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驿的条件虽然说不上奢华,但县令给卫雪迎一行人的安排也算尽心。
到得晚上,更是备了十样时令点心,让人送入卫雪迎房中。
不一会儿,听得楼下大堂中吵吵嚷嚷不停,似是有什么客人新到。祁尧进来禀报道:“皇子妃,惊到您。方才来了几个鞑靼商人,说是从南边货易路过,非要三间上房。这驿站小得很,仅有的四间上房已给了我们。我方才跟掌柜的说了,让他敷衍一下,这会子没事了。”
卫雪迎好奇道:“鞑靼商人去南方货易什么,交易的市所不都在北边凉州和京城么。”
“不知道,想来是看看丝绸和茶叶,那边都便宜些。”祁尧道。
卫雪迎点点头:“这点心都没动,他们远行不易,更兼我们占用了所有上房,委实过意不去。你让人端给他们,也算我们一点歉疚。”
祁尧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卫雪迎道:“多大个事,你去就是了。”
次日早晨,刚用了早膳,祁尧和了晴陪着卫雪迎出驿站,正见得那一行鞑靼商人也要出发。
他们有五个人,居中的显然是头领,是汉人士族装扮,除了面容轮廓有些深邃,俨然是个汉人新贵。
这人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五六岁,却器宇轩昂,卓尔不群,让人一见难忘。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卫雪迎几个人,满面堆笑,若春风拂面:“这位小姐想必就是昨晚善意赠送点心的人吧,实在是感谢。过路人夜间喧哗,多有打扰。”
祁尧冷冷回复他道:“回公子,这是我家皇子妃,并不是什么小姐。”
那人倒也不介意,招了一下手,让从人拿了一个小盒子送到卫雪迎跟前,他自在马前敛衽道:“既是皇子妃,卑职荣幸相遇,小小礼物,自南边得来,愿赠予皇子妃赏玩,不成敬意。”
卫雪迎倒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让了晴打开看了一下,却是南边来的上好珍珠项链,珠子大而圆润,成色很好。但要说有多贵重,倒也没有,可能左不过十几金。
因而示意了一下了晴,让她取出二十金拿给鞑靼人。
那为首的鞑靼人显然一愣,看卫雪迎的目光多了几分敬重。让人收下了钱财,回身上马前行。行得一炷香的时间,他忍不住问左近的人:“你在京城混迹多日,方才那皇子妃,你知道是谁么?”
马上旁边有一个包着头巾的人说道:“小人认得其中一个随从,就是刚才回话的那个,是三皇子廖允潇的书童祁尧。所以这皇子妃,想必是礼部尚书卫敬的女儿卫雪迎,才嫁得廖允潇数月。殿下如果着意了解,我再打听。”
这为首的鞑靼人,正是鞑靼的太子商耶罕。
商耶罕摆摆手:“不必打听。我们有要事在身。”便专心赶路。
快到京城的时候,经过一大片荷花池,此时荷花开得正盛。虽是山野村郭,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正值中午,炎渴难耐,倒幸有几个村民摆了一排桌椅,撑起了凉棚售卖茶水,也有新摘的西瓜和甜瓜售卖。
商耶罕看随从几人确已渴累,便招呼他们下马,在凉棚里喝茶吃瓜,以解暑热。
正吃着,卫雪迎一行人赶到,刚好也停驻在这里。商耶罕于是吩咐商家多切瓜果,多沏茶水,费用都算在自己身上。
卫雪迎倒也不推辞,想来这也没有几个小钱。方才她买珍珠项链的钱,也尽是多付了。所以颔首致意,算是感谢。
商耶罕站起身走到卫雪迎跟前,因笑道:“我是鞑靼左贤王的内执商简,此番来中原,为左贤王夫人寻些珍玩。这左贤王夫人一向不喜卑职,令人动止受束,不知所措。皇子妃可有什么好物推荐,能够赢得左贤王夫人欢心,从此也能少些嫌隙。望教导卑职。”
卫雪迎抬起了头,此时天空晴好,天上云朵呈现出仙鹤的形状,她望了望,颇觉有趣。呷了一口茶,笑道:“妇人以驻颜为要务,先生不如求得中原驻颜仙方,令贵夫人娇容常在,不知岁月,她一定欢喜非常。我知道京城百润堂有自古以来的驻颜良方三十个,秘不外传,但这几月来经营颇有困难,似有转手之意。”说罢,低头饮茶,再也不语。
商耶罕不禁会心一笑:“多谢皇子妃指教。今番相识,实在是荣幸。”
卫雪迎看他虔诚,调侃道:“陌路相逢,识得两面,只言之语,不足为道。所以,先生何荣之有,何幸之有?”
