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可有个我从没见过的东西,非常壮观,我想你应该也感兴趣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梅洛是这样问我。
我对它伸出手,“拉我一把。”
疼痛让我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纠到一起,正常的舒展身体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唐纳德明显略带犹豫的上前一步,它本可以先梅洛一步扶起我,但这样的出血量让它犹豫了。
“……不要勉强了吧,我来抱你?”
梅洛发出一声嗤笑,一脚蹬开了也有些站不稳的唐纳德,“像你这样想吃肉的小鸟还是去把汽油桶拿过来吧,顺带顺个打火机。”
我被梅洛扶起来,感觉自己鼻腔里不断冒着血的味道,即便有着非常强大的自我修复功能但此刻确实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只能将全部体重压在了梅洛身上。
梅洛:“你该减肥了。”
我:“是你该锻炼了。”
“我需要足够轻盈的体重让我跑得更快。”
“那有克里夫快吗?”
“拿我跟他比较,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是么。”我嘀咕了一声,因为疼痛心不在焉道,“我觉得都一样,”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会讲话的动物,“还有止痛药吗?”
“没有了,”梅洛自以为幽默的建议道,“也许你嘬一口自己的血,说不定能有止痛作用呢。”
我想翻个白眼,但转念一想,“那我岂不是自带血包和复活挂?这也太作弊了吧。”
抬起手准备试试看这种建议时,就被一股汽油味冲退了这种想法。
梅洛:“哪有游戏玩家像你这样。”
我冷笑,“我要穿越真的带什么系统,你骨灰早就被我扬半年了。”
谁还没当过个第四天灾了。
但是这似乎已经要成为我接下来新的人生了,我甚至没有一个类似系统一样的东西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还真是怕寂寞。”
梅洛扶着我走出电梯。
“那确实,我还是难免会因为在意世俗的眼光而尝试反思自己的,虽然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讨好型人格就是会怕寂寞啊。”
我听到咔哒的声音,低头一看染血的弹头掉在了地上,我咧嘴笑了,“太好了,不用再担心自己要不要再划一刀取子弹了。”
“看来你恢复了不少啊。”梅洛直勾勾带着我向目标走过去,“那就花点力气自己好好走行不行。”
“不要,我很累。”
“……你这是在撒娇吗?”
“是在威胁。”
梅洛闭嘴了。
我也闭嘴了。
我闭嘴原因是因为跟着梅洛走过非常符合科幻片设定的研究室走廊,在绕过满地的水和碎玻璃时,我终于见到了那个需要海水的东西。
我甚至很难将面前巨大的玻璃器皿中肉块跟还具有生命的生物联系起来,如果它还完整的话我一定会脱口而出这是人鱼吧,因为它确实符合我对人鱼的所有幻想,光洁苍白的肌肤上只有上身与尾巴相接处有着鳞片,可以称之为梦幻生物了。
但目光所及的残缺让我愣在了原地。
我想这只能被称之为尸块。
这具破破烂烂巨大鱼尾的人鱼尸块没有头,只有在脖子并不完整的切口处露出了一个脊椎骨的小尖尖,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它的脑袋撕咬下来了一样。
沿着残缺的脖子往下看去时,能看到它的胸腔组织大面积消失,裸露在外的阴森肋骨之下是插着两根非常赛博朋克感管子的心脏,那团被不明液体泡得有些肿大的肥硕肉块正在微弱的跳动着,藕断丝连一样的组织蠕动着包裹着它,以证明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似乎还活着。
在嗡嗡的机器运作声中,这个残存靠着自己身上查着的各种输液才维持住活性的人鱼尸体的尾巴静静在液体中漂浮着,上面残缺不齐的鳞片以及各种伤口似乎在缄默的告诉着我们它曾经遭遇了什么。
我不知道它到底从何而来,存在于这个世界到底合不合理,但从兰斯的话语可以判断出,它应该和我是有些类似的——从依旧活跃的伤口能看出它有着跟我一样的修复能力。
只是现在看来它已经很难自我修复了。
难道说它的自我修复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吗?
这让我想起了之前加布轻描淡写与我讲过的关于海洋的常识——海洋是没有食杀这个概念的,它们讲究的是自然的循环,吃与被吃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确实,毕竟这是自然界的本质。
但是假如这只猎物可以不断再生呢?
我看着似乎已经完全失去再生能力的脖子断口,感觉自己的后颈似乎有东西在爬。
可能只是碎发。
“你看。”梅洛出声打破沉默,它带着嘲弄道,“这就是**啊。”
“……恶心死了。”
我推开了搀扶着我的梅洛,拖着还有些乏力全身隐隐作痛的身体上前对着那堆复杂的按钮一通乱按。
梅洛只是在一旁看着,“你准备救他吗?”
