼话。
穆研根本没听清江小鱼说的什么,因为他电话响了,是助理打过来的。一定是找到小宝了!
穆研接起电话还未等对方开口便脱口而出,“找到了?”
“对……对不起穆总,方圆十里都找遍了,没……没有找到猫,猫……猫总。”助理声音有些颤抖,磕磕绊绊,连猫总都喊出来了。
穆研周身气压瞬间降到冰点,双眼也狠厉起来,“找不到,你们就跟着小宝一起消失吧!”
小宝?!
江小鱼耳朵动了动,是自己的名字诶。穆研是在找它?
所以今晚他不开心都是因为发现自己不见了吗?
一瞬间,江小鱼像是被顺了毛一样,心里得到了极大满足,之前那些哀怨嗔怒一扫而空。
嘿嘿,就说主人是最爱自己的嘛。
他扯了扯穆研的袖口,迫使穆研不得不看向他,黝黑明亮的眸子此刻更加闪耀,“你是在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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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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