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融用残存的思考能力和嗅觉分辨出那是用她厨房中的盐兑出的热盐水，才稍微放心地张嘴喝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她被女岐套上了衣服，送到床垫上盖上了被子。
但她依然对女岐充满了戒备，直到女岐走开了一段距离，她才终于完全放松了那根绷紧的神经，沉入睡梦。
女岐：“……”
女岐入住这里的时候，特地去找来了一套漂亮又舒适，还能方便自己展露大长腿的贵妃椅。
现在贵妃椅还放在屋子大厅中央，然而她只能委委屈屈地蹲在贵妃椅旁边，好将视角变低，让自己能够更好地看清温融的脸。
她幽幽凝视着温融哪怕睡着了也依然蹙着的眉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
有细微的窸窣声传到耳边，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温融的意识从某种混沌的状态中回笼，她循着声音往下看去。
她看到了自己已经露出了白骨的双腿，有白色的蛆虫正从关节处钻进钻出，吸食着残留的髓液。
而躯干上，表层的皮肉只剩下了一层破破烂烂的薄膜，不断有组织液从中渗出滴落，里面的脏器也已经腐朽变色，成为了腐生生物的乐园。
那么她的双手呢？她看不见，或许早已经折断了吧。
那么她的大脑呢？她不知道，或许也已经被啃食殆尽了吧。
没有大脑就无法思考，没有四肢就无法战斗，没有脏器就无法生存。
呼吸逐渐停止，血液不再流动，灵魂永远沉寂……
那就是所谓的——“死亡”。
*
清晨，侧躺在贵妃椅上的女岐忽然睁开了双眼。
床上温融的呼吸毫无征兆地迅速变得缓慢微弱，女岐惶急地翻身站起。
然而还未等她做什么，温融忽然猛地倒吸一大口气，将自己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温融从致命的噩梦中挣脱，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冲进了洗手间，颤抖着捧起冷水洗了把脸，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洗手池上边的镜子早被她拆掉了，现在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瓷砖和四个有点难看的钉子孔。
然而当她洗完脸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镜中的自己！
那张惨白的脸上沾满干涸血渍，眉心被开了个可怖的孔，红红白白的液体混着蛆虫从中流出，又猛地钻入了她的口鼻！
她用气音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悲鸣，一拳砸在了墙上！
墙面裂开了一大片，瓷砖的碎屑簌簌落下，而她转身冲回了大厅。
她瞪大的双眼一片通红，她似乎完全看不见紧张地紧随而来的女岐，径直冲到窗前拉开窗帘，试图让阳光给自己带来些许温暖。
阳光确实照到了她的脸上，然而在她的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团混合着滚滚烟尘的青灰色烈焰。
烈焰恶毒地炙烤着她的皮肤，可她的身体里却反而如同冻结般冰寒。
她瞳孔颤抖着后退，一个站立不稳就要往后摔倒。
女岐及时接住了她，把她抱到床边坐下，给她擦去额上的冷汗，然后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温融在平常状态下面对他人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是澄澈、平和而坚定的，现在那双眼睛加上半张脸被挡住了，最为显眼的就变成了那微微颤抖的苍白嘴唇，看得让人尤其心痛。
女岐深深蹙眉，她看着那双唇，身体俯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仿佛想要用自己的嘴唇来给它们带去温度和血色。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
女岐的身体很温暖，掌心也很温暖，和幻境中那灼烫的青火不一样，是真正能透入肺腑和灵魂的那种温暖。
几分钟后，温融在那股温暖中缓了过来，她说了声“谢谢”。
不是场面话，没有一丝勉强，是绝对真诚的谢意，毕竟无论她再怎么忌惮女岐，女岐都确确实实帮了她好几次，她不可能不感怀这份好意。
女岐的心情好了不少，说：“不谢。”
温融又说：“抱歉，我失态了。”
女岐勾起唇角：“在我面前，没关系哦。”
接着，是几秒的沉默。
温融稍微动了动身体，这就是在进一步委婉表达“请放手”了，然而女岐依然没有半点要撒手的意思，甚至她的一只手掌都依然还覆在温融双眼之上。
虽说温融刻意锻炼过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哪怕闭上眼睛也照样能战斗，但在很多方面双眼的作用依然是无可替代的。
比如说，不通过双眼，她就无法从表情眼神中判断对方的真意。
而且无法视物所带来的不安是其他感官所无法弥补的。
面对女岐这种强大危险，不能当作敌人看待，但又无法全心相信的存在时更是如此。
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虽然表面上依然镇静，但有些生理本能是骗不了人的，有鸡皮疙瘩从她的皮肤上冒出。