“你让我去哪里找它的头把它按回去啊?它明显已经无法再长出一个脑袋来了吧。”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人鱼没有脑袋反倒是更进一步的不适,假如我在这里看到的是一个人类,我想即便是共情能力不怎么样的我一定会比现在难受许多。
不知道是按到了什么键,在嘀的一声后,玻璃器具中的液体正在被抽出。
失去浮力的尸体沉了下去,淅淅沥沥的存货从顶端喷洒下来,我看着发白的肉块抽搐了两下,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了下来。
它正在一点点的死去。
真好。
唐纳德取来了汽油,它还带来了酒。
“伏特加,我想你应该会需要这个。”
我看着这个庞大的地下研究所,一边询问梅洛,“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梅洛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自己并没有腕表的手腕,“应该是没有了。”
“它们其他白大褂呢?”
“拿枪威胁了一下就全都乖乖锁到隔壁房间了,还配合的自己锁门。”
唐纳德:“你是不是还忘了有个被你注射了艾米血结果发狂攻击那些兽的家伙了。”
我看着这里冰冷的金属质感的科技装潢,“……感觉想把这里全都炸了很不实际。”
“如果你能在这么短时间找到承重梁的话。”梅洛慢悠悠补充道,“估计还需要你能找得到炸药。”
……只想把这边配电系统也炸了的我沉默两秒,当机立断,“我要把这里烧了。”
唐纳德似乎叹了口气,“也好,这样下去也惨。”
我们找到了器具的电线部分,将酒精和汽油倒了一路,梅洛丢给我它不知道什么时候顺在身上的属于度假村的打火机,带着唐纳德向外走去,“放个烟花?”
“可惜不够大。”我脱下外套点燃后将染满血的衣服丢了过去,青蓝的火焰瞬间燃烧了起来,摇曳的火苗以一种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趋势迅速扩大起来,很快就变成了灼眼的红色。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梅洛反应是最快的那个,“糟了,快跑。”
我和唐纳德跟了上去,甚至是我这个刚刚缓过来的“伤员”跑得比唐纳德更快。
我扭头看着背后燃烧的绚烂烟花,带着笑意对落我一节的唐纳德道,“你也太慢了吧。”
唐纳德喘着气,“谁会指望我们鸟类锻炼跑速啊。”
“被抓你就等死吧。”梅洛在黑暗中率先跑着,只有微弱的紧急出口指示牌的绿光在指引着我们前行的方向,它似乎也回头看着,“真是一场漂亮的烟花。”
它吹了一个口哨。
我也因为完成了一件大事心情不错的吹了声。
唐纳德沉默了。
梅洛:“到你了。”
爬着楼梯更慢的唐纳德:“滚开。”
出来之后,梅洛方向感好得出奇的往那辆车所在的方向跑去,我一路跟在后面,直到顺利上车之后才松下口气。
看来它们都去了地下。
这个地方依旧有着我很浓的血腥味,唐纳德露出了不适,我们让它先上车,我和梅洛摸了两把带血的枪。
上车时我抢了驾驶座,把伤患梅洛赶到后座,为了方便撤离钥匙是插在上面的,一边发动这里改装车。
这才有空好奇问道:“鸟类不是天生就会吹口哨吗?”
唐纳德犹豫片刻发出了鸟类特有的哨声。
“我只会这个。”
我诚恳道,“挺好听的。”
梅洛阴阳怪气,“叫得不错小鸟。”
下一秒它和唐纳德都因为我陡然的加速而撞到前座发出了吃痛声。
“等一下——”梅洛略带狼狈,“你真的学过开车吗?”
“别小瞧我啊,”我信心满满道,“我科目三过得老快了。”
唐纳德莫名其妙,“科目三是什么啊?”
已经没空与它们解释的我已经踩着油门飞驰了起来。
然后一个漂移过弯。
啊哈!太帅了!
唐纳德又发出了哨子音,“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梅洛在后座捂着腰腹处的伤口面带菜色,“我开车时可没这样的感觉。”
“哈哈哈,不要担心啦,我玩碰碰车从来都是冠军。”
更别说跑丁车游戏一骑绝尘的战绩。
“?”
完全听不进后排两位声音的我直奔之前绑住长颈鹿的屋子而去,然后以一个自己都因惯性头向挡风玻璃撞去(还好我带了安全带)的急刹车,在刺耳的吱吱声中停了下来。
一头撞在车顶,铁皮与鹿角撞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的梅洛:“……我真要吐了。”
唐纳德有气无力道,“我想出去飞。”
我举起枪从打开的房门瞄准了固定在屋子角落的布料,没有丝毫对自己的怀疑开了这枪。
子弹打碎了紧绷的布料,屋内响起长颈鹿跌倒的一声,我把脑袋探出车窗,“嗨,长颈鹿先生你还活着吗?”
