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李子一站在杂货店门口，小手紧紧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这是他父亲李强随手塞给他的买酒钱，上面还沾着难闻的烟草味。深秋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单薄的旧毛衣根本挡不住寒意。
"三瓶二锅头，要最便宜的。"他踮起脚尖，把纸币放在柜台上，声音细如蚊呐。
店主瞥了他一眼，熟练地取下酒装进塑料袋。李子一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知道，如果打碎了酒，等待他的将是一顿毒打——就像上周那样，父亲用皮带抽得他三天没法好好坐下。
天色已晚，路灯次第亮起。李子一加快脚步，却在拐角处被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刮倒。他重重摔在地上，酒瓶碎裂的声音清脆而绝望。
"喂，小鬼不长眼睛啊！"摩托车上的男人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李子一呆坐在地上，看着酒液在水泥地上蜿蜒流淌，混合着玻璃碎片反射出冰冷的光。他知道自己完了。父亲今晚约了那个总是用奇怪眼神看他的王叔叔来家里，没有酒，父亲会发狂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他不敢回家，也不敢不回家。只能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无声地哭泣。
"你怎么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子一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男孩穿着干净的蓝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格子围巾，在路灯下像个小王子。
"酒、酒打碎了..."李子一抽噎着说，"爸爸会打死我的..."
男孩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别哭，我帮你想想办法。"
李子一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手帕，上面还绣着一朵小花。他不敢接，怕自己的脏手弄脏了它。
"我叫傅景深，你叫什么？"男孩见他不接手帕，干脆直接替他擦了擦脸。
"李、李子一..."
"子一，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傅景深站起身，"我马上回来。"
李子一看着那个蓝色的背影跑远，消失在街角。他以为对方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回来。但不到十分钟，傅景深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提着个塑料袋。
"给，三瓶二锅头，最便宜的那种。"傅景深把袋子递给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我跟老板说是我爸爸让买的。"
李子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接过袋子，果然看到里面躺着三瓶完好无损的酒，和他打碎的一模一样。
"这、这要多少钱？我以后还你..."李子一结结巴巴地说，尽管他知道自己根本没钱。
傅景深摇摇头："不用还。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天都黑了。"
两个小男孩并肩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李子一不时偷瞄身旁的傅景深。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胸口有种奇怪的温暖感。
"就是这里..."李子一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停下，三楼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听到男人的大笑和女人的娇嗔。
傅景深皱了皱眉："要我陪你上去吗？"
李子一刚想拒绝，楼道里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下意识往傅景深身后躲了躲。
"小杂种！买个酒要半天？"一个满身酒气的壮硕男人出现在门口，正是李子一的父亲李强。他眯起眼睛看着两个小孩，"这谁家的野种？"
"爸爸，酒、酒买回来了..."李子一颤抖着递上塑料袋。
李强一把抓过袋子检查了一下，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他的目光转向傅景深，"小鬼，赶紧滚回家去，妓女的儿子带回来的也是野种。"
傅景深站在原地没动，尽管他的小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叔叔，请你不要这样说子一。他不是妓女的孩子，他是你的儿子。"
李强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听听，这小崽子还挺能说！"他突然沉下脸，"滚，不然连你一起打！"
傅景深拉住李子一的手："子一，明天放学我来找你。我们学校就在前面那条街，你知道的，对吧？"
李子一呆呆地点头，看着傅景深挺直腰板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那晚，当父亲和王叔叔在客厅喝酒，母亲被叫去"陪客"时，李子一蜷缩在厨房的角落里，从口袋摸出傅景深"不小心"落下的那颗水果糖。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就像那个男孩的眼睛。
他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暂时冲淡了屋内的酒臭和耳边母亲压抑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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