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潢华丽的屋内,幽幽的檀木香在屋内蔓延,窗外急促的风雪打着窗纸,发出次擦次擦的声音。
“……困了?”
穿着黑色玄纹劲装的男人抱着一个大约七岁的男童,他的五官冷峻萧肃,眼神柔和看着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孩。
“舅舅老是讲一些之乎者也的,弦儿当然会困了。”
也弦揉揉眼睛,撅起嘴,他方七岁,长的唇红齿白,活脱脱观音坐下的小仙童,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
男人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掐着也弦的脸颊,火光一点点蚕食着剩下的蜡烛,他的面容在也弦眼中也越来越模糊。
“……那就教你最后一句……有弦无剑,弦亦可为剑……”
……
承元二十三年,崔府一间破旧的院子内。
“子禁……子禁?”
房门被打开,穿着云纹长衫的青年有些不安地端着一碗面条,眼神在漆黑的屋内穿梭。
突然,角落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在这呢,好悬没饿死。”
随着声音愈发明显,草垛被无情拨开,露出一张明显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脸,但此刻脸颊上沾了灰,有几分落难少爷的风范。
脸的主人从头发上摘下几根草,又插在一旁的草垛里,也弦接过崔禤递来的面,恨不得泪洒当场。
天知道他在平乌之乱后多久没吃上一碗热乎的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拥兵自重,公开和半死不活的朝廷叫板,结果害的他被迫东躲西藏,以往的嚣张化为今天的眼泪。
他最大的靠山——舅舅邕国公在回盛京的路上时凭空消失,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前一起鬼混的“好兄弟”视他如洪水猛兽,青梅竹马的表哥崔定淮更是闭门不见,他四处碰壁,最后还是崔禤这个书院读书时的点头之交救了他。
但这个救是专指崔禤将他藏在家中的一间废弃的小房子内,三餐全靠崔禤。
也弦感觉自己好像被金屋藏娇了。
但很快他就自嘲般笑了笑,谁叫好人藏娇藏这种地方啊,藏娇还是拐卖呢。
“……你还要走吗?”
崔禤看着正在享受清水面条的也弦,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那些拉扯着他的话好似也变得容易说出口。
“要不你再在这里呆一阵子吧,说不准你舅舅就回来了……”
也弦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吞下面条,语气跟着客气起来:“不用了,也无忌那家伙派人来接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弟弟。”
也褚,字无忌,他那个坑弟的大哥,目前在西南称王称霸,号称手握十万大军。
他六岁时被提溜到盛京当质子,当时也褚还只是他爹平乌王一个继承人备选,没想到十二年过去,也褚已经架空了他俩的爹,自立为王了。
一个时辰前,他接到了来自也褚的飞鸽传书,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十个字:安分待着,我派人去接你。
崔禤宛如晴天霹雳,他喏喏不做声了,看着也弦的侧脸,感觉以后的日子黯淡无光。
也弦很快就哼哧哼哧吃完了面条,他往后面一躺,柔和的草垛混杂着淡淡的小麦香,让他发出一声满意的感叹。
以前他听着小曲,喝着美酒,吃着烤鸭也没这痛快。
崔禤识相地端走碗,走之前,他有些犹豫地问着:“……你什么时候走呢?我是说,能不能和我说一声……”
见崔禤还磨磨唧唧不肯走,也弦从草垛上直起身,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像是两颗光泽剔透的黑宝石。
与此同时,也弦的手悄悄握住身后的一柄断剑,银色的光泽划过他的侧脸,那双冷淡的眼睛如同捕猎手一般警惕地看着对面。
这柄断剑原本是完好无损的,但他十四岁时单挑一个黑衣剑客被折了剑,虽然剑身破损了,但也够崔禤这种书生吃上一壶。
现如今多少人想要抓住他,要不是舅舅留下来的势力护着,也弦怕是在好哥哥自立为王的第一天就被皇帝抓去关起来。
“你别误会啊,我就是,我就是……”
崔禤一看也弦的动作就知道他顾忌着什么,他吞吞吐吐地说到:“……你还记得承元二十年,那年花灯节,你在朱雀街遇见的……”
他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道冷淡的男声。
“崔禤,出来。”
这个声音屋内的两人都不陌生,正是也弦青梅竹马的表哥,前途无量的吏部侍郎崔定淮。
崔禤担忧地看了一眼藏在阴影里的也弦,咬了咬牙,转身出了门。
屋外只有一人待在院内,白衣玉冠,五官清朗,眼神略过崔禤,直勾勾地盯着屋内。
“你也出来。”
“堂哥……”
崔禤急忙上前,挡住了崔定淮的视线。
但崔定淮只是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剑薄如蝉翼,散发着森森冷光。
下一秒,一支箭横空插来,直逼崔定淮的门面。
