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又是一日晨。
闹钟响起，客厅桌上堆满了空的啤酒瓶，烟灰缸里也是厚厚的烟头，颓废了一整夜的野末拿起手机关掉闹铃，坐在原位发呆。
另一边也起身穿好衣物的外川坐在床上，戴上手表后起身走向餐桌，却发现了野末忘记带走的手表。
他的房间整理得一干二净，好像这样就能抹掉野末来过的痕迹和狼狈的告白回忆吧，像是在自欺欺人。
各自整理好的人到了公司上班，纠结的野末最终还是选择一身三件式西装，到了小组哪里的时候，他同组员们打了招呼。
“早安”
“早安”
“早安”，野末走到前面的时候，外川飞快地瞟了一眼然后低头看着资料。
顿了一下，野末也轻声点头，声音在抖，“早”
回到座位上的野末将手提电脑拿出放好，整理桌面的时候，发现了压在资料底下的手表。
想起上次让外川的低调行事，野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戴上手表，野末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不远处，外川正在和同事沟通企划方案，完成后，他瞥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的野末，拿着文件走过去向他汇报。
“野末先生，现在方便吗？”
“啊，嗯”，野末眼眸微抬了下又垂下，“好的好的”
“我想讨论今早的报价”，外川道。
“抱歉”，野末反应过来，“我还没看，是哪个案子？”
外川顿了一下，“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再传给........”，突然想起要减少沟通的人不想发消息打扰，于是改口，“不，我待会拿文档给你”
“然后这是你要的数据”，将文件递给野末的外川说了一大段敬语，“请确认”
待野末接过，语毕的人便走去打印资料，即使只是说工作的事情，眼神也都完全躲避了。
看着外川远去的人，野末低下了头。
他就快要四十岁了，而他快要三十岁了。
他是男生，而他也是男生。
他是他的上司，他是他的部下........没错，他们就是上司和部下的关系。
他只是.......他的上司。
“外川”，工作间隙，野末走向打印机旁边的外川，在他要远离的时候叫住，“你午餐要吃什么？”
“抱歉”，外川回道，“我和同期约好要一起吃午餐了”
一个想要恢复原状，一个想保持距离。
“是吗？”，野末知道了某人的意思。
“是”，外川率先离开。
野末转身，一下就碰上从办公室出来的桐岛。
“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累？”，桐岛疑惑。
“没事”，野末笑了一下。
“今天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桐岛邀请。
“可以啊”
“你知道什么不错的店吗？”，桐岛问。
“我看看”，野末掏出手机查看。
这情形惊讶到了桐岛，“看来你学会用智能型手机了嘛”
因为某人学会用智能手机、也变得快乐起来的野末只是笑笑，谦虚了一句，“还可以啦”
饭毕，独自走回公司的野末在长廊处遇见迎面而来的外川和他的同期们。
“你下礼拜天有空吗？”，眼镜男问外川。
“有是有啊”，外川回道。
“大家想要一起去露营.......”
