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医沉稳地给廖允潇诊了脉，脉象若有似无到像一缕轻烟，他不禁轻叹一口气。无奈之下，只能先开了绿豆、生姜和甘草等几味日常解毒药物。
正无可奈何，卫雪迎不知什么时候进入帐中，声音有一丝担忧和飘渺：“三皇子中的，是五年前大胤士兵在漠北中的鞑靼九转毒，是么。”
五年前，镇北将军黄云毅和二皇子廖允澄率军十五万征讨鞑靼，鞑靼军将九转毒涂在箭头上进攻，死了不少大胤将士。
镇北将军黄云毅在阵前指挥时也不幸中箭。虽只伤到腿部，依然在昏迷了十日之后病亡。
一时之间，举朝震惊。
主帅阵亡，再征不利，廖鸿璟只能下旨全军班师回朝。
纵然，当时大胤军已经杀到漠北，深入鞑靼腹地，再坚持下去，铲平鞑靼也未可知。
怎奈天不亡鞑靼。
那年，九转毒的名字，是传遍了大胤朝的。
也正是那一次北征没有成功之后，经过两年的谈判，大胤朝和鞑靼开始了难得的和平时期，直到现在。
从鞑靼的方面讲，他们觉得，大胤是怕了的。
不怕，为什么费了那么多钱粮周折，最终灰溜溜班师回朝了？
可是，真的怕了吗？
从开国便尚武的大胤怎么会怕呢？
两年的时间里，多的是谏官武将、边臣内阁上疏，极力反对和谈，一力主张继续征伐。
但有权臣极力促成大胤和鞑靼和解，这和谈，还是成功了。
开放互市之后，三年贸易往来之间，大胤朝国库日渐空虚，边疆防守松懈，这一切，又是谁想得到的呢？
聪明如卫雪迎，也时常揣摩其中蹊跷。
可是最令她疑惑的，还是廖允潇怎么会中了涂着九转毒的箭？按说现在非战时，鞑靼已经无需在兵刃上如此刁钻。
难道，他们知道大胤朝的三皇子，来到了边境，专门要除掉他么？
但她丝毫未提这个疑惑，只是盯着失神的黄太医，不悦道：“太医似有难色，有话不妨直言。”
黄太医慌忙站起了身，行了一个礼，敛手道：“不瞒皇子妃，如果真的是九转毒，可就麻烦了。”
卫雪莹低低“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黄太医曾听得当时的随军医师形容此症状：“中此毒者，脉象隐而未现，晦而藏幽，大凶也，一月之内俱亡。”
“中毒后还能活下来的，只有被鞑靼俘虏走的几人，和谈之后，有的因伤病无法征战，回到了中原老家。看来，鞑靼军内有解药。现在，恐怕我们必须从鞑靼军内打主意。”黄太医略有愧疚。
“话是这样说，可是三皇子无缘无故进入鞑靼，这本身就足以让鞑靼做文章，我们没办法明目张胆问他们要解药。”
“皇子妃，您需要跟孙启庭大人商议一下，时间紧迫，潜伏进鞑靼军中盗取解药，也是可行的。”
卫雪迎沉默不语，黯然来到帐外。方才那位全身铠甲的将军，已向她行过礼，正是凉州卫副将孙启庭。
卫雪迎向他使了个眼色，二人来到隔壁一间空帐中。
这帐子只安放了几个柜子和床铺，日常应该无人住，泛着一股潮气，几乎全无光线，阴恻恻令人不快。
孙启庭把手放在配剑上，面色依然凝重：“没有保护好三皇子，臣罪该万死。不知黄太医诊断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卫雪迎审视了一下孙启庭，他浑身装束齐整，眼睛血红，眼睛周围已经发青，想是两三天没有解衣休息了。
“孙将军，想来你几天都没有阖眼了。这里有个帐子，你就地赶紧睡一会儿吧。”
“多谢皇子妃，末将，末将确实有点体力耗尽。”
卫雪迎点了点头：“给你四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到晚间，我，你和邵强之，我们三人出发去鞑靼领地，高低，我们要搞到解药救三皇子。”
孙启庭目瞪口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也是我们去找解药，皇子妃，您万万去不得。”
卫雪迎说了几句奇怪的话，孙启庭听得出来，有点像鞑靼人的口音。
“知道这几句话什么意思么？”卫雪迎定定看着他，问道。
孙启庭摇摇头。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没有一个懂鞑靼语的人，你们搞不到解药的。”
似乎已经不需要再争辩，孙启庭默认了这个决定。
都休息足了之后，卫雪迎等人换上鞑靼人的衣服出发了。
只是这一次，卫雪迎专门涂黄了脸，穿了鞑靼男装。
刚刚二更时分，凉州夜风簌簌，吹在脸上格外萧瑟。回想昨日也是骑马夜行，但卫雪迎丝毫不觉得劳累。
