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雨，江秋北出神地望着落在窗台上的叶子。他又想起了虞安风的老毛病，曾经给他们上课的时候，每逢雨天，虞安风就会不自觉的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身体不适，也可能是某种条件反射，连他自己都未曾关注过。
淅淅沥沥的雨滴声逐渐被湮没，取而代之的是秋季迎来的第一场暴雨。江秋北回过神来，办公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也不算。
他隔着透明的玻璃观察里间的虞安风，若有所思。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虞安风向外看了一眼，正正对上他的目光。小朋友眼中的热烈不似有假，他怔愣了一下，回以一个浅淡的微笑。
江秋北没想到虞安风会腾出功夫看外面，来不及收敛自己的情绪便被虞安风的目光吸引，脸颊充斥着不自然的桃红。他仓促低下头，暗骂了自己一句。
窗外，夜色中的霓虹灯逐渐亮起，在雨幕中看得不甚清晰，模糊了江秋北的心绪。
下雨天，两个人。在一方心怀不轨的情况下，这样的氛围很适合发生点什么。但是对于江秋北来说，这样的妄想太过幼稚。
考虑到回去也无事可干，他索性怀着私心陪着虞安风加班。
办公室里的灯暗了，林北秋也开始收拾东西。看着虞安风坐上电梯，他才站起来准备离开。到了楼下，虞安风还站在公司门口没动。林北秋快步走过去，看到雨水扬进地板才知道，雨下的紧，老师好像没带伞。
他自诩光明磊落，只是帮上司打个伞，谈不上私心。
嗯，是的。我只是乐于助人。路北秋心里强行说服自己。
他在这边天人交战。那边的虞安风看着他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表情，也笑出了声。
他迎着虞安风的目光，走近，在他的注视下打开了手里那把伞。
顷刻间，洋洋洒洒的雨点隔绝在伞外。两人的呼吸靠的近，鼻腔里呼出的白气在冷雨中交融。江北秋有些呼吸困难，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和雨声逐渐重合。
他把伞举得更高一些，向对方侧过去，虞安风低下头看他，江秋北的左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淋湿，却还是刻意的把伞偏向对方。虞安风想要接过他手里的伞，手心擦过林北秋的手指，对方仍固执地不肯撒手。他便用指尖轻点江秋北的的手背，示意他来打伞。
江北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匆忙松开了手。胳膊落在身侧，走路时偶尔碰上旁边的男人。
公司到停车场是很短的一段路。
两人停到一辆黑色奥迪R8 Decennium前面，江秋北看着对方上车。
气氛有些安静，正当江秋北疑惑虞安风怎么还不开车的时候，对方好像已经等的不耐烦。
“上车了，小朋友！”虞安风冒雨下车，推着他的肩，顺势开门把他按到了副驾上。
“到哪里？”虞安风侧目问道。
“太麻烦了，我可以自己打车的！”
“可以，那等你叫的车到了再下车。”虞安风非常体谅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眼看雨势大起来，不停拍打着濯洗干净的车窗，江秋北也没再坚持。
“万清公寓，麻烦老师了。”
“系好安全带，出发了。”虞安风发动车辆。
路上已经有了些积水。车辆融于夜色当中，驶过处激起层层水浪。
23点，万清公寓。
路上聊天时江秋北才得知，他的公寓距离虞安风家很远。
下车时积水已经没到了脚踝，江秋北俯身看了看车子，底盘已经挨到了水面。
“你要不，来我家先将就一晚？”江秋北犹豫说道。
“什么？”他的声音有点低，虞安风听得并不真切。
“雨下得大，开车不安全，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将就一晚。”他重复道。
“当然不介意，如果方便的话。”虞安风笑着回答。接着那双手工定制的黑色皮鞋就当着江秋北的面踩进了雨里。看得他心里一揪——暴殄天物。
江秋北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弟弟夏知远放假的时候住在客房，平时上课就住在学校宿舍。
眼下来不及收拾，客房里散乱着另一个少年的衣物。
虞安风一进门就看到了凌乱在地上的白体恤，上面的龙图腾恣肆张扬地宣扬着自己的存在。
他看着那件明显不属于江秋北的衣服，有些沉默。
江秋北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埋头收拾杂乱的房间。
宿舍那一头的夏知远打了个喷嚏，“降温了吗？怎么感觉今天有点冷呢？”他揉了揉鼻子。“可能是下雨了，把温度开高点就行。”宿舍里的其他人随声附和。
虞安风看着熟练收拾的江秋北，有点犹豫地开口：“小北，你和家里人一起住吗？”他欲言又止。
“是——你的男朋友？”
“咳咳。。咳咳咳。。”江秋北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白。他从未隐瞒过自己的性向，但也未曾想过虞安风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是我表弟。放假的时候会来借住。”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笑着回复。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自己的问题有些突兀，“啊，抱歉，这是你的**，是我冒犯了。”虞安风语气里满含歉意。
