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加班到凌晨一点才整理好一切,而走访定在了第二天的上午八点。
走访分了几波人,一共持续了几天,直到八月二日,在出门就可以晒化的天气中,一行人回到了会议室。
明显晒黑的裴时序表情严肃,手里是一沓沓被递来的资料,全是与两名女子有关的失踪人员的资料,时间和地方一旦被扩大,失踪人员的资料都是成倍的增长,无穷无尽。
李芸低着头,下午的阳光绕过窗户的绿植洒在了她披散的头发上,覆盖上了一层柔软虚无的金色,她手指抚摸着资料,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悲伤,被访问的三十二个人中,有两个人是她以前手中的积案,因为极有可能合并所以得以重见天光,而里面最久的已经是十年前的了。
十年,物是人非,一个没有放弃,一个已经不想要再寻找。
十年前,那时的她还不如现在冷酷,甚至刚进入公安局不久,但是这是她第一个参与的从未侦破的案件。
一个人的消失可以导致什么?
家庭破碎。
一个案件的埋藏又会是什么结果,不过是无人在意,甚至当初带她的警察也调走了,时常翻开的档案成了积案,成了偶尔被打开的文档。
绚烂的花逐渐凋零,粗壮的树逐渐变枯,十年前那个描述中无比幸福美丽的女子,在十年后又是怎么样的模样?
她越是在这条道路行走,就越是不敢回头看那些被她“解救”的人,她曾见过人回来了家庭却解散后的绝望,看过回来却无人迎接的悲剧……
被遗落的档案放在专门的地方,每天都会打开的门边,是否站着一个又一个灵魂在原地站着等待着领走?
她们伸长着脖子,等待着她们的家人。
李芸带着枪茧的手指捏着纸张,随后在即将消失的落日下站立起来,眼中的悲伤落寞被坚毅覆盖。
无论如何,她都回带她们回家的,这是她选择的路,这是必经之路。
“……这三十二个人的特征并不明显,但是都是年轻女性且外貌漂亮,因此可以推测凶手是只带有这一个目的进行绑架的原因,所有的家人都反映过没有接到资金勒索的电话,因此排除敲诈勒索,我们对被绑架前往地方大致定点对周边地区进行辐射调查没有发现有失足少女,倒是因此打击了好几个卖/淫/嫖/娼的场所——但是所有车辆消失的地方方向都是什飞区,而现在,我们最需要等待那边的人带回来消息。”
“几天了都没有消息吗?”
许霄寒抱着胳膊,面前是分散的失踪人员像,都被他用某种规律摆放在一起,都是家人提供的照片,年轻漂亮。
“两天前给我发过消息,说是有重大发现,但是现在……”
李芸看着手机,“没有再联系我。”
“我记得民警说过,什飞区西北区的几个农村还很落后,会不会……”意外?
李芸摇头,“去的人有四个,确实有些奇怪,明天一早,还请你们跟我一起去他们消失的村庄——季家村。”
暴雨下了一晚上,林依空没有睡着,几次被雷劈吓醒。
裴时序睁眼脚就感受到了坐在自己床尾的人,外面还下着大雨,大风不停地刮,似想要把窗户打开,昏暗的房间只有林依空手机发出的光,但是那只手在发抖。
裴时序起床清醒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他把外套披在林依空肩膀上然后拿走了手机,抬手挡了一下林依空的眼睛打开了宾馆的灯。
“睡了多久?怎么不喊醒我?”
“基本没睡,你睡得很香。”
裴时序刷牙的手一顿,“一会儿车上你眯一会儿,教授应该会开车。”
林依空点头,眼下未见青黑,只是脚步虚浮,声音有些沙哑,不用说都知道开始短暂失明了。
雨越下越大,阳尘心里只有一个“倾盆大雨”可以形容,他只有小时候有倾盆大雨的印象,饼大的雨点滴落在水泥坝上,一颗一颗随后汇聚流下坡,他坐在堂屋前,被拢在外婆怀里,手还要伸到屋檐接水,空气仿佛是蒸发的热气的味道。
五点五十所有人整装待发,每个人配了枪,包括林依空。
“依空枪法怎么样?你要不换成解剖刀?可以报销,时序多注意一下应该会好一些,我看你似乎不太舒服。”
林一空摇摇头,“没事,而且他枪法不如我。”
裴时序眯着眼睛看着靠着自己的人,“你说的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用枪的时候可比你多,哪次不是我拉着你去训练?”
许霄寒透过前视镜笑着看着他们,随后车辆变得安静,裴时序收起嬉笑,手指微动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握住了林依空的手,他知道他没睡,要不是太累,他也会起来陪着他的。
裴时序印象中带雨的,只有林伯伯的葬礼,雨大到扭曲了所有人的脸,却丝毫没有扭曲记忆,单薄的少年跪在瓢泼大雨中面向自己的父亲。
前一天他们在争吵,后一天一个人永远离开。
裴时序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十几个小时的抢救结果仍然是失败,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对着警察大骂。
“不是说是完美的计划吗?”
“为什么死了的只有我的爸爸!”
