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外发生的事，里面的人是不知晓的。
裴祁玉此刻才从地上站起身，此地一片荒芜，周身皆是枯木，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要说他是为何流落到此，也算是经历漫长，原本他与冷雪寒两人同行走了许久，忽而冷雪寒说感觉到一股强大得无可比拟的是力量，裴祁玉感应力不如冷雪寒，对于他口中所说的强大不与置否，于是两人便朝着力量来源而去，走到一半被秘境中心最高处的雪崩打散。
这雪崩来得莫名其妙，让裴祁玉也摸不着头，直到醒来他就在这里了。
裴祁玉站直身子，观望了一番。
“醒了”在他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雪明夜递给他一朵玉雪，他有些疑惑，“你身上有灵咒的痕迹，你遇见什么了？”
裴祁玉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索性没有纠结，他无甚防备的从人手中接过玉雪，皱眉问，“你所说灵咒是什么意思。”
雪明夜能在这里遇见裴祁玉倒不是巧合，他解决了叶苍后接到了夜予城几个小弟子传来的通讯，得知几个弟子聚在一起后很快便将小弟子等放在脑后。
正准备说他们还没找到雪翼的夜予城突然发现面前灵讯挂断了。
夜予城：“……”他声音有些艰难，“仙尊应当是另有要事，我们先去寻小师弟。”
雪明夜并不是故意的，他原本是想问小弟子的，只是从秘境中心传来的强大的灵力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手中一不小心就挂断了。
罢了……反正小弟子们在一起就行。
他便顺着那灵力走了一截，这才在四周感觉到熟悉的剑意，便寻着过来了。
他过来时裴祁玉像是疯了般，见什么砍什么，雪明夜二话不说将人敲晕，不用说也能猜到是中邪了，雪明夜将他所见说了出来。
“你在无意间被人下咒了。”
裴祁玉脑子隐隐作痛，手中的玉雪散发微光，很好的抚慰了他的情绪。
他答，“我与冷雪寒在一起，我们在往秘境中心去。”
但是他不觉得冷雪寒会对他用这种伎俩，若是想杀他，依照冷雪寒的修为，不用一秒。
他正想说，雪明夜接道，“应当不是他下的。”
同是剑修，他们三人才认识不久便已经有了极为深厚的信任。
雪明夜皱了皱眉，“如此说来，得尽快找到他。”
裴祁玉出事，冷雪寒应当也不会幸免。
更令人伤心的是，他们根本没有联络方式。
裴祁玉也是这样觉得的，遂即收好玉雪，两人寻着裴祁玉上山的路而去
才走没多久，两人便碰见了一只异兽。
也不知该说裴祁玉霉还是这个秘境针对修为较高的几位
不论是裴祁玉与冷雪寒同行还是与雪明夜，都能不出意外的碰上异兽，更可怕的是，这个秘境异兽花样繁多，所称异兽，并不是真正的兽。
这次碰见的，是一个半人半兽的灵体——
“咔哒”
“咔哒”
在一片灵域中，一道深灰色的身影走过来
她有动物的四肢，上半身却是人类的形态，她有人类所有的双手，头上长着一对状似山羊的盘角，全身上下连着眸子都是灰色。
这只异兽很强，甚至形成了一片灵域。
要知道域这种东西，不到大乘几乎是没有的，到现在为止，雪明夜也就见过冷雪寒一人的剑域，那还是那人剑意至深自己悟出来的。
灵域一词雪明夜不太了解，可对面异兽的气息让他有些相熟，是在裴祁玉身上发现的灵咒！
雪明夜警惕起来，就连裴祁玉也摸出了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那长着山羊角的异兽似乎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只是站在不远处观望，静静看了片刻，然后问，更具体一些，她在问裴祁玉，“万古同悲剑”
这么问着，实际上语气却是肯定句。
裴祁玉不明白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更没有料到异兽还会说话。
忽而异变陡生，对面异兽咆哮一声，声音嘶鸣沙哑，“万古同悲剑……万古同悲！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该生不如死！”
说罢，她头上两角并拢朝着裴祁玉撞去，雪明夜早有防备，抬琴抹弦抵御住了异兽一击。
谁料雪明夜灵力根本无法阻止灵体，异兽盘山大的角直冲裴祁玉。
到这时雪明夜才明白，所谓灵域，只要主人不想，他根本无法触碰。
想象中裴祁玉飞出去的景象没有发生，异兽冲刺融进了裴祁玉的身体，这倒是比撞飞更加恐怖了。
雪明夜连忙收起武器上前扶住裴祁玉。
裴祁玉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体内悲泣剑意狂暴，额角青筋暴涨，他抓住雪明夜的手毫不知情的用力。
雪明夜作为合体期，腕骨依旧被他捏得生疼，他倒是不太在意，问他，“裴祁玉，可还好？”
裴祁玉听不清，他此刻沉浸在思绪里面，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雪明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打晕？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
那头异兽消失，四周的灵域也慢慢溃散，重新回到了两人刚才所在的地方，裴祁玉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朝着雪明夜到了下去。
雪明夜被迫无奈接了个满怀，他将人扶起靠着一棵枯树，而后将裴祁玉掉在地上的长剑捡起。
“嗡——”
长剑短促的嗡鸣一声，很快便沉寂下去。
雪明夜此刻就算神经再粗大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从长剑中溢出许多灰色光点，他们慢慢挪动，似乎想要钻进裴祁玉身体里。
这一幕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到雪明夜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叶如风。
