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云牵死之前是个根正苗红的名牌大学生,家境虽不算富庶但也算是小康,亲人和睦,要不是因为爷爷无意间生了一场重病,需要家里出高昂的医药费,他也不会选择来到这个世界,做任务来赚取积分兑换药费。
但事已至此,他心底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既来之,则安之嘛。
兰云牵性子向来直,想法也同样干净澄澈,没怎么想过自己抱焉已云的举动会引来前朝后宫怎样的轩然大波,只觉得自己这关爱残障人士属于功德一件,况且他舍友被车撞骨折时,也是他天天背对方上课的。
但至于为什么到焉已云这边,背便成为了公主抱,兰云牵暂且不做深想。
他将焉已云抱进明治殿,随后左看右看,随口问了一句:
“有座儿吗?”
“回陛下,有的。”
一旁随侍的太监已经隐隐察觉到兰云牵对焉已云有几分特别,立刻狗腿上前,搬来一把椅子放到兰云牵面前,小心翼翼道:
“陛下,您看看如何?”
“不如何。”兰云牵的视线落在那把描金边腾云纹的黄花梨木椅上,微微皱了皱眉。
那把椅子虽然材料上乘,做工精致,椅背还有浮雕,但样式不够庄重细致,两边没有把手,显然是急匆匆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
也对,在这个明治殿上,向来只有臣子跪皇帝的份儿,什么时候有皇帝给臣子赐座的例子,太监们也自然没有准备坐的椅子,所以只准备有跪地用的软垫。
这可不行。
兰云牵想。
焉已云现在双腿没有知觉,坐这种椅子,万一说话时一个控制不住,倒在地上怎么办?
思及此,兰云牵回过了头,盯着跪在他脚边的大太监,思索片刻后道:
“你起来,去把我内殿歇息用的枕云塌搬过来。”
枕云塌,顾名思义,其木质极其适合坐卧休息,使人入眠云上,动辄便昏昏欲睡。
兰云牵来这个世界之前,和他同名同姓的原主是个大学渣,都十六了,在太傅面前背个文章还背的磕磕巴巴的,成日里下学后也不晓得勤能补拙,仗着自己是个皇帝,就知道寻些新奇玩意以供取乐,为人处世十分铺张奢靡。
这个枕云塌,就是他从穆州花人千里迢迢抬进宫,又寻了能人巧匠重金打造,放在内殿随时供自己休息睡觉用。
枕云塌塌身还镶嵌着不少宝石翡翠珍珠,看上去奢华不已。
至于兰云牵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地记得这个枕云塌,是因为原剧情中女主入宫的第一天就不小心把皇帝心爱的枕云塌弄出了一道划痕,在“兰云牵”的震怒中又连忙让皇帝给自己一次机会将功赎罪,随后成功靠着自己精湛的雕刻技术,在伤痕上雕出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如此绝处逢生,不仅让皇帝为其折服,还龙颜大悦,当晚便宠幸了女主。
一想到原剧情,兰云牵就有些牙疼,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早已成年,算起来甚至还比焉已云大一岁,但是他总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对,心底十分抵触做这个任务。
系统也十分人性化,倒也没有强求他一定要按照任务走,毕竟它只要负责反派的黑化值这块的业务,防止对方黑化值爆表把这个世界干翻就行,至于其他的剧情,世界意识或者主神派来的其他系统会自己修正,因此兰云牵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得了。
换言之,只要兰云牵随便找个人宠幸就算他过,至于宠幸的是不是女主,系统也懒得计较。
思及此,兰云牵心中有了数,盯着震惊的小太监,压低声音催促道:
“别傻跪着了,快去搬呀。”
“........是。”小太监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离开外殿,找了其他几个太监,将枕云塌从内殿吭哧吭哧地搬进了外殿,将枕云塌放下时声音还带点喘:
“......陛下。”
兰云牵因为双手抱着焉已云,所以不方便走动,不然他就自己亲自去搬了,闻言嗯了一声,像放什么易碎的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将焉已云放到了塌上,随后撩起眼皮问:
“自己能坐稳吗?”
