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结束后,西德先去了几间医馆,然后才回到卫兵所。
晚上,怀特在二楼滞留许久,等其他人都离开以后,才将今天的报告递给西德。写满今日报告的羊皮纸上还附有一卷小小的羊皮卷。
西德对怀特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西德打开那卷小小的羊皮卷,内心一阵复杂。
这是伊斯雷尔家族的邀请卡。
他以为会是布莱克家族的。
西德无视了卡森的警告,以他对卡森的了解,这件事绝不会善了。
西德最怕缓刑,在执刑前有一段漫长的心理折磨,还不如速战速决,免得他每天都要提心吊胆。
西德将邀请卡收进腰间的荷包,然后扫了一眼报告,怀特的字迹工整,有点啰嗦,但事无巨细。
怀特是一个得力助手。
但也仅此而已了。
西德吹灭二楼的蜡烛,在一片黑暗中来到楼下。他穿着马德洛式软底布鞋,踩在街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是以西德能够在怀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跟在怀特的身后,目送怀特走进自家院子。
莉兹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西德想。只不过怀特的omega父亲看上去精神矍铄,所以西德一时没能觉察。但转念一想,埃文那样细瘦的体格,每天靠“金僧”吊命,似乎又再合理不过。
埃文的重病已经得到了医馆医师的证实。埃文病于两年前,医师们束手无策,但某一天开始,怀特不再带埃文去医馆了。医师们一开始以为埃文死了,没想到埃文还活着,看上去一副已然痊愈的模样,医师们都大感惊奇,问怀特这是怎么回事,怀特告诉他们,埃文有一段日子常去教堂,他的虔诚感动了神王奥尼,于是医师们纷纷称颂神王奥尼的美德。
拍卖会场的金僧一棵30奥利司起拍,普通卫兵每天的薪资只有70阿司。
奥利司是金币,阿司是铜币,金币与铜币之间还有两种银币,一种叫迪纳司,一种叫泰司。名为迪纳司的银币只在贵族和富商之间流通,像西德他们这样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最多只能见到泰司,所以西德不了解具体要多少个阿司才能换得一个奥利司,但他知道很多,因为400个阿司才能合一个泰司。
所以,金僧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卫兵能买得起的药材。
除非怀特有别的收入。但怀特跟埃文相依为命,先不提他们在乡下是否有田产,就算有,也没有人能够替他们劳作。没有多余的产品可以用来交换,怀特家没有经商的可能。
种种线索连在一起,西德推测怀特极有可能与金粉有染。
在怀特家所在的小巷里站了半夜,没有任何动静。西德回到卫兵所,走进自己的房间。
没有点灯,西德躺倒在床上时,脑海里突然涌进卡森的身姿。
张弓,拉弦,箭入皮肉,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影,还有托雷加战马临死前的嘶鸣。
每次看卡森使用武器,西德都会产生一种错觉,错觉那武器就是卡森身体的一部分,否则一个人怎能将所有武器都用得那样出神入化呢?
尤其是弓箭。
西德从来没见谁能用那么快的速度射出那样精准的箭。
西德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被艾德娜紧紧拉住的手。
黑暗和寂静使记忆格外清晰。
他和艾德娜站在教堂的大门前,前面是卡森。
那时卡森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没有分化,衣料的褶皱勾勒出不够强壮但又不至于细瘦的身体。
他背着一张深色的弓,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回过头,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许闭眼,”卡森恶劣地对身后的两个小孩说,“我会知道。”
说完,卡森回正身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开始。”
古老残破的教堂大厅内,四名修士背对着正门,脊背僵硬地往前走。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少年喊了一声“停”,修士们迟疑着停下脚步,按少年刚才的要求回头。
弓弦嗡鸣,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右边的修士脖子上插了一支箭。
艾德娜无法自控地发出一声尖鸣,像某种幼兽遇见天敌,身边却没有母兽保护。
修士们这才知道,这个马德洛少年是来真的:最后一个回头的会死。
还有,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卡森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艾德娜闭着眼。
“把眼睛睁开。”卡森语带不满,用箭敲了敲艾德娜的脸。
艾德娜尖叫一声,一下缩到西德身后,把眼睛闭得更紧了,脑门紧紧贴着西德的后背。
卡森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西德的身上,略带烦闷:“不许闭眼,知道了?”
西德恐惧得忘了点头。
修士们的前行再次开始。
卡森第二次喊了停。
这次,修士们争先恐后地回过头。
但总有一个是最晚回头的。
中间的修女惊恐地发现,苏蓬之子般的少年正在注视着自己。
“不……”修女颤抖着跪了下来,“不要杀我……”
“你不想死?”卡森问。
修女抖动般摇头,整张脸在黑色修士袍的对比下异常苍白。
“那好吧。”卡森轻巧地说,放下了弓箭。
眼前的少年拥有修女平生见过最美丽的容貌,狭长优美的眼眶中转动着明亮如黑宝石的瞳孔。当他向她询问时,脸上的表情充满少年的天真,他似乎真的感到困惑,让人忍不住想帮助他找到答案。
也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真的是苏蓬之子呢?修女想,他需要引导,需要有人为他答疑解惑。她愿意帮助他,她会向他敞开心扉,也许长此以往,他们之间还会产生出别的感情,她也可以像给其他孩子洗澡那样,帮助少年“洗澡”,温声哄诱他,告诉他这是接近神王奥尼的必经之路……
修女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于是愈发温柔地凝望少年。
可下一秒,少年的脸上出现了近乎非人的恐怖神色。
他分明在笑,而她却好像看到了苏蓬之子——不,是比苏蓬之子更可怕的恶魔!
接着一阵弦动,修女被痛楚与喉中的异物感夺走所有注意力……
看着倒在地上抽搐挣扎的同伴,左边的修士愤然道:“你说了不杀她!”
那少年显然精通杀人,箭箭精准,却不入心脏。
最先倒在地上的修士到现在还在挣扎,要很久才能死去。
卡森脸上笑意未消,还未成年的嗓音冷冽而清晰——
“开始。”他说。
身边的同伴已经转身,而刚才愤慨出言的修士却没动。
修士瞪着卡森,恨恨地说:“你杀了我吧!”
弓弦振动,修士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如愿以偿,他紧攥脖根,发出“嗝、嗝”的声音,几欲干呕,又疼痛难忍……
最后一个修士木然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同伴。
他活到最后了。
少年说过,最后一个人可以活着。
他不敢表现出高兴,这有违道德,但又切切实实地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他缓缓转身,想听到开释的宣判,却看到泛着银光的箭尖正对准他!
弓弦振动两次,双眼剧痛,修士在黑暗里凄惨地吼叫……
西德知道,如果那天艾德娜没有在卡森问话时点头——承认西德是她的哥哥,西德也会像教堂里其他孩子一样,被卡森杀掉。
艾德娜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对卡森点了头。
西德是教堂里唯一为她留了食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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