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妈呢？”
“你妈心情不好，回外婆家住几天。”
“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太久，爸爸工作忙，你要代替妈妈好好照顾铭华。”
“爸，我妈怎么还没回来？”
“铭砚，爸爸怕你伤心，一直没告诉你，外婆家的邻居发生了煤气爆炸，你外公外婆，小舅舅，还有妈妈，都在爆炸中去世了，铭砚，你要坚强点，以后你的亲人就只有爸爸和铭华了。”
坑底，碎花裙子的布料随风轻轻晃动，陆铭砚感觉它正兜头飘过来，最后彻底蒙住了他的世界。
记忆中那些细微的异常宛如锋利的刀子，一刀又一刀插向他的心脏。
“十几个人挤在厕所里，全都烧得面目全非，但我们通过DNA比对，确定遇难者中有您夫人及其家人，请节哀。”
“这种情况，还是把他们合葬的好，尸体根本分不出了，陆董，你能明白吧？就是……分不出来了。”
“陆哥，你别太难过，两口子吵架回娘家很正常，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啊，话说，嫂子他们家怎么突然搬回老房子去了，那边各种管线都不行了，反正，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了！”
“我说了多少次，不许去屋后的花园，那些是你妈妈的花，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你弄坏了怎么办！”
那年，陆铭砚十五岁。
他主动要求出国上学，远远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
现在好像知道了，也许，他心底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那时候他还处于懵懂的年纪，那种预感像云，看得见，摸不着，没给他太多印象，就被风吹散了。
他以为自己回国后跟陆浔无法像普通父子一样，是因为多年来的疏远，却从没想过，其实是发自心底的抵触。
陆浔杀了妈妈，埋在这里，为了掩盖罪行，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把外公外婆一家也都杀了，还做出了妈妈死于那场事故的假象。
火灾，又是火灾……
“……哥，哥哥……”
无边无际的白光中，他的意识被声音拉回来，手指被一只温暖的手攥得紧紧的，而后入眼的是阮多的一连担忧。
“哥，你好冰，我们回屋子里暖和一下好不好？”
陆铭砚看到两名法医调到坑底，摇了摇头。
阮多摇了摇他的胳膊：“哥哥，我冷，好像要感冒了，求你了，陪我回去暖和一下，待会儿再出来，行吗？”
他的眼尾红红的，很难过，他实在不想让陆铭砚看到母亲被从地底挖出来的样子，那太残忍了。
陆铭砚吸了口气，感动地点点头。
之后，阮多就一直抱着他，相安慰，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陆浔，真是个大坏蛋啊！
陆浔对杀死妻子和养子的罪行供认不讳。
“陆浔，你为什么杀死你妻子？”
“路路她，当年要去跟警察揭发我，我们大吵一架，后来动了手，我是失手杀了她。”
“揭发你什么？”
“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想隐瞒了，吴三棠应该也早就猜出来了，只不过在悄悄搜集证据，这也是我一把火烧了福利院的原因。”
“福利院的火是你放的？”
“是。”
“你想毁灭什么证据？关于阮多的？”
“我不确定有没有什么证据落下，毕竟，那时候抱走吴三棠的两个孩子，太仓促了，当时弄丢那孩子的同时，还丢了手包。”
“你说的抱走，是未经吴三棠允许的吗？”
“你要是想说‘偷’，也可以。”
“理由呢？”
“商业竞争，洛达地产明明被我挤垮了，却突然有翻身迹象，我气不过。”
“气不过就偷人家孩子？”
“那阵子洛达正拿到一个特别关键的项目，我想干扰他一下，那天也是巧，我正好看到他老婆推着儿童车出来晒太阳，把车子放在一家小商店门口，进去买东西，我一时头脑发热，就开车过去，把两个孩子带走了。”
“然后呢？”
“孩子都已经带走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个偏远村子放下他们，让吴三棠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孩子，没想到，车子开在山路上，忽然下了大雨，山坡上滚下来一块落石，我为了躲它，车子滚到路基下，雨大天黑，好不容易等来救援，后座上的孩子却少了一个，我的手包也没了。”
“两岁大的孩子能去哪？你没在附近找找吗？”
“找了，可没找到，附近乡派出所来救援的时候，我没敢说另一个孩子，就说车里这个孩子是我在路上捡的，那年头，扔孩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回派出所装作帮孩子找家人，一天一夜也没联系上附近谁家丢了孩子，我想着尽量少节外生枝，就说我先带回家，如果一个月没人找孩子我就领养，就那么把孩子带回家了，警察见我有家公司，不是坏人，就让我把孩子带走了，一个月后，我跟路路去办了领养手续，就这么顺水推舟把孩子留下了，我当时也是一时心软，没想到这孩子他天生坏种，唉！”
“你妻子为什么要揭发你？”
