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盈狐狸身内里的魂灵紧紧咬上自己的下唇。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是真的要回去吗。
敏慧如她，这一次也没有听出来杨峤话里话外的深意，只是在看到少女有几分湿漉漉的受伤了一般地表情时忽地醒悟过来。
她说：“杨峤，我没有要独自离开的意思，我只是想同你商量一些事儿。”
少女摇头，轻声道：“不是的，小狐狸，我是觉得……”
“你刚刚的状态，和我在给别的小乞儿说饭店有多么多么不好，但其实我也很饿很想去的时候一样。”
“你不开心，你很难过，你是不是……在想要不要回去啊？”
沈祁盈看着她这幅难得贴心的模样，眼眶忍不住地泛了几分热气儿，正要开口，就听这小屁孩继续说：“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你别担心，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的，我看仙域也有很多妖族，那青丘多我一个人族也不奇怪对不对？”
“生活在哪里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的，我只想跟你一起走，真的，你相信我。”
少女越说越认真，甚至紧紧握住她的爪子狠狠晃了两下，“你相信我！”
“……”她不是很想相信，她觉得这个人多少是有点毛病的。
狐狸微微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狐狸头顶毛忽然被揉了揉，就听得今日心情颇好的小姑娘揉了上来，扬声道：“你还说我呢，你不也天天皱眉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
若是她也能像杨峤这般没心没肺的，该有多好。
恰在这时，她们点的肉串端了上来，老板娘似乎注意到这边有一只狐狸客人，有大概一串半的肉并没有用铁签穿起来，而是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碟子里，一旁还贴心地配上了一块湿布。
沈祁盈轻轻捏住那块湿布，想了很久，又看了看吃的满嘴流油的小姑娘，道：“我……确实不想回了。”
正在啃大串的姑娘停了下来，双眸更亮。
沈祁盈蓦然觉得，倘若这人身后有尾巴，恐怕她的尾巴早已翘上天去，不知道几时几日才能下来。
狐狸缓缓握紧湿布，似悲似叹道：“杨峤，我也有名字。”
“你等等！”
少女在装得一团乱麻的储物袋中寻摸很久，找出来一叠纸，但找不出来笔，情急之下已然想将指尖填进嘴里，却被狐狸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沈祁盈愤恼看她。
杨峤顿了一瞬，道：“我要记下来你的名字，我怕我忘了。”
“……你会写吗？”小狐狸绿油油的眼睛里满是嫌弃。
“……”
是哦，除非小狐狸叫什么一二三四五，好像复杂一点点她就不会了诶。
少女淳朴且稚嫩地眨着自己的眼睛，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
“而且！好不容易修好的经脉，你这两天珍惜一下行不行，再来几道伤口再给我破损堵住了，我看你去哪儿哭！”沈祁盈探过半个身体抓住她的手，按回桌子上。
狐狸用爪子沾了茶水，在桌上比划着，轻声道：“你记得，我叫，沈、祁、盈。”
杨峤低呼一声，“哇，三个字的名字，好听！”
少女由衷且认真地夸赞着，察觉到注视着她的目光后缓缓抬头，顿了顿，咧嘴一笑。
对视的瞬间，时间仿若都停滞了一瞬，最终是沈祁盈先偏开了头，低声道：“先记字形。”
杨峤探过脑袋，仔细端详良久，沾了些水在一旁照猫画虎地画着，没几个笔画顺序是对的，也没几个笔画是好看的，但少女就这样临摹着画了下来。
又郑重地在这三个字下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杨峤。
“看，我写的对吧？”尾巴一晃一晃快要上天，比她这只狐狸的尾巴转的还要快。
沈祁盈甚至有几分无语，爪子盖在额顶不知该说什么。
她是真的不太能夸出口，但小姑娘这么用心，不夸好似也不太合适。
狐狸顿了顿，道：“不错，再接再厉。”
少女猛猛点头。
她就知道很不错，毕竟她可是看一遍就记下来呢，这若是不好这世界上就没有很好的人了吧？
她得了鼓励，便又眼巴巴地凑了过来，小声说：“那小狐狸，为什么不想回家啊？”
这个问题，果然是避不开的嘛？
沈祁盈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可她还没开口，杨峤又继续道：“不过，没事，想不想回家这种事儿肯定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想清楚的。小狐狸你突然出现在乱葬岗，大概是和家里闹矛盾啦？我不太懂，但我想……”
少女故作神秘地一顿，扬了下巴，“离家远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在外面也能玩的很开心嘛！”
沈祁盈深知眼前的孩子不是个乐天的性子，也很难做出来分外乐天的举动，如今这幅模样都是竭力来宽慰她才做出来的，更是无言。
