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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能挣扎。
我向上帝祈祷讨要一份祝福,祝福我长命百岁。
因为她长命,不止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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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昏沉沉地,瘫软下来,恍惚之间,看见她的唇边沾满了我身体之中,我平日里也不能见到的血,那东西在我的皮肉之下,自顾自流动着,撑起我这个病软的弱躯,我成长在城堡以外,更孤独的阴暗角落里,每日与昆虫为友,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里能对我闪着着迷的色彩,哪怕我知道这是源自血肉的本能的贪婪,我也高兴,因为,在我的生活里,没有人在乎我这条烂命,无人爱我,怜悯我,甚至连将我作为奴隶卖出的贪婪**也没有,没人对一个药罐子、一个半世人感兴趣。
她却渴望我的血。
她舔了舔嘴唇,愉悦地呼出一口气,血腥味的气息扫到我的脸上,我不觉得厌烦。
我兴奋,跟一个疯子一样不懂死了人是悲伤反而当作是热闹一样愚蠢地兴奋。
极张扬的美艳五官,优越地发挥着每一部分的美,我陷入其中,我迷蒙地,带着莫名的愉悦感陷入其中,我想靠她更近,白皙毫无瑕疵的皮肤,长而黑的睫毛,浓淡得宜的眉毛,不加任何修饰,也美得蛊惑人心。她红色眸子诉说着愉悦,接着她低头倾身而来,被吸血的疼痛再次席卷了我。
我却受蛊惑似的,辨不清,道不明,我心生勇敢,松开了护住自己羞耻的手,缓缓抬起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我潮湿的手让她的干发湿了水,是不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也有权力真正做一次恶人,拉住她,按下她,要她和我一起陷入黑暗的窒息之中?
我没有做。
我全身都在发热,莫名的渴望在我的心中蠢蠢欲动,她在将我当作猎物之时,她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如此渴望另一种接触。
她满足了我的**。
她竟往隐秘之处去了。
水灌进来,又出去,我越来越看不清月亮了,穹顶投射下的倒影,在水中碎裂,在水中崩溃不成形,水波纹颤动,搅乱一切静止的,未被触及的隐秘之处。
“啊……”
那么黑的夜,那么热的水雾,让我迷失其中,这一定是山魅的诡计,用皮相迷惑猎物的心,让猎物放下戒备,自甘堕落成为暗夜送给她的礼物。
她吸血的唇,在我身上,在一个位置不动,她用尖牙死死咬住我,她用**麻痹我,让我四肢酸软,让我心潮澎湃,让我意乱情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她很懂得如何控制猎物,她丝缎般的发在我手中滑过,丝丝痒意在此暧昧至极的氛围中,也变成了让我沉沦的幸福,若我能就此死于此刻,对我而言,是我来到这世上最大的价值。
成为山魅新娘之前,我在河里捉鱼,我没想到人的恶可以到此种极点,原来捉鱼的网也能用来网住一个人,他们带我到城堡之中,给予我最至高无上的待遇,我穿上最美的婚纱,佩戴最精巧的珠宝,然后被众人拥着,用马车拉到了山林之中,监督着我走向山崖,一声发现血族的惊叫声,吓跑了这些对我好的人,他们全都丢下我落荒而逃。
他们说山魅就是血族,他们说山魅不是血族,他们说上帝是公平的,会保佑所有祈祷的人,他们说人遭遇不幸是因为人活着便是原罪,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我只想吃到药,每当被疾病夺取生命的活气之时,我都分外怨恨人求生的本能。
面临危险,濒临死亡,人会下意识求救,而今天,我没有,我只是沉沦。
我有预感,从遇到她开始,我的生命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我看不到我的脸,我想我的脸一定是又苍白又潮红。在这一刻,我想起聂小倩的故事,只不过我无缘做这类似故事的主人公,我是故事里好色又经不住诱惑的愚蠢角色。
眩晕,多色的琉璃天花板在我面前像万花筒一样旋转,我双眼一闭,在她面前愉悦地昏死过去。
再醒来,眼前一片白色的亮光,头顶是欧式的卡其色床帘,我陷在柔软的白色被窝里,枕头也分外柔软,它贴着我的后脑勺,缓解了我这头的昏疼。我不敢想,我还能再见天光,昨天晚上,荒唐的旖旎,就是我的新婚之夜。
只有我一个人承认的新婚之夜。
我从床上缓缓坐起来,床帐纱帘的朦胧之外,看见两个影子,她们动手绑起了纱帘,一个扶住我,用枕头垫在我的腰后,一个走去另一边,拿来一条白色的裙子,裙子用架子撑着,裙摆的每一个褶皱都用了心思,我看着它发愣。
“小姐,请梳洗。”
“她呢?”
