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水一中教导主任武中华已经连续抽了一个多月的中华。
全宁水一中的学生都清楚,这是武主任心情不错的暗号。原因就在校门口挂着的那道大红色横幅上写着呢。
在刚刚结束的那场高考厮杀中,宁水一中从隔壁附中那儿夺回了省状元的宝座,写着省理科状元名字的横幅已经在校门口显摆一个多月了。
市一中和附中的省理状元之争向来如火如荼,据说去年得知省状元花落附中后,武主任一个使劲按坏了家里的抽水马桶,后面郁闷得连抽了两个月的玉溪,头发都恨白了三根。
今年算是一雪前耻了。
当然,教育界有个不可撼动的真理,在独属于夏日无休止的蝉鸣里送走了上一届的高三生,总是要迎来了新一届的高三生。
八月下旬,一中校园湖里的荷花已经被连日的高温晒到自闭,整座校园静得毫无人气,唯有高三教学楼外空调外机的运作声嗡鸣不止。
教学楼五层靠北边的尽头是理科实验班,下午四点仍然刺眼的阳光从走廊打进来,在褪了色的水磨石地板上圈出一块比周围都亮一点的区域。
在四周沉闷的奋笔疾书声里,路宜越过透明的窗户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片亮色发呆。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把面前的窗户拉开一道缝隙,手刚触上玻璃,前桌孔吉瑞转身过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学委,刚刚数学最后一道填空,你算出来答案多少啊?”
路宜慢半拍地回过神,抬眼看着他热情到有些恭敬的笑容,在脑海里回想了下,说了自己的答案。
“咦,我怎么算出来还有个开方,”孔吉瑞皱眉去看自己的试卷,这时和他们隔条过道的一个女生不知被什么呛到,猛地咳了两声,他登时敏锐地瞥过去一眼,然而不等接收到这个眼神里的警告意思,那女生便自觉地捂住了嘴,把咳嗽严实地蒙在掌心里,咽了回去,没再发出丁点儿声音。
尽管她的脸部因为这个克制动作而难受到有些涨红,依然没有松开手。
路宜见状给她递了纸巾和一板润喉糖,女生接过,看着她用眼神道谢。
实验班有条隐形班规,那就是“非必要不说话”,自习课上唯一能被接受的噪音只有压着声音的题目讨论。
所以孔吉瑞说话也是压着声音的。
“学委,你怎么解的,给我讲讲呗。”
但路宜是非必要懒得说话,从一堆草稿纸里翻出刚刚考试时写的解题过程说:“这里有步骤,你先自己看看吧。”
孔吉瑞没异议地接过草稿纸,刚要转回去,余光瞥向窗外,随即翻了个硕大的白眼,不耐地嘀咕道:“真得让班长跟武主任反应下,自习课就该禁止普通班的来打水,烦都烦死了。”
路宜都没有注意有人经过,听他这么说才往走廊看过去,瞧见一个提着水杯的男生正从他们教室外经过,不知道是不是有预感会被嫌弃,他移动的时候身子几乎是贴着走廊外侧的栏杆,步子迈得飞快。
这其实应该怪学校安排不合理,因为一整层楼只有实验班门口有饮水机,导致其他班级的学生想接水都得路过实验班。
“自己不学习就算了,还要影响别人,”孔吉瑞还在说:“刚出来的思路都被他打断了,怪不得成绩差。”
路宜见他脸上流露出来不加掩饰的嫌恶和嘲讽,便问道:“他只是路过打个水,也会影响到你吗?”
孔吉瑞顿时跟被噎住了一样,语塞地瞪着眼。
不管按大众还是小众的审美取向,路宜都属于那种第一眼就能吸引人目光的漂亮长相,五官精致,眉眼英气。不过在当下成绩为王的学生时期,她身上的学霸光环在大多时候更为突出,加上她偏冷的气质,时常给人一种“和周围生物不是一个图层”的距离感,也总容易给人留下不太好接近的第一印象。
这种偏理性平静的长相,在问问题的时候,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很容易让人分不清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诚发问。
孔吉瑞现在就是这样,他似乎没想到路宜会这么说,厚镜片下的绿豆眼直愣愣的,须臾才干巴巴解释道:“当然会,他走路声那么大。”
耳边只有空调外机和书本翻页的声音,再远一点也是教室外那片梧桐树里的蝉鸣,但路宜没再和他争辩,只是点了点头。
孔吉瑞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又咧出笑来,真情实感地道:“不过学委你也太牛了,怎么想出来用这个方法的,对了,你最后一道大题解出来了没?要不咱们直接对下整张卷子的答案吧?”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路宜,但路宜却没什么兴趣,把考卷连同一沓草稿纸拿出来:“都在这里了。”
孔吉瑞也不强求,挺乐呵地接了过去,心满意足地坐回自己位置上。
等人扭回去,路宜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免洗洗手液,挤完瓶子里最后一点剩余,又从桌洞里拿出一瓶新的摆上桌角,然后低头继续算那道卡了她很久的数学题,露在校服领上的那截后颈白净晃眼。
半分钟后,视线里突兀地出现一行字——
[刚刚过去的那个是八班的,孔吉瑞本来就讨厌八班的人。]
是写在笔记本上被同桌许鎏推过来的,这是他们在自习课上的常用交流方式。
路宜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提笔问道:为什么?
