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弓着腰跪在地上一点点清理掉地板上的各种碎渣与残片,她的手掌与膝盖在收集碎片过程中被尖锐处划出几道细长的伤口,阿行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并不意外,阿行意外的是何千舟没有把情绪的枪口对准她这个肇事者,她本以为身为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就意味着承担一切责难。
何千舟几分钟前被父亲何大俊神秘兮兮地叫到门廊,父亲因为上次在白鹿山遇到危险抛下妻女独自逃跑,近来鲜少在家中出现,白凌羽看他碍眼,何大俊也懒得自讨没趣,夫妻俩自那以后一直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
“千舟,你能不能想办法把那个孩子弄走?爸爸会替你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何大俊哭丧着一张脸向女儿连连作揖。
“为什么要送走阿行?”何千舟目光霎时变得像刀子一样凌厉。
“我……我一见到那孩子的脸就……就害怕得紧。”何大俊口齿不清地打了个激灵。
“我不明白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有什么可怕?”何千舟很讨厌父亲这副窝囊废样子,她不明白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为什么要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如此唯唯诺诺?彼时的他好似在聚光灯下撇脚扮演受害者的反面角色。
“难道你看到她那张像墙壁一样呆板的脸不害怕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孩子脸上没有表情,她简直不像是一个活物!我也从来没见过哪个孩子的眼神像她那样狠戾,你知道我去参加宋老板告别仪式的时候她怎么看我吗?那种眼神就仿佛一个滔天巨人俯视地面上的蝼蚁,我被她那张死人脸盯得简直心里发毛。”何大俊提及阿行便是好长一通抱怨。
“阿行必须留在家里,我和妈妈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达成共识,你是不是得了惊恐症或是被害妄想症,我建议你求助一下心理医生。”何千舟攥起手掌漫不经心地回复。
“啊,心理医生?罢了罢了……我以后少回来就是了……”何大俊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失魂落魄地关上车门。
何千舟推开房门看见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已经消失不见,阿行倚着墙壁靠在窗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那个人的手掌转眼间又添了几道新伤口。
“阿行,疼吗,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何千舟走到窗边牵起阿行受伤的手。
“感觉不到疼。”阿行将拇指与食指环成一圈放在唇边晃动两下。
“如果我爸爸哪天找麻烦让你离开白家,你不用理会,我们白家世世代代都是女人当家,男人在这个家里说不上话,记住了吗?”何千舟一边嘱咐阿行一边回身从医药箱里翻出棉签与药水。
“记住了。”阿行点头。
何千舟用棉签蘸着药水在阿行手背上的伤口反复擦拭,阿行果然在那个片刻又短暂恢复了痛觉,丝丝凉意覆盖在温热的伤口,何千舟垂落的头发不经意触碰到阿行皮肤,阿行又得以近距离地看何千舟微微张开的唇角,那是她的痴迷所在……
阿行知道何千舟时常在半夜醒来时侧身凝望她的面庞,何千舟总是一边用手掌轻轻抚摸阿行的脸一边喃喃地叫她小世。
“小世,姐姐想你了……”
“小世,你原谅姐姐吗?”
“小世,姐姐一定会找到害死你的人……”
何千舟在黑夜中压抑地啜泣继而会传到阿行耳畔,那一刻阿行很想伸手拥抱何千舟,可是阿行不敢,她怕何千舟万一发现自己还醒着,便再也无处在暗夜中倾诉哀愁。
何千舟大概不知道阿行也常常借着月光偷偷地看她,阿行潜意识中总觉得一切美好都不会长久,所以要一遍一遍地在心中描摹下她的样子,即便今后两个人不得已分开,阿行也可以把何千舟的形象在心中一生印刻。
阿行觉得自己本身就是海滩上一枚可有可无的渺小沙粒,她并不介意何千舟把自己当成小世的替代品,她反而觉得那是一种幸运,托小世的福,阿行享受了原本不配享有的关爱与照顾,那些温暖而细腻的情感恰好对应了她心中的疯狂渴求,她只担心自己这个替代品做不长久。
“阿行,你的指甲变形了,你这段时间怎么总是啃手指……”何千舟替阿行涂过药水后捏着她的手指细细端详。
“控制不了。”阿行一手做了一个抓取的手势一手竖起大拇指。
白凌羽介绍的心理医生要求阿行在生活中模仿小世的各种生活习惯,阿行只好遵照医生要求时不时地在何千舟面前咬指甲、抠手指,尽管她觉得这种行为看起来十分幼稚。
“控制得了。”何千舟低头在阿行指头上轻啄一下,随后又道,“如果控制不好就罚你整理衣帽间,如果控制得好就送你一件心仪的礼物,如何,我的小阿行?”