他将焉已云放下时,两人的衣料摩擦声清晰可闻。
不知是不是因为抱在一起久了,兰云牵的体温透过外衫源源不断地传到焉已云身上,惹得焉已云的脸也热的红了起来,半晌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落在兰云牵耳垂处的小红痣上,低声“嗯”了一声:
“多谢陛下。”
兰云牵盯着他浅湖绿色的眼睛,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学校门口那只很凶的美短。
那只美短是被家里的主人遗弃的,也许是养不起了,也许是不想养,反正兰云牵捡到它的时候,它半阖着一双绿色的眼睛,腿都断了,还身残志坚地来挠他,到最后养熟之后,又黏他黏的紧,大老远便冲他喵喵叫,拦都拦不动。
思及此,对上焉已云不安的双眸,兰云牵忽然笑了一下,将塌上的软垫细心弄好让焉已云枕着:
“无事。”
“朕愿意。”
焉已云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迅速看了兰云牵一眼,整齐梳好的发带不经意间像小猫咪的软垫似的擦过兰云牵的手背,带来一阵麻痒。
像是挑逗似的。
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兰云牵再心大此时也觉出些许不对,同样掩饰性地移开视线,没说什么,站了起来,回身对身边的太监道:“去找太医。”
兰云牵很懂得适可而止,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从焉已云身边离开时,那阵淡淡的温度像是如一阵清风从掌心里溜走,惹的焉已云下意识低下头,随后缓缓攥紧了指尖。
“叮!反派黑化值降低至72%!”
系统悄无声息地冒了头。
兰云牵没管。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仅继承了原主的身份,还继承了原主的一大堆课后作业。
此刻太医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便正一边认真地根据太傅出的题笔走龙蛇,一边听焉已云述职,直到对方的尾音消下去,他才慢半拍地抬起头,用笔尖指着太阳穴,看向焉已云:
“你说完了?”
焉已云在塌上坐了许久,腿也逐渐恢复了知觉,试了一下,又慢慢地滑跪在地,掌心平放在额前,将头磕了下去,语气平淡:
“臣自知抗旨不尊,实乃罪该万死。如今不求陛下赦免,自愿领罚,绝无怨言。但至于许起潭等将领,从始至终都是受臣威胁,且不知太后将旨,方追随于我,万望陛下明鉴。”
言毕,焉已云直起身再行了挑不出任何错处的一礼,一举一动透着难掩的优雅矜贵,随后又将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他说这句话,是打算将他的部下摘出去了。
没想到这个反派,还有一副善良心肠。
兰云牵坐在上位,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笔尾点着额头,半晌看着焉已云,轻轻一笑道:
“你当朕是傻子么?”
焉已云浑身一震,头未抬起,猝然握紧了拳头。
“京城来人这件事,就算他们不知旨意内容,想必也会争相打听,不可能什么风声也传不出来。”兰云牵慢悠悠地在白纸上落墨,语气听不出喜怒:
“既然有风声,若他们真的不愿背着抗旨的罪名,自然不会听你的,就算违抗你的命令死守不愿出兵,顶多也是打几记军棍的事,还犯不着和你一起上战场死战,回来后还要面临被问责的风险。”
眼看着焉已云的眼睛已经逐渐瞪大,兰云牵嗓音淡淡,结论却一锤定音: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他们都是自愿跟着你的。”
“朕的好将军,可是给朕调教出了,如此一支忠心耿耿的队伍呢。”
话音未落,兰云牵用指尖指着太阳穴,像是在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引得焉已云心神俱震,心知瞒不过,立刻将头低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响,声音艰涩:
“........陛下,臣罪该万死。”
“少说点死啊活的,多不吉利。”兰云牵没想对焉已云怎么样,但是他一上来就对对方频繁示好,多少有点假。
需要循序渐进。
兰云牵心想。
他走下龙椅,像一步一步踩在兰云牵心上似的,慢慢走到心已经沉到谷底的焉已云面前,紧接着伸出手指抬起对方的下巴,动作中逐渐透露出些许强势,看着焉已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若你为朕一件事,朕便免了你的罪名,并且再不计较你部下随你一同抗旨的事,你看如何?”