“主人正在休息。”
我不敢打扰。
我新婚的“丈夫”正在休息。
她是一个危险的血族。
我下了床,洗漱,梳洗,换上裙子之后我站在穿衣镜前,看着十分显眼的我脖子上的两个齿痕,它像两个黑洞一样,暗下去,像一个黑暗的漩涡,将我整个人都吸进黑暗之中,不可抑制地,好似我也害怕起了阳光。
我是生于光明的人类。
我来自她可望而不可即的阳光之中。
“小姐,您吃过早餐之后,可以自由走动。”一个人女仆说完,另一个声音极相似的女仆立马接过她的话,说:“东阁楼是主人休息的地方,请勿打扰。”
“嗯。”
她们带我去吃饭,我坐在一条长长的桌子的左侧,桌子上摆满了鲜切的蓝玫瑰,用浮雕的银质花瓶装着,桌子的圆角边上,雕刻着盛放的玫瑰。
刀叉、白瓷碟,带血牛排,沙拉,红酒。这是我的早餐,我拿起刀叉,落下手去切牛排,刀竟从我手中滑落,砸出一声脆响,它掉在白瓷碟上,我没有力气。就在我要拿起,准备继续切的时候,女仆拦住我的手,她说:“让我来,小姐。”
她帮我将牛排切成整齐的小块。
我道了谢。我吃不惯好食物。我已经有数年,未吃过没有烟熏味的肉了。这块肉带血,我只觉得它吃起来有茹毛饮血的感觉,我是山猪,吃不来这等细糠,怀着对干净食物的不喜,吃下去,为了养命。
我喝下一口红酒,头便开始晕,接着咳起来,女仆给我端来水,我缓和了一会儿,喝下,这水,竟然是甜的。
嗒嗒嗒——清晰的高跟鞋声响起,这脚步很急,听起来不像她。
女仆看出我的警惕,对我道:“是图隽小姐来了。”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戴着黑色斗篷的女人。
她的耳边有白色的亮光晶莹的,随着她的走动反射着的钻石光芒。
她进门时,像是有预判似的,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转头,她看向我,我从她的目光中感到一丝厌恶。
她快步向我走来,气势与昨晚见到的她极不一样,她在我面前,盛气凌人……啪!
还未看清她的动作,我就挨了一巴掌,打得我的右脸火辣辣地疼。
“你凭什么坐我的位置?”
一个女仆说:“图小姐,是我们自作主张,对不起,请你不要怪小姐。”
另一个女仆说:“对不起,请你不要怪小姐。”
她把我从座位上扯起来,然后甩我到地上,好疼。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弯腰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打量我道:“你凭什么和我争。”
我说:“我没有。”
她用扇子的大骨打在我的脸上,生疼。她神气十足道:“狡辩。定是你故作柔弱,蒙骗了她。”
我说:“我没有。”
她冲着我腹部抬脚就是踹,我的嘴角,流出了艳红的血。
我躺倒在地看着她,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渴望,然后更是厌恶地,抬脚踹过来。
我不还手。
我不能还手。
我很虚弱。
她还要踹的时候,一个女仆拉住了她,道:“图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对待小姐。”
她纤瘦的手臂将她的肩膀一擒,便将她过肩摔倒在地。女仆面色难看地对着一个方向,呼叫着:“主人……”
图隽不屑一顾,道:“她白天不会醒。少骗我。”图隽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甩扇子,扇子中的银色尖锐的刺从扇面的小骨上露出来,道:“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明天,不如,我送你走。”她眼中狠厉,与她温柔美丽的外表截然相反。
她动手对准我的脖子大动脉刺来,扇面带来的风狠狠扫在我的脸上。
“图隽。”
她急刹住手上的动作,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用更凶恶的眼光看着我。她一甩扇子,收起,站好,然后笑着转头,我听见她甜美的声音说道:“元聆,你怎么醒了呀?”
“你要做什么?”
她立即迎上去,挽着元聆的胳膊,仰头甜甜对她亲昵地笑:“我来看看你带回来的猎物呀。”
“她为什么在地上?”她冷声问站着的那个女仆,另一个女仆这才刚刚爬起来。
我看见图隽瞪她一眼,她抖着身子,犹犹豫豫地回答道:“摔的。”她心虚地看一眼我,又快速转回头。
图隽满意地笑了,我觉得无限委屈。
“下次不要再这样。”元聆慵懒的目光扫过我一眼,命令女仆道:“扶起来。”
女仆颤颤巍巍,立即一左一右将我扶起来,我站起来,她们松手的一瞬间,我站不稳,直往旁边摔去,女仆被吓坏了似的,忙扶住我。
“松手。”元聆冷淡对图隽道,图隽撒着娇,说:“不嘛,我昨晚一晚上都很想你,今天好不容易看见你了,我不想放手嘛。”“我说松手。”元聆重复了一遍,面露不悦,图隽仍然不依不饶,道:“我偏不。”元聆直接上手,将她的手掰下去。
图隽又重新将手挽着她,道:“我不放,不放,不放。”
“滚。听明白了吗?”
图隽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重话,她的手僵住在空中,元聆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开,向我走来。
我一边头靠在女仆肩膀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坚持站着看着她,她到我面前,缓缓对我伸出手,用拇指擦去我嘴角的血迹,她皱眉道:“她打的?”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她有一双深邃的红眼,望着人,好像望着一位她深爱的爱人,这双眼睛比桃花眼更招人的记挂,她的鼻梁很高,我猜她一定不喜欢戴墨镜,她的唇红如红玫瑰,似乎是天生如此。
她转身,我这才回神,我没有回答她的话。
“图隽。”图隽听到元聆叫她,很是欣喜地迎上来,接着我听到最悦耳的一声巴掌声。
“你打我?”图隽不可置信地大喊。
元聆冷静道:“血族规矩,觊觎她人猎物,当受鞭刑。”元聆手中出现一条鞭子,对着图隽的脸就挥下去,血红一条印子,看着瘆人。
“啊!你……!元聆,我不想抢你的东西!”图隽手足无措,连连说着“不是”,元聆继续道:“那你为何打伤我的猎物?”图隽连连解释:“我,我不知道你当她是食物,我以为……你是……你……”
“我什么?”元聆甚有威严地哼一声,继续道:“滚出去。”
图隽眼中含泪,委屈地夺门而去。
她转身,过来看我,听不清情绪地问我道:“还饿吗?”
“嗯。”另一个女仆连忙出去了,不一会儿有一排女仆进来,每人手中都端着盘子,她们将食物摆了满桌子,在等待的时间里,元聆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我也一言不发,我低头吃饭,我要吃很多饭,我要养好我这具病体残躯,我要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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