孙启庭内心暗暗觉得讶异，他在疾行中瞟了卫雪迎一眼。
蓝色的鞑靼长袍裹住了卫雪迎纤细修长的身体，她的腰间束了一条狐皮的腰带，腰肢不盈一握，可又似乎含有万分力量。
这皇子妃绝非凡人。孙启庭感叹道。
快马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进入了鞑靼领地，在道路两侧，偶尔能窥见一些亮光从远处的房舍中透出来。
那些房舍都颇为低矮，是散落在边境的鞑靼人建造的土房和木屋。
几人下了马，孙启庭说：“鞑靼人最近的兵营已经离这里很近，大概一千余人。我们需要偷偷潜入军营，伺机寻找解药。”
说完，他提醒卫雪迎往脸上抹了一些灰色的泥土，毕竟她的气韵还是有点妩媚。
卫雪迎拨乱了头发，又用灰土擦了擦脸，疑惑道：“这里人烟稀少，他们防备也并不严格，为何你们会被发现，然后被偷袭呢？”
“那天突发状况，好像有鞑靼贵族过来看视，兵力比前多了一倍。三皇子想靠近观察情况，不想被发现了……”
“太大意了。我们这一次进入鞑靼，也是要在保证自身安危的情况下，争取找到解药。一旦我们暴露，或者落入鞑靼手中，不仅没办法找到解药救回三皇子，还有可能被鞑靼诬蔑大胤朝破坏边境约定，主动出击制造事端。……那我们，可就成了罪人。”
卫雪迎一番话下来，格局和权衡均在，孙启庭和邵强之是服气的。
三人将马拴在树林深处，用鞑靼皮帽绑在林边，做了一个标记。
然后徒步赶往鞑靼兵营。
爬过一个小山坡，在山下的平坦处，有十几间土房，并几十个大帐，那便是鞑靼的南窑堡戍所了。
这是鞑靼近百年来的老旧戍所。
鞑靼首领阿克台对这里并不重视，因为往北五十里，就是修筑严密的漠南城，那里，才是严格意义上的鞑靼聚居区域。
这里，最多可算作一个兵力尚足的前哨吧。
三人摸索着下了山坡。这山坡很少树木，基本都是石头和砂砾，三人无法隐藏，只能弯腰伏首，谨慎前行。
待到鞑靼兵营附近，已经能清晰看到一些灯火。
几个鞑靼士兵守在兵营外围，还有一些夜中巡逻的士兵拿着火把和铜锣在巡更。
“我们需要想办法潜入兵营。上次来勘察，发现后排的十几间土房，时不时有士兵推车进入，好像是储放物资粮草的地方。八成，药房也是在那里。”孙启庭指着后面黑黢黢的一排土房道。
那里似乎没有守军，也没有丝毫灯光。可能，仅仅是用来作为仓库。
于是他们悄悄绕到兵营后排，借着一点月光，发现这十几间房子都有标牌，上面写着一些鞑靼文。
孙启庭和邵强之不认识鞑靼文，卫雪迎悄身过去查看。
她看了看最近的一间房子，发现上面写的是“食物”，悄悄看了几间，还有的写着“兵甲”“兵器”“床被”等，看到第五间房子时，终于发现上面是“草药”。
她慢慢退回来，孙启庭二人早急得不行：“行不行，有没有解药？”
卫雪迎道：“有，只是我们都过去不安全，邵强之，你去将第五间房屋开了锁回来，然后我一个人进去找就行了。”
“如果你出了事，我和凉州总兵卢旺生大人，恐怕都要掉脑袋。还是我去吧！”孙启庭伸手阻拦她。
“你以为，三皇子中毒死了，你和卢大人，就不用掉脑袋了么？如果我为我的夫君而死，那也是死得其所，朝廷还会嘉奖我宗族。再说，我会鞑靼语，遇到紧急情况，有五成把握应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孙启庭看着她执着的眸子，不禁慢慢放下了胳膊。
邵强之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锁返回，卫雪迎正要去房间里勘察，孙启庭塞给她一把短匕：“这是我一直随身带在身边的，锋利无比，你拿着，多少算个防护。”
卫雪迎拍拍他的胳膊，将短匕插进腰间。
药房的锁已经开了，卫雪迎趴在门上侧耳倾听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声响，轻轻拿下铜锁放在一边，慢慢推开木门，闪身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
刚一入门，便有一股浓烈的草药味，还混杂着一些刺鼻的味道。她缓缓关上房门，甫一转身，脖子便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房间里竟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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