焉已云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心知这关是过不去了,换缓抬起眼,露出一双漂亮的过于清澈的双眸,眼底是慢慢沉淀下来的镇定。他淋了一个时辰的雨,总觉得有些冷,咳了一声忍住嗓子里的腥甜方道:
“陛下想要臣如何做什么?”
是要他解甲归田永远不得再入京,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做他无往不利的一把剑?
真到了这一刻,焉已云发现自己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看了一眼兰云牵过于精致的眉眼,缓缓垂下了头。
如果是前者..........
“若朕要你一生忠于我,不得反抗我,你会答应吗?”
兰云牵的指尖缓缓划过焉已云的下颌线,呼吸交融,替他理好黏在鬓角的发丝,果然如此开口了。
焉已云没想到兰云牵只提出了这个要求,面上微微一愣,默了一刻,竟也没有避开兰云牵的触碰:“臣自是忠于陛下的。”
“不。”兰云牵狡黠地笑了一下,用指尖抵住了焉已云的唇,总觉得对方的唇色红的过分了,像是被谁亲出来似的,缓声开口道:
“朕想要知道,你到底是终于君,还是忠于我。”
“你只要给朕一个回答,朕便可赦你抗旨之罪。”
“就这么简单?”焉已云未及细思这句话的含义,下意识问道。
他此刻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感觉,反而有些不信。
“对,就这么简单。”
兰云牵肯定道。
他心底清楚,反派并不是突发奇想冲动造反的,对方也曾在忠君和背叛中纠结过,但其实,对方忠的只是“皇帝”这个头衔,至于这个皇帝具体是兰云牵还是其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无法选择。
所以说到底,所谓忠君,忠的应是明君,否则一旦君主所做之事与信仰想违背,就会在臣子的心中产生割裂感,这就是焉已云痛苦和黑化的根源。
所以兰云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对方将自己和皇帝这个身份分开,认认真真地将自己当做普通人来看,知道原来皇帝也会犯错犯浑,当遇到这种情况时,要敢于上言直谏,而不是一味地承受皇帝不合理的要求,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兰云牵知道自己过于理想主义了,但是他愿意给焉已云特殊待遇。
他垂下头将焉已云重新扶回塌上,看向若有所思的焉已云,缓下声,嗓音缱绻缠绵,像是拂过杨柳岸的微风,温润清淡:
“答应朕,好好去想这个答案,好吗?”
“叮!反派的黑化值降低至70%!”
系统提示音刚落,兰云牵还来得及说话,耳边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
“太后驾到!”
吱呀——
门从外面被打开,天光大亮,洋洋洒洒如铺面的浪潮般卷了过来,风扑的焉已云的眼睛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喉咙发痒,忍不住轻咳一声。
兰云牵想起自己的人设,赶紧躬身相迎:
“母后。”
耳边传来珠翠轻响,环佩叮当,一副金玉质地。
沈红烛一身繁复的金红宫装,外绣凤与牡丹。她的眉眼狭而长,眼尾微微上挑,斜眼看人,像是有些轻蔑,一副精明模样。在宫中呆了这么些年,也未曾养的珠圆玉润,下颌线清晰,因年岁渐长脸颊微凹,显的整体面容深邃立体,示出一点利落威严来。
她闻言淡淡的看了一眼犹豫了好久才慢吞吞跪在地上的兰云牵,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却并没有让对方站起身,而是将视线转向因为被风眯了眼睛且动作不便还没来得及下跪的焉已云身上,像是特地来问罪似的,狠狠拂袖,沉声带着怒意道:
“大胆逆臣,既见哀家,为何不跪?”
焉已云咬牙忍着风扑向腿脚时的僵麻酸痛,正欲跪下,一双温暖的手臂却按住了他的动作。
是兰云牵。
焉已云诧异地看向他。
但兰云牵并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他此时用后脑勺对着焉已云,盯着面带惊愕的沈红烛,下意识道:
“母后。他不必跪。”
沈红烛闻言,脸色倏然变了,黑的能滴出墨来。
这个孽子........居然不让这个逆臣跪他?!
他什么意思?是看不起她吗?
偌大的殿内,因为兰云牵不经意的一句话一时落针可闻,下人皆低眉垂头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墙壁里,气氛压抑沉闷,如同——
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不得反抗我(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