“铭华的真实身份我没瞒她，她始终心怀愧疚，对铭华格外好，有时候连铭砚都忽略了，慢慢的我发现她不太对劲，我觉得，可能是压力太大，精神出了点问题，让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也不去，那我还能怎么办？那时候也是，很多人风言风语，说铭华是我在外面跟小三生的，这话传来传去，传进路路耳朵里，她明知道不是，却整天疑神疑鬼，非说我在外面有人了，我们那天吵了一架，她就说让警察说理，做DNA鉴定什么的，我一失手就掐死了她。”
“后来，你把她埋了，是怎么做的？那么深的坑，起码得挖好几天，陆铭砚怎么会没发现？”
“肖妈帮我打掩护的，她帮我把路路的尸体藏好，又帮我埋尸打掩护，我承诺给她钱，每年都给她家里很多钱，她知道我是个长期资源，也不贪心，所以就一直相安无事。”
“陆铭华呢？也是肖妈帮忙的吗？”
“是。”
“你为什么杀他？”
“说了，他是个天生坏种，喂不熟的狼，整天混吃等死的样子让我恶心。”
“所以你就杀了他？”
“以我们家的实力，养他一个败家子也没什么，后来有一天肖妈来对我说，陆铭华好像发现什么了，总是问她薪水是多少，我就开始警惕了，让肖妈替我盯着他点，后来有一天，他半夜才回家，我下楼教训他，却看到他浑身都是血，他说他杀人了，让我救他，我心情很糟，后悔当时没把他扔进山里喂狼，那时候我就决定除掉他，等他半夜睡着，我用枕头捂死了他，趁肖妈不在家，把他也埋了进去。”
“为什么要瞒着肖妈？”
“她知道的够多了，而且，现在刑侦手段越来越发达，我担心她守不住秘密。”
“那你找回阮多，是有预谋的吧？”
“新体育场开工在即，司徒洱的尸体早晚会被警方发现，那样就会牵扯到铭华，如果警察来家里调查，我会很麻烦，你们不知道我在刑侦队看到阮多的时候有多惊讶，我觉得他一定是上天赐给我，来帮助我渡过难关的。”
“你怎么说服他隐瞒自己真正身份假扮陆铭华的？”
“说服？不，根本不需要，我特意搞了个接风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他跟铭砚平分家产，傻子才会拒绝这好处，尤其，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他舍得放弃这个翻身的机会吗？”
“那后来呢？为什么又用邮件和死老鼠恐吓他？难不成你真以为他会替陆铭华去自首？”
“怎么可能？我只希望他逃走，他那种孤儿院出来的，手脚都不干净，我以为他会偷东西逃走，甚至指挥肖妈为他制造了不少机会，真可惜……”
“逃走？说说理由。”
“我想在路上搞出点完美意外，让他替铭华去死一次，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找铭华，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杀了他，我甚至已经在我们公司物流部门选好了大卡车司机，可惜了……”
……
以上是陆浔接受审讯时的录像。
在陆铭砚的一再央求下，尤铁给他看了在警局备案的那份。
审讯全程，陆浔云淡风轻，没有忏悔，没有恐惧，也没有遗憾，就好像早就想到了这一天，而且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陆浔入狱到执行死刑期间的这两个月，陆铭砚内心经历了巨大的煎熬，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是个那么冷血残忍的人，直到看了今天的录像，他表现出的平静让他觉得自己这阵子的纠结就是个笑话。
陆浔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一己私利绑架两个无辜的孩子，又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杀死妻子，杀死远亲，杀死养子，最终，他杀死了自己。
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那天，陆铭砚从国徽下走过，站在大门外时，已经是落日时分。
远方的天空被染成一片绚烂的火海，晚霞如潮水，汹涌漫过车水马龙的街道。
一位少年站在街对面，瘦削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长，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身影勾勒出金色轮廓，飞鸟的羽毛也被染成了金黄。
他的脸庞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异常清晰，如同一朵在阴影中悄悄绽放的小花。
纯粹而美好的笑容，仿佛一股清流，将陆铭砚心底的晦暗涤荡得干干净净。
他驻足，双手插在裤袋里，隔着车流，小心翼翼凝望这份只属于他的美好，而他却以为他没看到自己，踮起脚用力挥动手臂。
“哥哥——”
编完了，已老实，再也不试图写感情流的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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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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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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