“辛苦了”
“辛苦了”
迎面打过招呼的人擦身而过，眼镜男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外川你开车载大家去嘛”
“好啊”，外川道。
“真的假的”，男生群欢呼起来，野末回头看了一眼。
那下礼拜日一起去动物园的约定呢？看来是作废了吧！
野末垂眸，顿了一下，消失在了拐角。
甜品店里，桐岛喝着啤酒，然后看向对面用勺子挖着冰激凌的好友很是无奈，“你很会嘛”
“咦？”，野末疑惑。
“算了”，桐岛摇头。
“你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野末问道。
桐岛笑了一下，“公司接下来会成立新的部门”
“数位事业推广部”，野末也有所耳闻。
“没错”，桐岛道，“联合各单位，一同推动技术革新，是策略部门的重点团队”
“野末”，桐岛看向好友，“你想不想去带那个团队”
“什么？”，野末震惊，“你明知道我说IT白痴”
“专业领域会交给专家负责，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领导人，能统领那支特立独行的团队”
“喔......”，野末点头，然后低头挖着冰激凌来吃。
“我告诉你”，桐岛劝解，“这可是大好机会，你总不能老是不思长进吧？”
“嗯”
“不仅在公司的新大楼上班”，桐岛介绍，“离车站也比较近”
“新大楼啊......”，野末好像终于感了点兴趣，但还是没说什么。
“你果然兴致缺缺”，桐岛丧失交流**，“算了，我本来就不抱太大期望--反正我知会过你了”
出乎意料地，野末抬起头请求，“让我考虑一下”
“真的假的”，桐岛震惊，“你会认真考虑吗？”
吃着外川爱吃的巧克力味冰激凌，野末抬头反问，“不行吗？”
“不，很好啊”，桐岛回道。
“你变了”，桐岛看了野末许久，终于得出结论。
“有吗？”，野末顿了一下问道。
桐岛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要感谢某人带来的改变了，现在的他，的确想要尝试一些新事物往前走了。
回到公司，坐在位置上的野末手撑着下巴看向斜对面的外川，还不待许久，便被打断。
“野末先生，野末先生”，长发女生趴在桌前吸引野末放空的目光。
“你周五晚上有空吗？”，长发女生站直身体，拿出笔记本想要登记。
“怎么了？”
“LUNADAL产业的标案要办庆功宴”
“周五吗......”，野末迟疑。
“一起来嘛”，长发女生道，“外川先生也会来喔”
“我知道了”，看了一眼低头工作的外川，野末朝长发女生笑了笑，应了下来。
“你会参加吗？”，女生激动。
“嗯”，野末点头确认。
“谢谢”，高兴的女生转身回到工位，野末又忍不住朝外川看去。
周五，居酒屋内。
“好好吃”
“我帮你盛一点吧”
野末到的时候，里面的氛围已经有些嗨动。
“野末先生，这边”，有个人招呼，然后组员们纷纷打着招呼。
野末坐在坐姿座位最尽头的位置，喝着啤酒，这附近都是一些他的同期、同级别员工。
几人随意聊着，野末也不时地插上一嘴，低头笑着。
“你下一杯要喝什么”，眼镜男拿着酒走了过来。
掩下失望，野末有些惊讶，“什么嘛，是你喔”
“是我，没错”，眼睛男是会解嘲的，压低声音还指了下自己，引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长桌的另一头，是年轻员工，一个女生看见远远在那边低头轻笑的人，难掩痴迷，“真治愈，总是能为我注入能量”
“神啊，希望野末先生永远保持单身”，另一个女生双手合十祈求。
就在女生们碎念的时候，一个包打听男生突然从外面进来，然后伸手打断，“但是.....”
“什么事”，女生们回头。
“我听到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男生到道，“听说野末先生要调到新的部门了”
“什么？”，女生们震惊，一旁听到的外川也瞪大眼眸，像是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而且还是在新大楼”
“不行啦......”，女生们激动。
“嘘，这消息还没被证实”，男生示意她们小声。
“这样我们就见不到他了啦”，一个女生怨念，愣住的外川也才反应过来，然后看向桌子尽头的人。
“你听谁说的”
“桐岛小姐她......”
几人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头，眼镜男还想为野末倒上不同的酒水，被野末直接拒绝，“没关系，我喝你那杯就可以了”
“这个吗？”，眼镜男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疑惑。
“嗯”
“咦，这我喝过了耶”
“看起来很好喝啊”，野末将酒杯取了过来，正要放到唇边，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外川一把夺了过去。
“不行”，外川面无表情地看向眼镜男，“别让他喝这个，酒精浓度太高了”
“又不是我要他喝的”，眼镜男委屈。
被钓过来的小狗蹲下身子看向野末，“野末先生，你该回家了”
“反正还有电车啊”，野末道。
“你已经很醉了”，外川劝道，“你默默喝了多少酒啊”
“但是......”