崔定淮只是虚虚将剑一挑,轻而易举地拨开射来的利箭,连脸色也未动几分。
“你崔大侍郎怎么倒为难起人家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少爷了。”
月光之下,一人踩在屋檐的瓦砖上,戴着鬼怪面具,一身黑衣,身后一柄长剑。
他将弓箭放下,语气散漫:“也弦小少爷,出来吧,我带你走。”
还在屋内思索逃跑路径的也弦面色一僵,这个声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就是这个人在他十四岁生辰宴的晚上跑来看他长的漂不漂亮,害的他折了舅舅送他的剑。
“长的怪水灵的,可惜脾气爆了些,武艺也差。”
当时一身黑衣的剑客捏着他的下巴,笑嘻嘻地点评着。
也褚那个狗东西不会派这家伙来接他吧。
也弦心里涌动,面上却未显现出来,他乖乖的出了门,却碍于死角没能看见那人。
对面的崔定淮脸冷的吓人,语气却诡异的温和:“子禁,闭门不见你那件事我不知,是我弟弟崔定洲的主意。”
也弦还在寻找那个讨厌鬼,只能敷衍般点点头。
突然,他身后落下一人,一只有力的胳膊将他拦腰抱起。
等也弦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被讨厌鬼抱着飞过一间间屋子,俯瞰盛京长夜。
讨厌鬼的声音散在呼啸的风中:“和他磨磨唧唧干什么,送你出盛京迫在眉睫。”
也弦只是盯着他俩下面的风景,眼里闪过兴趣。
他武艺算不得差,但也只是尚且能自保,轻功这东西他只在少数几个人身上见过。
“小少爷,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吗?”
讨厌鬼自问自答一般:“好像没有,我叫段携,与佳人同携的携。”
也弦才懒得管他叫什么,但段携这个名字可谓是家喻户晓。
“你就是那个行刺老皇帝的剑客?”
承元十八年,豫兴帝在生辰宴上遭遇刺客袭击,那家伙留下一句“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在下段携”后就桃之夭夭,那俩个月满盛京都是抓叫段携的官兵。
“哦,是我,当年不懂事,想着要做一件天下闻名的大事。”
段携有些尴尬,但他脸皮厚,很快就抛之脑后:“第二年我就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用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小少爷长什么样,是不是长的貌比天仙。”
“喂!”
也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貌比天仙啊,他明明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别吱声了,小心灌冷风。”
段携将他按进怀里,顺便揉了揉也弦的发顶。
也弦安静了没一会儿就拽拽段携的头发,做贼一般偷偷摸摸地说道:“是我兄长叫你来的?”
段携抽空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不是,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哭鼻子,结果发现你过得那么惨,有点不忍心。”
也弦大惊失色:“你快把我放回去,也无忌说好要来接我的!”
也弦的动作大了些,他俩差点一起从屋顶上翻下去,幸亏段携核心力量比较好,他干脆一只手扶着也弦的腰,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
也弦被突然转换的姿势又吓了一跳,他不得不抱紧段携的脖子,声音也跟着委屈起来。
“你快回去……我要回平乌……”
“还回平乌,你能不能活着出盛京都还是个问题。也无忌可不是个好东西,你爹被他用人参吊着命,你其他几个兄弟死的死,残的残,你觉得你回去后他会怎么对你?要是你舅舅还在他可能还有几分顾虑,但现在……”
段携语气拉长,随后闭上嘴,不再说话。
因为他看见也弦眼睛里的眼泪在打转。
他俩一路无言,最后段携在一间客栈落了脚:“等明早吧,明早我带你出城。”
也弦心情低落,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一个人缩在床脚,思索着未来该怎么办。
段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也褚那家伙从小就面冷心狠,保不齐这回是故意骗他回去。
他记得,舅舅临行前和他说过,如果遇上重大事情,可以去长都找舅舅的一个老友。
他伸出手拽住段携的衣摆,语气坚定起来:“我要去长都。”
“?长都?那地现在可不安静,流民叛乱正严重呢……”
“我要去。”
也弦只是重复道,他的嘴唇紧紧抿着,手里握着那柄断剑。
弦子是被丢进盛京当质子的小可怜。
说好写酷哥的,又忍不住开始泥塑了。(流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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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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