女岐忽地噗嗤笑了一声，随着这个动作她的袖子轻扫在温融脸上，带去了一丝痒意。
温融：“……你在笑什么？”
女岐用那醇厚悦耳的嗓音说：“在笑你的可爱哦。”
温融很想真诚而纯粹地发出疑问：你是在戏弄我吗？
当然这种话容易让人误解出火药味来，所以她不会真的说出来。
这时女岐继续说道：“我想和你申明一件事，温融。”
她俯下身，朝温融凑近了一些：“女岐我啊，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结盟，而且我对‘盟友’的理解也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戏谑：“所以既然我选择了你作为盟友，就不会在三更半夜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把你吃掉，你大可不用那么紧张。”
温融：“……我明白了，抱歉。”
女岐：“真的明白了？”
温融当然不可能真的凭这么一句话就完全相信她，但要说字面意思的话……那当然是明白的。
温融：“嗯。”
“那就好，”女岐依然抱着温融，满意道：“那么，时间还早，今天你又没有工作，就再睡一会儿吧。”
温融：“……哪怕是盟友，也并不会随便躺在对方怀里睡觉吧？”
仗着温融看不见，女岐的笑容里漏出了一点不怀好意：“但我是‘九子魔母’啊，盟友躺在我怀里睡觉很正常。”
温融：“……你不是说你对盟友的理解和人类没有区别的吗？”
女岐：“那我推翻前言，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区别的。”
温融不可能真的在她怀里睡得着，于是找借口：“我饿了。”
女岐语气依旧温柔：“想吃什么？我喂你吃啊。”
“……”温融确定了，这个邪神虽然至少暂时对自己没有恶意，但恶趣味是肯定有的。
——————
这是陈德庸出差的第四天，经历了与难缠客户之间的漫长扯皮后，他总算是签下了那个订单。
但时间已经到深夜了，他决定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明天再买车票回家，一回到家就马上跟老板请个三天……
好吧，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辛苦了这么久，批个一天假总还是可以的吧？
唉……他可真是社畜命啊……
这么感叹着，他走进了街边一家冷冷清清的宾馆。
这家旅馆名叫“如归宾馆”，无论是名字还是门口的红绿大字招牌都充满着年代感，旅馆内部的装潢也能看出有些年头了，但至少是干净整洁的。
坐在前台的店员居然还不是想象中的大爷大妈，而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漂亮姑娘，还画着精致的妆容。
姑娘带着标准得体的职业微笑为他办理了入住手续，将房间钥匙双手递给了他，还贴心地提醒了一句：“如果您有什么需求，或者对房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座机旁边就有服务电话，欢迎随时拨打。”
陈德庸接过钥匙道了谢，他想这小宾馆服务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就是位置不太理想，真是可惜了人家姑娘的工作态度。
转过走廊拐角的时候他看到露天阳台上晾着一排衣服，卫衣花领衬衣针织衫小外套红的蓝的棕的……清一色都是女装。
应该都是那位前台姑娘的衣服吧？
有一瞬间陈德庸隐约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但他已经极度疲惫的精神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径直走到走廊尽头处自己的房间门前开门插电。
对于临时睡觉环境他向来是没什么讲究，只要没到蟑螂跑到自己腿上身上来招摇过市的程度，他就都还能忍。
他唯一算是比较在意的一点就是噪声，哪怕他随身带着耳塞，也很容易被噪音吵醒，他选择这家宾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周围没有什么夜市摊贩，比较安静。
而这个房间不但环境舒适，还讲究地放了香薰，反正就一百五十块钱住一晚这个价位而言他愿意给个满分。
就是有一点比较奇怪：房间里没有配备拖鞋。
可能是不小心疏忽了吧？
仗着天气凉爽本来就没打算洗澡的陈德庸没太在意，随便洗了把脸就脱掉外套皮鞋爬上-床睡了。
熄灯后，外面好像传来了什么东西拖曳的奇怪沙沙声，但音量不大，他没多想，把耳塞戴上就入了睡。
这一晚上他好像做了不少奇怪的梦，睡得不算很踏实，不过他觉得这在劳累过度的时候倒也很正常。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收拾好东西要到前台退房的时候。
本文纯属虚构，请相信科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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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归宾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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