野末还想解释一下，外川直接起身拿起外套，“走吧，我帮你拦出租车”
野末还坐在原位犹豫，外川一下就将人扶了起来“我们走吧”
“等一下啦”，野末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们要走了吗？”
“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众人纷纷问道。
“我送他”，外川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推着野末的后背把人送出。
“路上小心”
“辛苦了”，见人都已经出门，其他人也只好道别。
出了居酒屋的大门是一条带有斜坡的巷子，外川走在前面，野末拎着包跟在后面。
一不小心的野末被什么绊了一下，发出惊呼。
来不及多想，外川一把回身抱住，才不使某人跌倒在地。
顿了一下，反应过来的两人又双双推开，像楚河交界般泾渭分明。
“你没事吧？”，一秒都不敢多抱的外川勉强笑着问了一句。
“抱歉”，野末垂眸，“谢谢”
“请注意脚步”，越发感到某人客气的外川很是难受，只能这么说了一句，便往前走去。
野末低低地应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外川在路旁等了许久，都没有车经过。
野末也一直看着前面的身影，直到那人退回到自己身旁为止。
“完全没出租车”，外川道了一句。
“嗯.......”，野末点了下头，耳后的圆痣在灯光的闪耀下越发明显。
“你真的要调部门吗？”，外川问道。
“你听说啦”，野末垂眸，“还没正式确定”
“新部门离车站比较近，真好”
“是啊”，野末应道。
两人始终没有看向对方。
顿了一会，野末道了一句，“我还是坐电车回家好了”
“你都快站不稳了”，外川终于看向野末，脸上满是担心，“很危险”
“我明天进公司前，要先拜访大野先生”，野末吩咐道，“其他事就交给你啰”
说罢，野末便往前走去。
“我知道了”，外川低低应道。
“路上小心”，他说了句，也往回走去。
听到脚步声，野末回头，看向那个修长远去的身影，又回身走着。
没事的，野末想，只要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恢复成普通的上司了。
“野末先生”，不知走了多久，一个声音追了上来。
是外川奔跑而来。
“太好了”，外川庆幸，“你还没有走远”
“你怎么来了？”，野末惊讶。
“抱歉，忘记把这个给你”，外川将手中的雨伞递给野末，“到车站前说不定会下雨”
外川的眼不敢看向某人。
“你特地送来给我的吗？”，野末伸手接过。
“我有两只伞，别介意”，外川笑着，避而不答，或许也是自欺欺人地想着，到时候还能再雨伞还回的时候再见一面吧！
“谢谢”，野末顿了一下，“我问你......”
“那......”，总害怕某人说出拒绝的人又打断了野末的话，“我回去了”，他抬眸瞄了一眼，“路上小心”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握着伞，野末突然想起每次下雨时，无奈等在入口处的他总是会看见外川的身影。
他从身后跑来，然后把伞递给自己--“这给你用”--他总是这么说，自己问他居然每次都有两把伞时，还抱怨自己老是不带伞，又说他自愿要那么做的........
野末慢慢向前走着，心中的思绪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只要回到过去那个毫无目标的自己，外川就再也不会对我展露笑容了--野末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但不行，怎么就这么不甘心、不能接受呢？
野末停了下来，看着手中紧握的雨伞，然后向来时的路跑去。
他跑得非常奋力，且因为知道那尽头是爱，恨不能一下子到某人身边。
他不想只当一个普通的上司，他想看到外川对自己露出可爱的笑容，为自己生气，为自己哭泣，外川的喜怒哀乐，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要拥有。
“外川”，在一个转角的斜坡，野末终于追上外川，整个人剧烈喘息。
“野末先生”，外川回身震惊，一把上前扶住手臂，“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也是......”，他说了句。
“咦？”，外川疑惑。
“我也是”，野末看着外川的眼，“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
“抱歉”，野末还在喘息，感觉喉咙里都有血腥味了，但他还是想继续，“我很想当一个普通的上司，我真的试过，但我还是做不到，抱歉”
“我明明一直接受你的好”，因为喘息，野末说的断断续续，“却假装浑然不觉，真的很抱歉.......”