可以看到它正在慢慢向外退出来。
梅洛来了点精神,靠在车窗旁看着对方以狗爬姿势出来,“看来还活着。”
我丢下震得我手腕发疼的枪,大声道,“不用谢,拜拜咯。”
“确实得好好谢谢——”
梅洛话语未落,又在我陡然加速的油门下吞下了尾音,唐纳德诶诶诶的叫了起来,“前面不对吧!那不是花园吗!”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啊!”我开着改造后质量非常过关的武装车一路横冲直撞着,“你们系好安全带就好啦。”
在我笑着撞飞门口的拦车杆时,还不忘对那只上獠牙对自己脑袋翘起长得十分奇怪的狼狈鹿豚大声询问道,“你真的不会被自己那牙戳到脑袋吗?”
我真的好奇死了,第一次见到有野兽獠牙这样长得。
“据说他们以谁的獠牙长得最好看为美。”梅洛悠悠道。
“现在也是吗?”
“他不是没做手术拿掉吗?”
唐纳德:“我都没听说过这种动物。”
梅洛,“我也是无聊看书才看到的,也许因为它们少才格外团结有群体认同感吧。”
“是么。”
不知为何心情变得更好的我咧开的嘴就没有下降过。
“接下来往哪开啊?”
“你个司机居然问我们吗?”
我在吹来的夜风中看着自己长长了一些四处飞起的发丝,忍不住扭头笑着道,“不是啊,唐纳德你老家在哪里啊?不是要去看星星吗?”
这份就要溢出胸口的喜悦……
满是狼狈的唐纳德和梅洛在此刻也对着我的目光笑着,这份快乐就像具有感染力一样病毒一样纠缠与我们之间。
唐纳德与我指了方向,“往西北……不不不,你看路啊!!!”
“放心好了,”我扭头,“我反应速度很快——”
我将刹车踩死,死命打着方向盘,一个摆尾将后座两位甩得飞起的险险停稳。
裙摆被我吹飞起的奥菲利亚被阿诺护着站在路边对我们车子摆着手,它推开阿诺的手向我们这边跑了起来。
尽管依旧还很吃力,但金丝雀逃出了笼子。
已经被驯化成这样的金丝雀离开了牢笼真的能活下来吗?
我不知道,奥菲利亚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它还是奔跑着,直到气喘吁吁的停到我车窗旁,敲着厚重的玻璃与我说着什么。
我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想了想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口枷一样的口罩,丢给还算干净的唐纳德,“擦干净点,给菲亚,让它戴上我再跟它讲话。”
奥菲利亚照做,我这才摇下了车窗,“嗨,菲亚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吗?”
它将手里的一个大袋子塞了过来,里面装满了水和食物,“我还放了十盒鱼子酱,你上次好像喜欢吃来着……那边动静好大,你没事吧?”
大猫咪担忧的打量着我身上的血迹,清澈的目光并没有浑浊起来,“你好像流了好多血。”它扭头对大步走过来的阿诺道,“爸爸,你再去拿点药来,艾米受伤了。”
“我没事。”我对它掀开了上衣下摆,露出已经光洁如初的小腹,“你看没有伤口,你看都是它们的血。”
“那就好。”奥菲利亚趴在车窗上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你好厉害啊艾米。”
说实话我还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我板着脸,“嗯……我仔细想想也这么觉得,我真是太厉害了吧!”
我和奥菲利亚一起笑了起来。
奥菲利亚接过阿诺手里的汽油桶,再次急切的递了过来,“我……可以与你拥抱一下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擦了擦自己身上的血迹下车,然后我得到了一个极度柔软的拥抱。
……我靠,这么软的吗?
第一次感受到卢卡斯快乐的我僵住,因为不想把血蹭到它身上去所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奥菲利亚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就像许下承诺一样郑重对我道,“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今后的日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像你一样活下去。”
“……”
就像看到了星星一样。
奥菲利亚恋恋不舍离开的时候我看着它跟阿诺的背影还有些愣神。
像我一样活下去。
可我自己活得也很糟糕啊……脑子正常一点的家伙都不会像我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丢下一切跑掉吧?
“还在看什么啊?”后座的梅洛懒洋洋出声,“不开换我吧?”
“才不要。”我丢开那份疑虑,踩下了油门,“出发出发!”
我想我也会永远记住她的。
就像我会永远记住今天一样。
空旷的无人区,此生难得一见的绚烂烟花,和向我奔跑而来的星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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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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