她这许多的龌龊心事，与之相比可真是相形见绌了。
少女又扬了扬下巴，催着小狐狸快些跟上她的话头。
沈祁盈无奈轻笑，爪尖按在少女前臂，道：“你说的对，在外面也可以玩的很开心。”
“不过，你方才说各界流通都要走北边的什么什么通路，可是……”杨峤点着侧额，思索着说：“倘若我记得不错，这里应该是仙域南边吧？你是怎么做到出现在这里的？”
长久以来被沈祁盈刻意逃避的问题就这样被挑到了台面上，她知晓几种绕过三向通路的方法，可那些方法的代价都……
狐狸再一次选择了逃避，轻轻摇了摇头。
逃避可耻，但有用，很有用。
杨峤长哦一声，也不再纠结，转而将吃的都推到小狐狸面前，嘿嘿一笑，温声道：“也别等着啦，快吃吧，吃完之后还要回去呢。老板娘会等着急的。”
“那个，杨峤，我……”
“沈姐姐。”少女脆生生开口，唤得沈祁盈楞在原地，一双狐狸眼中满是震惊。
杨峤：“你应该比我大吧？不管了，沈姐姐。”
沈祁盈躲闪道：“你，你说。”
杨峤：“我是想说，我也没有去过北方，刚好你回家的路也在北方，不如……”
少女挪动着，脑袋和狐狸脑袋凑到一起，小声道：“不如，我们就去北边玩吧？老板娘说我们的钱可以无忧无虑玩两三年呢，你意下如何？”
沈祁盈笑了，点点头，“好啊，不过也不能只是玩。”
杨峤：“什么意思啊？”
小狐狸神秘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但凡涉及到以后，涉及到未来的，都会被当下的杨峤抛之于脑后。少女的眼珠子滚动一圈，咬着筷子，一手张开，另一手忽然抓上狐狸的爪子。
狐狸微惊：“你做什么？”
“要印个章子才是说话算话啊。”
“……”沈祁盈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爪子，杨峤忙松开手。
少女小心翼翼：“小狐狸，你不喜欢吗？”
“手张开。”沈祁盈轻声道。
杨峤按她所言而做。
于是，在喧闹的路边小餐馆的某个桌子旁，在往来不绝的招呼声中，狐狸抬起了毛茸茸的白爪子，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扣在了少女掌心的正中间。
轻轻一按，却按下了一枚印章。
此时还没有修为的杨峤看不到的是，小狐狸的背后，一道青色倩影渐渐凝在空中，盯着正在笑的她盯了许久，忽地弯了眼睛，修长五指覆上狐狸毛茸茸的爪爪，同她抵在一处。
如此，才算约定。
*
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正在啃自己做的排骨的邱紫翊以一种极扭曲的姿势倒转过去看向来人，笑着说：“呀，两位还知道回来呀。”
这幅诡异又恐怖的画面结结实实吓了杨峤一跳，她倒跌半步，堪堪忍下了直接跌坐在地的冲动。而她怀中的小狐狸都忍不住握紧了她的衣襟，没有直接逃出去已经是非常给面子的事儿了。
毕竟，若是有人看到一个半个身体都倒吊在椅子背后还挂着极为渗人的笑容的人，能不尖叫着跳开，那这个人日后定能成就大事！
但杨峤自认为没有这样的抱负。
很快，女人修长两腿一挑，整个人又翻了回去，这才袅袅娜娜向二人来，准确地说是向着沈祁盈而来。
邱紫翊：“小狐狸，找到药了？”
沈祁盈点头，“按着你的吩咐，找齐了。”
邱紫翊：“那好，用药的方法我已经交给你了，桌上是下一个任务和提前支领的奖励，这里的房子我租了一个月，足够你们休整了……”
杨峤弱声问：“你要干什么去呀？”
女人展唇轻笑，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脸，道：“姐姐也很忙啊，不能一直陪着你们呢。”
杨峤：“可我们约定好了，要去北边，如果你这个任务在南边，我们就不接了。”
邱紫翊微诧，看向她怀中难得乖巧的白狐狸，目光流转间便明白了一切，又是一笑：“巧了不是，就在向北的路上呢。”
“你们自己考虑吧。”
女人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一同化为飘渺，消失无踪。
杨峤嘟囔着，拿起卷轴：“留在这里，不就是非要我们接嘛，真讨厌。”
“平村，这是哪里？”
小狐狸蹲在一旁，直到看着邱紫翊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敛了眸光，压下深思，转而推开地图卷轴，爪尖点在画了个红圈的地方——
恰好，真的在北上的路上，也在她们略熟悉的业村的北边。
不知是邱紫翊预测了她们，还是真的是个巧合。
杨峤那个脑子总是缺半根线的才不想这么多，上一瞬还在抱怨，紧跟着就凑了过来开始看地图，也不知看懂没有，兴致勃勃地抱起小狐狸，“那我们走吧！去挣下一笔钱！”
沈祁盈无奈点头。
走呗，横竖这贼船已经下不去喽。
“不对，先继续修复你的经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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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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