[因为八班班长是贺怿。]
许鎏在本子上这么回道。
贺怿。路宜是知道贺怿的。
八班的班主任章文超教数学,同时也是实验班的数学老师,“贺怿”这两个字最常出现的时刻是章老师那句挂在嘴边的——“这次全年段数学就一个满分,又是我们班贺怿,你们可要加把劲啊。”
路宜有点好奇了。
[孔吉瑞不喜欢贺怿吗?]
许鎏没有写下“是”或者“不是”,而是朝路宜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孔吉瑞很不喜欢贺怿,事实上,实验班里挺大一撮人都对贺怿有着微妙的敌意。
许鎏认为,贺怿顶着那张帅得要死的脸在全校都算众星捧月,却唯独在他们班不受欢迎这事,章老师是要负部分责任的。
因为章老师实在太爱在他们班吹贺怿了,好像就贺怿一个是得意门生,他们实验班济济人才到贺怿面前都成了没味的花生,全不如一个贺怿似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都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佩服是不存在的,大家只会越听越反骨。
这是那些微妙敌意来源的一部分原因,还有另一部分自然还是贺怿自己的。
市一中实验班向来龙争虎斗,每逢期中期末都会根据成绩榜进行人员流动,竞争何其残酷,而贺怿是唯一常年榜上前十却没有进实验班的学生。
说是他本人觉得普通班更适合自己,主动拒绝调班的。
听上去也没问题,甚至挺合情合理,但是对于把眼圈熬成煤炭也要留在实验班的那些学生,比如孔吉瑞,这话就非常刺耳了,有种我费心费力要的,你居然看不上眼?
就,你算哪根葱呢。
梁子大概就是单方面这么结下的。
[应该是很讨厌,我都听他说过好几次贺怿的坏话,他可以算贺怿头号黑粉了!]
路宜对这些完全不知情,有些意外,紧接着见许鎏又握笔补充道——
[其实我也觉得贺怿真的跟我们好不一样,听说他仗着数理化成绩好,每次语文作文都不扣题,随意发挥,被拉成绩也无所谓,就这样还能考进年级前十,是有点招人恨……]
从没掉过年级第一位置,但背过好几本满分作文素材的路宜垂眼盯着这行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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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层楼另一个方向的尽头,高三理科8班里,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上。
招人恨的贺怿这会儿刚刷完一张理综卷。
他一只手支在额角处,另一只手松开笔,单手开了旁边的一个小铁盒糖罐,倒了两颗薄荷糖扔进嘴里,然后抽出一张新卷子,捡起笔继续看起题来。
前排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说话,说着视线总忍不住往最后一排这个角落瞄几眼。
反正这会教室里一片吵闹混乱,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
经过一个多月连轴转没有停歇的补习后,大家虽然还没疯,但离疯也不远了,此刻临近假期,空气里都溢满一触即发的骚动,大伙们现在就像一群在狱中关久了,等待监狱大门打开的囚犯一样等待着放学铃响,是个人都不会在这时候还能学下去的。
没吵到影响别班的程度,贺怿一向不管。
吱呀一声,后门被人推开,廖远祖接完水回来,双手捧着水杯用一种传递火炬的姿势传给了前头趴在课桌上的女生:“军姐,水来了!”
被叫军姐的女生有气无力地接过去,快速兑下药剂,囫囵喝完,又往桌上趴下去了,趴得死平,一副彻底被肠胃炎打败的蔫样儿。
“军姐,你安心地去吧。”廖远祖面色凝重地默哀三秒,而后拉开贺怿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刚刚憋了一路,现在终于能大倒苦水——
“我真是受不了实验班那些人了,素质都拿去做题了吧,就是路过下他们班,那白眼翻得我都担心他把眼球翻出来!不知道还以为我影响他冲刺什么诺贝尔大奖了,真他妈服了!”
贺怿还没说话,斜对面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生,听见回过头,嘴里还含着片西洋参:“贺神不是让你走路轻点,你是不是吵到人家了?”