“对不起……”
最后一次逮捕行动,甚至有两个周密的计划,所有人神经紧绷就等着抓捕三省联动的连环杀人组织——没有失败,没有抓捕,所有人集体**,被烧毁的建筑物甚至无法扑火,等结束的时候,已经烧了三个多小时了。
林寒林受任带着十几岁的林依空一起出现场,几十具尸体被搬运,两个人面色都不好,没有任何交流,林寒林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林依空那淡薄的脸色劝退——即使是父亲,也无法自然地对闹别扭的儿子开口。
一辆三轮车停在警戒线,求助警察说是有个孕妇快生了,可以不可以送去医院,车快没电了,林寒林是法医,却被喊去搭把手。
林寒林离开的时候林依空头都没有抬,在解剖一具蜷缩的尸体。
“嘭——”
林依空心跳漏了一拍然后抬头,跨越警戒线和人群,他视力听力好像一瞬间消失,有人拉住了他的手阻止他前去,他却像是又恢复了听力和视力。
瞬间染红的白色大褂,女人的狞笑,吞枪自杀而爆炸的半颗脑袋……接连发出的子弹打在了那个已经“怀胎十月”的女人身上,连身体都无全尸。
他是第一个冲到林寒林身边的人,但是他张口已经说不出什么了,林依空失语,只是张着嘴,。
“怀胎十月”的女人肚子里面是六斤的新型毒品——他们正在查获的毒品的下落,也是最后一个案件迟迟无法尘埃落定的原因。
牺牲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林依空的父亲。
他以为没什么的,直到后来听到枪声,直到看到孕妇,直到听到雨声……甚至穿上他最喜爱的白大褂,他哭泣、失言、耳鸣、呕吐、呼吸急促……
他隐瞒了没多久就被裴时序发现了,可他觉得心理咨询并没有用,直到后来某一年他重新握上枪,身后的裴时序对他说“都会好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生病了。
但是他可以被治好。
从下雨不能出门,到可以在雨天解剖,他花了四年。
*
冰冷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林依空睁开眼睛,看着车窗上的河流,心理咨询还是有用的,而且他好像有新的问题想要咨询。
车程两个半小时,雨伞似乎没用,但是林依空被裴时序裹着,除了裤腿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浆外,倒也没有淋湿。
李芸看了他们一眼,想着他们是一对兄弟的话果然没错,难怪大家都广为流传,随后几个人便一窝蜂地进了派出所。
风捶打着窗户,李芸要来了地图,一群人捧着不锈钢茶杯挤在会议室里面,听着老民警用着拗口的普通话说着计划,实在听不懂的可以让阳尘汉译汉,直到吃完午饭,那雨才终于下累了一样,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
林依空皱眉,无论警察还是法医都不会喜欢下雨,不适合收集证据,不适合解剖,下雨容易覆盖什么,也容易暴露出来什么。
*
“小燕子——”
“穿花衣——”
“年年——”
“疯婆子,下雨呢!淋雨你又要发烧了!”
“生不出儿子又要打你!”
“来屋里躲雨嘛,来换衣服”
……
淅淅沥沥的雨几乎一瞬间就打湿了紫白花纹相间的衣服,宽大肥厚的裤子走着走着,女人松开了手,裤子就掉在了地上,不知道哪个男人捡了起来,被家里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拧干扔到男人怀里嗔骂。
“年年春天——”
“来这里——”
沙哑的嗓子唱着只有雨能听见的童谣,近一个月没有洗的头发打结地贴着头皮,随意剪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衬衫承受不住雨的重量,随着舞蹈落下,露出来泛黄的背心,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
张书挥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手里是一把红色的雨伞,坐在门口的人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带着笑。
“现在是谁的老婆?”
“谁知道,谁买啊,孩子都生不出来一个。”
“流了九个了吧?又丑又松,十块钱我都不买。”
男人女人的视线仿佛都被破烂的雨伞挡住,张书挥突然站立,然后抬头,雨水打在眼睛里也不知道低头。
“咿”
“我的伞又坏掉了……”
张书挥嘟着嘴将伞合上,然后又开始痴痴地笑,一双明亮的眸子带着血丝,带着污垢的身子被雨刷得斑驳,她从村头卖到了村尾,从一千块钱变成了十块钱,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张书挥脚步凌乱,摔跤了好几次,坐到地上才是发脾气,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朝她招手,她浑身僵硬,随后双手撑地,仿佛没有下雨,仿佛身边全是人,仿佛有一个人拿着鞭子,仿佛她的脖子上还有一根铁链。
女人借着门口微暗的灯光纳鞋,家里的男人没有关门,声音从房间传了出来,没多久女人就被扔到了门口。
她双膝跪地,嘴角的血被雨冲洗干净,她哆嗦着,干枯的骨头支撑着皮肉,她声音沙哑,一下一下地磕头。
纳鞋的女人抬起头往前探身”,仔细一听才发现她嘴里说着“谢谢”。
“……疯子。”
今天学了十三个小时,完成了所有任务,于是爬上来码一章(苍蝇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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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被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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