“等等，先暂停”
野末话还没有说完，听到里面人出来的声音，外川回头张望了下，然后拉着野末到了另一条路的狭窄巷子。
“等等......”，野末站停后不禁喊了一声，“外川”
“野末先生”，站在前面的外川并不敢相信，声音颤抖，“你只是在同情我罢了”
“咦？”
“不”，外川道，“与其说同情......你是因为看到我流泪，而被我的情绪感染了”，外川站远一步，向黑暗里去，很是卑微地请求，“请别顾虑我得感受......我很抱歉对你做出那些事，但是，时间能冲淡一切”
“我不会忘记”，野末上前一步，站在外川身后，“我也不要你忘记--我一点都不想遗忘，像你如此关心我的人，我怎么可能忘记？”
“所以我说那是......”，外川转过身崩溃。
“那才不是同情”，野末一把抓住外川的手臂，看神直视，“我很害怕，当我对你表达爱意后，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外川想要挣脱，野末紧紧抓着不放，看着面前脆弱的人道歉，“因为无法预料，所以感到心慌，抱歉，我又逃避了，真的很抱歉”
“但是......”，野末坚定道，“我更害怕自己的未来少了你，我是你的上司，而且也不年轻了，我怕会成为你人生的污点或枷锁”
“怎么会.....”，外川又想逃走。
“但是......”，野末又拉住他，露出笑容，“我有勇气承认这是借口，代表我还年轻，对吧？”
若真想挣脱的人又怎么可能挣脱不开呢？他的心里明明也在想要野末把他留下。
野末上前抱住内心恐慌的人，贴在他的耳边低语，“我想陪你一起探索，你未曾体验过的幸福。无论未来是好是坏，我有信心能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
曾经遥不可及的光终于主动拥抱了他，这是两个人死心塌地却因畏惧失败而逃避的爱啊！
野末将外川的身子转向自己，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
下一秒，外川忍不住哭泣地将野末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野末先生终于走进了他的世界。
“野末先生”
“嗯”
“我喜欢你”，外川忍住哭腔开口。
“嗯”，野末温柔而又坚定地点头。
“野末先生”
“嗯”
“别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外川请求，“请成为我人生的全部”
“嗯”
像活在既真实又虚幻的空间，从不敢奢望野末先生的爱的人热泪盈眶。
稍微退开，气氛恰到浓处的两人正要吻上。
“辛苦了”
“辛苦了”
两人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弹射，靠在了巷子的墙上。
声音越走越远，两人对视后一下子笑开。
“真不是时候.....”
“就是说啊”
笑了一阵，野末拉起外川的手往外走去，跑回刚刚居酒屋的斜坡那里。
“等等啦”，野末笑着，“等一下.....”，外川跑在了前面，随后跟上的他靠在了斜坡一侧的墙上。
“一点也不好笑”，外川回身走近看着，“野末先生，你都要四十岁了，请慎选告白的场所”
“你才是呢”，野末回道，“都要三十了，要选对私会的地方啊”
外川被将得一笑，“野末先生”
“怎么了？”
“别担心”，外川保证道，“年龄差或少数族群这种事，就像出身地不同，支持的球队不同，没什么大不了的”
外川靠近，“无论吵架、摩擦还是误会”，他抚上野末的脸庞，“我通通都不怕，然后直到八十岁都要像现在一样和好喔”
野末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那八十一岁之后呢？”
被问倒的外川笑了起来，野末也憋不住一起，两人靠着额头只是笑着。
“我回去拿包包”，外川笑着说了句，“请在这里等我”
“好的好的”
“不要先回家喔”，外川的笑容越来越大。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请不要离开半步”
“快去拿啦”，顿了下，野末凑到爱人的耳边低声，“明明快四十岁了，我却忍不住想在路上拥吻”
脸都快笑烂了的人将头靠在野末的肩上，“可恶”，他强忍内心冲动，往居酒屋里跑去。
像朋友一样互相救赎的人啊，未来的日子里，也请你要多多指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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