只是这次的光点不同，缠绕叶如风的光点绚丽多彩，其中以绿色居多，可裴祁玉身边的几乎全是黑色，在其中，就连一丁点的白色都找不出来。
两人此刻位置不是很好，再说了雪明夜也没有打探别人**的嗜好，他只是有些诧异的扫过一眼便不再多看，将人的长剑收好他静静在一旁守着裴祁玉。
只是这样守着明显不是个法子，从刚才出来起，裴祁玉身上隐隐散出些灰色气息，到此时愈发浓厚，就连被雪明夜放在一旁的悲泣剑也有些不对劲，他周身光点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埋没的地步。
雪明夜不明白，他试探的朝着光点伸出手，就见得伸手的地方，那些光点作鸟兽散开，与此同时，裴祁玉紧皱的眉间松了松。
雪明夜搞不清楚状况，索性也能看出裴祁玉状况，这么说……这些东西对于裴祁玉来说有害无利？
雪明夜纠结了番，还是做下决断，“对不住了。”
他在周身布置了一层结界，而后做了个遮掩屏障，做完这些他将手放在悲泣上，体内空间心法一层缓缓运转。
四周的灰色光点被迫朝着他汇聚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睁眼，雪明夜远离了那个秘境，在他面前的是如同心湖一般的海
他没有进入裴祁玉的过去，他——进入了裴祁玉的识海
雪明夜暂且没有乱闯别人识海的罪恶感，他还不清楚进入别人神识意味着什么，他此刻正在打量这个地方的不同。
如他的识海，是一片浅淡的白色，叶如风的是一片碧海，裴祁玉的是一片灰色，说是灰色其实不算，在裴祁玉的识海中，盘踞着无数的灰色气息，若是雪明夜没有猜错，这应当就是裴祁玉所说的万古同悲剑意。
在识海的最中心点着一盏昏黄的纸灯。
在灯边跪着一个少年，少年眉目熟悉，只是相比外面那冷峻阴戾的容颜，此刻倒是显得年轻许多。
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念叨什么，雪明夜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是听清楚了他在念叨什么。
“十岁那年我救了一只小猫，爹怕它耽误我练剑，将小猫掐死了。”
“十一岁那年我有了第一个好朋友，她会给我带香糕和碎糖……后来，我在后宅看见了她的尸体。”
“十二岁他们想要我以双修增长修为，我拒绝了，掰断了剑，他抓了我的母亲威胁我……”
“十三岁他们将我的妹妹带去了品域边境……我的妹妹死在了那里……”
“十四岁……”
“十七岁那年，他们将我送给品域域主，我恨他们……我将他们都杀了。”
跪着的少年眼中不自觉流出泪水，他无知无觉，依旧诉说着往事
雪明夜眼睫动了动，他看了眼面前少年，四周无数灰色气体凝结人形，有姿态雍容的妇人，身形娇小的女孩，也有不成完全体态的动物。
小猫趴在裴祁玉身边低声叫唤，小姑娘站在裴祁玉身侧。
他们无一不是在叫喊着。
“裴哥哥，他们抓住我的手臂，我好害怕，我想给裴哥哥送水，可是……可是他们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推进水里，裴哥哥……水里好冷，婉婉害怕。”
一个模样与裴祁玉有五分相似的女孩跑了过来，她衣裳凌乱，脸上带着泪痕，“哥哥，他们骗祁云，他们把我卖给妖族，我乖乖的，哥哥保护我好不好。”
“玉儿，你要好好的，没有了我，在这个世界还有谁能照顾你呢……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喵……”
“裴祁玉……”
“玉儿”
“祁玉，我在另一个世界你会想我吗？”
裴祁玉跪在其中
雪明夜闭了闭眼，轻声道，“裴祁玉”
他声音在一众鬼魅中显得格外真实
“裴祁玉，有意思吗？”
识海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下来，四周的鬼魂却没有消失，他们像是被定住了般。
雪明夜朝着裴祁玉走去
“一遍一遍的重复过往罪孽，囚困着这些已亡的魂魄，你就能感受到真实了吗？”
“鬼魅横行，于人来说皆是妄念，同悲剑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幌子。”雪明夜神色清明，丝毫没有被情绪所感染。
跪地之人眼泪滴落识海，他哑着声音，便是指尖都在颤抖，“……我害死了他们。”
雪明夜轻轻俯身，他靠近裴祁玉，“你又是从何处得知，你所召来的亡魂，便真的是你所想的那个人？”
雪明夜环顾四周，在他们周身，站着无数披着人皮的魂魄，他们脸上或悲或怒。
“同悲剑意联通阴阳，拜服魑魅，他们——皆是恶鬼”
随着雪明夜话落识海无数鬼气冲天而起，原本人的面孔全部溃散，狰狞恐怖。
雪明夜毫不在乎，他继续道，“或许你早已知晓，只是以此从中寻求安慰。”
雪明夜顿了顿，“以自己的命，寻求寄托。”
他伸出一只手，挑起裴祁玉的下巴，泪水沾在雪明夜手上，他丝毫不在意，低声靠在裴祁玉耳旁，“可你忘了，在这个世上，还有人在乎你。”
“有与你为友的叶如风，有对你实力感兴趣的冷雪寒，有品域你帮助的千千万万人，还有——”
“我”
识海中阴霾消散，自雪明夜脚下，一朵莲花迸发，在这昏暗的识海中，暖光柔柔，照亮了裴祁玉的脸。
莲花花芯为黑色，花瓣如雪，随之愈来愈多，盘踞在识海中。
它们掩盖了恶鬼狰狞的面目，罩住了神识根部传来的恶臭，淹没了裴祁玉无神的眼眸。
无数的玉雪生根发芽，威严盘踞在了裴祁玉的识海中。
雪明夜轻轻一笑，如花的笑容稍纵即逝。
他手中递出一朵雪白的莲花，“赠君白玉雪，愿以此梦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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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长恨梦不觉·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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