“没关系。”江秋北不在乎，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他收拾好客房，回过头来说道。
“家里只有一间浴室——”“你先吧，别着凉了。”虞安风打断他的话。
“那行。冰箱里有水有饮料，老师你想喝什么就自己拿。”他也不再推拒，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里响起了水声。虞安风这才开始打量这间不算很大的公寓。
收拾过的屋子还算是整洁。墙角整齐摆放着几双鞋子。有一双鞋码明显大于其他的鞋子，刚才被江秋北收到了鞋柜里。他起身走到冰箱前，看着冰箱里风格迥异的两排食物，有些扎眼。
怎么办呢？小朋友，不太想你和别人同处一个空间呢。
雨声逐渐盖过浴室里的声音。屋里屋外像是隔出了两个世界。窗外的路灯在雨幕中熄灭，在暗沉的天色里消失不见。虞安风坐在顶灯照射的黄色光晕下，轻手抚摸着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十七岁的少年抱着篮球一跃而起，肆意挥洒着汗水。蓝色背心被顺势带起，露出少年劲瘦有力的腹部，画面定格在阳光之下。
“老师，我洗好了。”江秋北已经从浴室里出来，还带着一身的水汽。虞安风听到声音朝他看过去。江秋北一身短款睡衣，四肢修长，光洁白净的皮肤裸露在外面，像玉一样莹润瞩目，他的目光突然沉下去。
眼前的少年清纯懵懂，眼睛里写满了对他的信任。
“换洗的衣服准备好了，你和我弟弟身材差不多，应该可以穿上。还有就是——”他吞吞吐吐，“那个。。。有新的。”他面色羞红，像是被浴室的热气熏到。
像是被可爱到，虞安风回过神，轻笑出声，“嗯，谢谢小北。”
浴室里的玫瑰味经久不散。和江秋北身上的味道很相似。他拿起洗漱架上的瓶子，名为海洋之歌的淡紫色玫瑰印刻在上面，传来一阵阵馥郁清幽的香气。海洋之歌花瓣娇小，细闻能还感受到雨后清茶的香气。倒是很适合他。
虞安风冲完澡出来的时候，江秋北正在厨房准备些什么。
厨房正对着客厅，江秋北一抬眼就看见了裹着浴巾出来的虞安风。他上身裸着，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每块肌肉轮廓分明，看起来十分结实，非常明显的健身痕迹。他顿时面红耳赤，移开目光。
察觉到江秋北的视线，虞安风笑着说，“每周都有去健身房，效果应该，还凑合？”他低头扫过自己的身体，打趣地看着对方。
“挺——挺好的，客房里有衣服，快换上吧，别着凉了。”江秋北快速说道，避开虞安风的视线，继续摆弄着案板上的东西。
虞安风换上夏知远的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有些不适应。平时规整的头发洗完澡散乱下来，竟然显得有些乖巧。江秋北看着眼前的虞安风，曾经风度翩翩，德高望重的大学师长，此刻给了江秋北想要与其相伴一生的幻想。
红枣切片，陈皮切丝，放上几颗□□糖，江秋北利落的开火。两人坐在厨房的高脚凳上，共同守着一壶热气腾腾的红枣陈皮茶。
江秋北倒了一杯递给虞安风，“老师，喝点暖暖身子。”虞安风接过来，眼看就要碰到江秋北葱白的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江秋北躲开了。
“晚安老师，明天见！”
“晚安，小北。”虞安风轻声说着，但江秋北逃的太快，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第二天清晨。
虞安风摸索着戴上床头柜上的金丝眼镜，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昨天借住在江秋北家里。
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江秋北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白粥、小馄饨、煎包，摆在桌子上。传统的中式早餐，格外符合他的口味。
进公司以来，他早饭很少吃，有时候一杯咖啡就能打发自己，肠胃也不算很好。
他尝了一口馄饨，胃里暖了起来。“特别好吃，小北你很厉害！”他微笑着看着江秋北说道，语气里的惊喜不疑有假。
“嘿嘿，那就多吃点。”虞安风吃的很香，见状江秋北又用公筷夹了一个煎包给他。
他回忆起今早打电话给夏可静女士：
天还没亮，夏可静就被自己儿子一嗓子电话喊了起来。
“妈—— 醒了吗？”夏可静女士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离电话远了些。“没醒也被你吓醒了，臭小子，什么事快说！”
“妈，我想吃你做的小馄饨了～你教教我怎么做呗。”
“你想吃我给你送过去呗，家里冰箱里很多，你回去一煮就行，工作这么忙，怎么突然想着自己做？”夏可静女士疑惑道。
江秋北搅着锅里的白粥，把手机架在肩膀上，腾出一只手翻弄着平底锅上的煎包。
“诶呀，想吃点新鲜的，您别问那么多了。”糊弄过夏可静女士，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拿到秘制小馄饨的配方。
江秋北吃着碗里的小馄饨，低下头偷笑。
窗外，一夜的大雨冲洗出湛蓝的天幕，冬青树青翠潋滟，一滴露水从叶子上弹落下来，颤动了行人的整颗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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