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峤搓了搓狐狸脸上的软毛,见不是什么脏色污渍,更是好奇。
“怎么啦?”她好奇问道,话语甫一出口,她便想到一种可能性——
别是昨夜在山林中的休憩惹了风寒了!
她就是担心这神通广大的小狐狸也同她这等凡物一般禁不得风吹雨淋,昨夜搂得太紧还险些被狐狸挠了,应当是暖和的呀……
怎得这般白里透红?
杨峤忙将任务卷轴插进腰带中,不顾身后隐隐泛着的痛意,举起怀中狐狸便要仔细瞧瞧,不停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舒服一定要讲呀!”
沈祁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别问了,没事儿。”
呵呵,让她怎么说?
这家伙是心大,里外里就这么两件衣服,将她随手一抛也不管扔到了哪里,更不管她在身前该如何抓住那片岌岌可危的代表了尊严的叶片……
问什么问!
发育不良的小屁孩!
杨峤却是嘴一撅,道:“你老说没事儿,血淌一地也讲说无事,叫我如何信你?”
“我现在可以去赊账,做完这个任务再还钱就是了。”
沈祁盈只觉得眉头突突乱跳,一想到少女后背那道巨大的裂帛痕迹,她就指望着这次的钱给她换件衣服,这要是再买了药,那可真是完蛋。
她抬爪拦下杨峤,道:“我真的无碍,请你信我。”
“不然我给你跳个舞?”
“好。”
“……?”
杨峤后知后觉红了脸,不自觉将方才的事情抛之脑后,抽出任务卷轴,跌跌撞撞道:“没事就好,那看任务。”
沈祁盈还有点没回过神。
她怎么莫名觉得有些人这胆子是愈发大了,怎么接话接的这么熟练?
但杨峤既然是堪堪将这话题绕了过去,她也不好再提,免得等会儿杨峤又要扒着她问为何会变红。
等有时间了,她一定要给这孩子好好补习一下生理知识!
沈祁盈思及此处,转而将目光投向卷轴之上,这才发现短短一行字杨峤已经皱着眉在这儿装模作样看了良久,口中还振振有词道:
“爪田,提田……好多农活哦。”
“……”
她怎得忘了,这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大傻蛋呢,这简简单单几个字竟被她念得娘不识女了。
沈祁盈抬爪捂脸,无奈道:“去业村抓猫,送到东边的田里,再帮六婶挖田。”
“……原来是这样!”
“……”
杨峤就着沈祁盈方才讲的话,对着卷轴一字一字仔细瞧了一遍,良久,高高兴兴地收了卷轴,口中还在念念有词道:“抓,猫,挖。”
小狐狸就是懂得很多,真好呀。
有小狐狸在,修炼的事情另说,至少她可以学习认字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小笨蛋了。
楊嶠。
有点复杂,但……
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真好啊。
高而挺拔的山峰,应该是给她的祝福吧?
杨峤想着,将卷轴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腰侧,又抬手将狐狸抱进自己的怀中,轻轻顺着后脊的毛,正色道:“所以业村在哪儿?”
“……”
沈祁盈一爪子拍到自己头顶,无奈长叹一声。
待二人问好了路,沈祁盈方才懒洋洋地放松下来,干脆软在杨峤怀里后,杨峤郑重地迈出了第一步——
一颗豆大的雨滴,啪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少女僵直一瞬,另一只脚还没有踏出去,许多豆大的雨点子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很快便只有杨峤脚底下那里这一片还算干燥的土地了。
她好像被人钉死在了雨里,那只脚被永远留在了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中,那些人说——
“这雨来的好生奇怪。当真是倒霉啊,今儿好不容易抢到个任务。”
“谁说不是啊!哎,走吧走吧,我这还是个翻田的任务,做不了啦,明天继续抢吧。”
“你还差几个任务攒够内门积分呀?”
“两个,快了。应该不会有人真靠这一次就给几串碎玉的任务过生活吧?这不都是攒任务积分的人吗?”
哗哗作响的雨声渐渐淹没了逐渐远走的两道声音,淹没了所有逐渐走远的声音。
没有人会在大雨天傻傻待在这里的,没有人。
除了那个被钉死在原地的人,被无数的话语钉死在原地的人。
沈祁盈急了,她忙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杨峤的后背,免得雨水感染了这个脆弱的凡人的伤口,又探出前爪拼命拽着少女的脖颈——
“走啊,杨峤,走啊。”
少女变成了一根木头,甚至眼睛都不再眨动,雨水混合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渍,染了整张脸。
很快,被濡湿的发丝沾在鬓角,有几缕顺着水痕流进了眼睛里。
终于,她轻缓地眨了眨眼,恍若生了跟的腿动了动,被狐狸扯着倒跌数步,栽在了屋檐下没有雨水的地方。
她才意识到许久未曾呼吸,重重一口气呼出,泪珠亦滚了出来。
沈祁盈拖着腿走到身前时便看到了这一幕,少女正重重地呼吸着,无声哭泣,讲不出一个字。
沈祁盈也讲不出一句话,只抓着她的衣袖攀了上去,偎在脖颈上,轻轻抱着她的脖子,收了爪尖的软垫揉在眼角,轻轻擦着滚落的泪珠。
狐狸难得柔了声音,“哭什么呀,不就是下个雨,咱们摘的果子还没吃完呢不是吗?”