廖远祖咬牙:“我就差没踮脚走路了,根本没发出声音好不好。”
“哎,实验班那群人都那样,学霸嘛是比较心高气傲,”赵炜炜安慰道:“贺神他们都看不顺眼的,习惯就好啦。”
“我是真烦那群书呆子,不过你提醒我了,”廖远祖说:“这事说到底还得是你贺神的锅。”
贺怿行云流水地写下一个答案,闻言头都没抬,语气散漫道:“这也能赖我。”
“连小炜哥都知道,实验班的人看你不顺眼,我觉得我纯纯属于被连坐。”廖远祖有理有据。
贺怿笔尖依然没停顿,对“自己被看不顺眼“这事无动于衷,倒半开玩笑似的跟他道了个歉:“行吧,对不起,让您受累了。”
廖远祖本来就不顺气,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歉道得,身上更加不得劲了,刚要说你能不能诚心点,恰好一声振动,来自贺怿口袋里的手机,贺怿拿出来看了眼。
校篮球队的群消息,发来晚上聚餐的地点。
廖远祖也知道这事。
市一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高三生不能参加任何课外社团,包括校篮球队,所以贺怿刚卸下当了两年的校队队长,篮球队那帮人今晚大概是要给他开送别派对,加上他明天过生日,正好一起庆祝了。
说起生日,廖远祖才注意到贺怿课桌抽屉里这会儿已经被五颜六色包装纸的礼物塞满了,还有一些堆在了桌椅的旁边,垒得快有半米高,把那人的两条长腿挤得都快没地放了。
尽管贺怿明面说过很多次不收礼物,但每年这个时候,那些不具名的礼物总是以各种方式一茬又一茬地出现在他的课桌里。
比起在实验班那儿不受欢迎的稀罕处境,廖远祖想,这才贺怿大多数时候的社交环境。朋友多人缘好,走到哪儿都是话题中心。
上辈子大概交际花来的。
正这么腹诽,听见一声惊恐。
“贺神不是吧,刚发的理综卷你这就快做完了?”赵炜炜瞪着贺怿笔下那张写着理综(四)的卷子,嘴里的西洋参片差点没卡喉咙里:“这还没放假呢,要不要这么卷啊?!你假期行程这么满吗?”
“超满,“贺怿把卷子翻了个页,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转着笔,不一会儿又写下几行公式,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就几天假,要带小孩还要走亲戚,真的很忙。”
认识久了,廖远祖倒是能分辨出来贺怿现在确实就是那种赶作业的状态,但他口中所谓的“带小孩走亲戚”准确说应该是带着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飞法国看望他外婆顺便度个假。
这人就是单纯懒得带作业而已,更不喜欢在冲浪潜水或是挂着滑翔伞在天上荡的时候被“作业没写完”这种事影响心情,也属于“玩归玩,正事归正事,哪个都不会落下又哪个都能做好”的性格。
赵炜炜却是真的被刺激到了,从胸腔里长长出了口气。
“我去!”廖远祖被熏得往后一仰:“又磕参片了哥?满嘴参味儿!”
赵炜炜苦着一张脸:“不磕我要垮了,还没正式高三呢,我已经感到山大的压力了。”
“心态不行了吧,知道这时候谁才该压力山大吗?”
“谁啊,贺神吗?”
“他有什么压力,全校有谁比他精神状态好的?”廖远祖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当然是年级第一啊!没看到老武都抽一个月中华嘚瑟了,明年这时候要是抽回玉溪岂不是非常没面子?”
“年级第一?“赵炜炜恍然:“路宜啊,也是,明年省状元不是她就是附中那个第一吧,那我强烈支持路宜当状元。”
“我原则上支持,但附中现在第一是我哥们,就挺那什么的。”廖远祖笑笑。
赵炜炜即刻拍桌骂道:“你怎么通敌卖货,不是,通敌卖国啊!”
廖远祖挠挠头发,祸水东引地说:“不止我啊,也是你贺神哥们。”
“啊?”赵炜炜视线倏地转向贺怿,严肃又谨慎地问道:“贺神,那你支持谁当状元啊?”
贺怿那会儿思路卡在物理最后一道力学大题上,他思考的时候习惯嚼薄荷糖,足够醒神的凉意在口腔蔓延开,听见这话,有些敷衍地随口应道:“我努努力,支持我自己吧。”
端水大师小贺:在哥们和未来对象之间没有犹豫地选择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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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两个高中生暧昧来暧昧去的校园成长故事。
女主是书呆子里最不呆的那一个
男主是表面交际花实际比较难交付真心的一款酷哥
目前是互相知道对方但不认识,不过很快就认识!
以上。给大家拜个早年[紫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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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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