“好的。”阿行伸出大拇指又收回。
记忆中大姐江克柔也曾亲昵地称呼过自己“我的小阿行”,可当“我的小阿行”这几个字从何千舟口中讲出,阿行心里却是一番别样的滋味,她仿佛感觉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正在火热燃烧。阿行才不想要什么心仪的礼物,她只想一辈子陪在何千舟身旁,她想把自己在这世间仅有的一切全部奉献给心中的神明。
“小姐,表少爷打来的电话,你要不要接一下。”琴姨举着电话站在门口。
“阿衡,你找我什么事?”何千舟问舅舅家的二弟。
“阿姐,我玩游戏欠了点钱,那帮人说如果今天不还钱就打死我!”阿衡沙哑着嗓子向何千舟求救。
“打死就打死吧,谁允许你为了这么点事来烦我?”
“阿姐救我,求求你,阿姐救我,阿姐看在我小时候为你捉过萤火虫的份上救救我!”阿衡在电话另一头哭哭唧唧。
“你现在人在哪儿?马上把地址发给我。”何千舟挂断电话后从琴姨手中接过水杯服下白色药片。
何千舟带着阿行一起前往表弟阿衡发送过来的地址,那是一家由废旧商铺改造的电玩店,钟叔先前已经来这里替阿衡还过两次钱,今天这是第三次。
“阿衡呢?”钟叔进门问红头发青年。
“那小子在阿里面呢?”红头发小伙儿歪头指了一下里屋。
何千舟一进门便看到阿衡的手被拷在老式暖气管,那家伙发型与衣服肮脏而凌乱,面颊明显肿胀了一圈,额头抹着一条鲜红的血印。
“欠了多少钱?”何千舟双手插在口袋里问阿衡。
“三百……三百万……”阿衡明显底气不足地回答。
“很好,阶梯式增长,第一次欠一百万,第二次欠两百万,第三次欠三百万,那么下次是不是就欠四百万、五百万了?”何千舟眯起眼问阿衡。
“阿姐,我……我一时贪心玩游戏输了钱,下次绝对不敢了……”阿衡的像脸像风干的抹布般皱成一团。
“阿行,你去帮哥哥擦一下额头上的血。”何千舟抓起窗台上的半瓶啤酒咕咚咕咚倒向手帕,阿行走到那小子身前用湿手帕在额头上来回擦拭,阿衡顷刻露出一个完好光洁的额头。
“弟弟,你的伤口怎么一擦就没了?难道我的手帕这么神奇?”何千舟嗓音越发冷冽。
“阿姐,我……”阿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何千舟解释。
“阿衡,打从第一次起,我就知道你联合狐朋狗友骗我的钱,只是懒得揭发你,谁想你越来越贪心……我觉得贪心的人应该被送进监狱,你觉得呢?”何千舟示意身旁的人将阿衡手铐打开。
“阿姐,我不想进监狱,我最近处女朋友了手头紧,只是想从你手里多骗点零花钱,我爸爸妈妈平时限制我太严……阿姐,你知道咱们白家的男人一向没有出息,我这个人就是天生废物不争气,你高抬一手放我一马,我阿衡愿为你一辈子做牛做马。”阿衡闻言扑通一声跪在何千舟面前。
“我一向最讨厌别人愚弄我,事不过三,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何千舟早已听烦了这套惯用说辞。
“阿姐,我错了……阿姐,对不起……阿姐,我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你的信任……阿姐,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阿姐,你可千万不能把我送进监狱……”
阿衡脱掉脚上的帆布鞋往自己脸上一顿猛抽,阿衡期待何千舟能心软及时喊停,何千舟却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像个小丑一样表演,阿衡感觉自己的嘴巴流出了血,何千舟依旧坐在那里无动于衷,仿若这是他本就应该得到的惩罚。
“阿姐,够了吗?”阿衡捂着红肿滚烫的脸垂下握着鞋子的手臂。
“不够。”何千舟给出一个令阿衡绝望的回答。
“那我可不可以用一条爆炸性新闻来交换?”阿衡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一闪。
“说来听听。”何千舟一怔。
“阿姐的老爸也就是我的姨夫他……他早在**年前就背叛了阿姨,姨夫的出轨对象是一个宋姓书商的老婆,那个女人名字好像是叫魏……魏如烟,还是魏如燕来着……
我那会儿有个哥们儿住在青城老巷子里,我放学后总去那里找他玩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看见姨父去找那个女人好多次,每当那个女人的老公去外面出差,姨夫就戴着个口罩鬼鬼祟祟上门……”阿衡跪在地上滔滔不绝地对何千舟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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