杨峤颤了颤嘴角,嗫喏道:“你走吧,等雨停了就走吧。”
沈祁盈僵了一瞬,缓缓收回爪子,“讲什么胡话呢,我权当没听到啊。”
杨峤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她说:“从我记事起,好似所有的东西都在和我作对。
每当我即将过上还不错的生活,老天奶总会和我作对,迫使我放弃,我真的……”
“放弃,还不行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也越来越低,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要跌进尘土里。
沈祁盈低叹一声,轻抬她的下颌,“杨峤,这只是一场雨而已,我们这么多天也有很幸运的时候,你没看到吗?”
“昨天我们不也找到了一颗巨甜无比的果树吗?你怎么能忽略它呢?”
杨峤摇摇头,“那是你找到的,不是我。”
“那以后就我来找,你来干活,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加油一起生活,好不好?”
杨峤缓缓抬眼,怔怔地看着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呢喃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碰到有小动物不论她怎么驱赶都不愿意离开的情况,在这之前虽然她也很讨小家伙们的喜欢,但随意驱赶一下那些小动物也会离开。
这是第一次有狐狸怎么都不愿意离开。
所以……
为什么?
沈祁盈叹了一口气。
她不想说,更不想因此暴露什么弱点给杨峤,尽管这么些的天相处下来她大概知道杨峤是怎样的人,也知道她不会拿这个来要挟她……
她又低低叹了一口气,轻轻抚上少女瘦削的面庞,“杨峤,你这里有我需要的,所以我走不了了。这个答案你会喜欢吗?”
杨峤迟缓又缓地眨着眼,似乎在反应这个答案。
空气都陷入了莫名的寂静之中。
沈祁盈竟然在这份寂静之中品出来了几分焦躁。
倘若,杨峤这下不乐意该怎么办?
她不想让这个清透的孩子因此更添几分难过,更不希望方才的话会变成负累压着她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杨峤的心脏因此甚至漏跳了一拍。
少女这十几年来,吃过许许多多的苦,也遭过很多很多的嫌弃,为数不多对她稍微好些的是那个小乞丐,可惜两人已经走散了。
但现在,居然有个人告诉她,她是有用的。
她不是负累,她是有用的。
无论真假……
正当沈祁盈绞尽脑汁去想该怎么继续解释的时候,杨峤忽然出声,“所以……”
“我是有用的,而不是负累?”
沈祁盈忙应道:“对,你很有用,跟着我,好不好?”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语,她又抬爪轻柔地按着杨峤的侧脸。
忽地,爪上一重,少女沾了冰凉雨水的手缓缓抬起,轻轻按在毛绒之上,一双清透不沾尘土的眸子似透亮水晶,映着一片水波不兴,映着一双碧绿眸子认真又温柔。
湿漉漉的两绺鬓发垂落在脸侧,轻轻摆动,似呼似吸,轻柔温触。
疾风骤雨渐歇,往来人声渐停,似乎世界都定格在了这
良久,杨峤轻声道:“倘若再发生一次,你便走吧。”
“若是我身上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便一起带走吧。”
“……”
这是沈祁盈第一次感受到接连不断的磨难对一个人的摧残是多么的沉重,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在最该活泼开朗的年纪,一次次吐露出了这般绝望的心声。
甚至没有求救,全是绝望。
她渐渐改了一开始觉得杨峤太过柔嫩的偏见,毕竟扪心自问,倘若她这几百年都是这般过来的话……她恐怕更是崩溃。
至少她的磨难是在她足够强大时才冒了出来,而不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一路成长。
……
当小事每天发生,当痛苦日日积累,该有多绝望啊。
沈祁盈思及此处,轻声回道:“不会再发生的,不会的。”
“相信我,好不好?”
杨峤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只是说:“我努力。”
沈祁盈眼框抑制不住地泛了微红。
可怜孩子啊。她在心底轻叹。
好在,事情似乎在今日过后真的有所改变,老天似乎也于心不忍,不想真的逼死一个可怜的孩子。
待农田那边雨水融入土地之中,可以下地干活后,沈祁盈拿着任务单,接替杨峤成为了任务的主导者,趴在少女头顶,兴冲冲地喊道——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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