商耶罕哈哈一笑,心想,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待得众人歇息停当,两班人马各自赶路。卫雪迎在轿内思忖:“这左贤王的内执,风神气度怎么如此不凡。看左右诸人对他的态度,显然敬畏非常。想他必是瞒我,真实身份是左贤王的王子也未可知。不管怎么说,此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商耶罕一行人远远地落在了后方。黝黑色的骏马上,商耶罕神态怡然,似乎不再急于赶路,望着前面缓缓而行的轿子,他不禁嘴角浅笑,琢磨着一个名字——卫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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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又待了几日,闲来真是无事。卫雪迎忽然接到太子妃的手书邀约,邀请她前往太子府听戏。
这太子妃,是首辅潘文重的长女,叫潘诗研,若论才情,那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可是少了几分颜色,故而一直不得太子廖允济宠爱,所以成婚十年来,太子纳了三个良娣,三人为太子生下了四男五女。
卫雪迎听得京城的人说,不是这太子妃不能生育,是廖允济一年也不去她的房里几次。
“唉,真是个苦命的人,我不妨去探望探望她,也好陪她解解闷儿。”卫雪迎让绪安和孙妈妈备下了薄礼,隔日便应约来听戏。
原来是苏州的一个昆曲戏班到了京城,因有江南的名角儿笑春柔在,京城的大户人家纷纷邀请戏班上门唱戏。
卫雪迎不爱看戏,却知道这也算平生少有的欣赏机会,故也极为兴奋。
那潘诗研倒不像个失意的人,她虽说容貌普通,但珠翠掩映之下,亦有几分明媚。更兼面目平和,话语温柔,才待了半个时辰,卫雪迎便喜欢上她了。
潘诗妍让人端了新摘的蜜瓜给卫雪迎吃,卫雪迎娇笑着用竹签扎了一块,也递了一块给潘诗妍,亲自送到她嘴边。潘诗妍颔首道:“妹妹如此美丽聪慧,想来,三皇子定然宠爱非常。”
卫雪迎撇撇嘴:“我府里那位,太子妃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奢望什么宠爱,只别把我惹急了就行。惹急了大家可都不好看。”
潘诗妍不禁笑了:“妹妹性子端是可爱。三皇子的事,我多少听过一些。但我想,左不过是他年少轻狂,妹妹如此秀丽,他早晚会回过神来的。不像我,容貌平平,恐怕太子的心……”说到这里,她黯然神伤,纵是台上在演着《西厢》,也难掩她的寂寥之意。
卫雪迎不知如何安慰她,不由问道:“姐姐当年嫁给太子时,想必他是看过画像的。如果不满意,他当时为什么不提出?如果满意,为何此时又冷落姐姐?”
潘诗妍只是轻叹,不再言语,似有难言之隐,惆怅难诉说。
演出结束之后,下人们忙着收拾观戏杂物,潘诗妍挽着卫雪迎的手来到后花园的荷花池旁,赞道:“也就这一池荷花,在这个时节最得宜了。”她即时唤下人们摘了一篮荷花,命人送到三皇子府上。
卫雪迎不禁思忖:这太子妃冰雪聪明,接人待物落落大方,更兼诚恳温柔,的确是个母仪天下的资质,只可惜太子贪恋美色,不知璞玉之真,令太子妃独守空房十年,也算得憾事一桩了。
正想到这里,却见三五个男子,穿着极为华丽高贵,正沿石板小路望荷塘而来。
远远一望,卫雪迎怔在了那里——来人中有一人,正是几日前偶遇过的商简,此时也望见了她,向她点头致意。
大胤朝是个开化的朝代,比之前朝,文化发达、经济繁荣,小民大多安居乐业,市井文化颇为兴盛,就算是士族大家,男女之防也没有那么严格。所以潘诗妍和卫雪迎没有回避,只是行礼以待。
走在前面的一人着紫袍,颇为高大伟岸,二十**岁的样子,说起话来笑声朗朗,中气十足,便是太子廖允济了。还未等潘、卫二人请安,廖允济笑道:“虽然这荷塘芙蓉尽放,但也未得及你二人人比花娇。可巧我们也来了,晚上不妨一同用膳,也算大家有缘相聚。”
卫雪迎摇摇头,愧疚道:“回太子,三皇子出门时特特叮嘱过臣妾,不许我在外夜饮。改日等他回来了,我们二人再上门给您请安。”
“哦,这样……”廖允济沉吟着,回头看了看商耶罕一眼,似乎表示无奈。
商耶罕也端正行了个礼:“小人见过太子妃,三皇子妃。小人不日将回鞑靼,特代表左贤王来看望太子,今番不能与两位风华绝代的美人欢聚,实在是遗憾。”
潘诗妍噗嗤笑了一声:“风华绝代我是不敢当,想必商内执是在遗憾不能和雪迎一聚。其实也无憾,你又不是再也不来了,待你再次来京,太子和我邀请三皇子夫妇二人来府就是了。”
商耶罕听了,有些尴尬,有些伤感,只管用一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卫雪迎。卫雪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只是看着那些荷花。
一阵风吹来,池塘里的荷叶飘飘飖飖,像美人的舞裙翻动,朵朵荷花在风中娇柔可人。
梦回不见万琼妃,见荷花,被风吹。
这三皇子妃,冰肌玉骨,绝顶聪明,似荷花仙一般。不知几时才能将这三皇子妃带回鞑靼呢?商耶罕怅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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