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晏眉间郁色稍散,谢洵绷紧的下颌线微不可察地松了松。他何曾见过沈晏这副模样,平日里总是温润带笑的人,方才却像是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连那双惯常明亮的眼睛都黯淡了几分。
“殿下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伤感?”
沈晏倒没料到他会追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支吾道:“就……就是在一本话本中看到的,今日偶然间想起来了,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让王爷见笑了。”
“哦?”谢洵突然倾身,惊得沈晏往后仰了仰。他伸手取下对方发间一片枯叶,状若无意道:“什么话本竟然让殿下红了眼眶?改日也借我瞧瞧。”
“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俗套故事,之前旺福给我找来解闷用的。”沈晏也没说错,旺福确实给他找过话本。
那时鼎铭楼的生意已步入正轨,伙计和掌柜把酒楼经营的井井有条,沈晏自然也就闲了下来。但旺福闲不下来,他天天跑去账房数银子,又怕他一个人无聊,便给他搜寻了一些话本,供他解闷。
谢洵好似信了:“这样啊。”
不多时,周叔一行人带着吃食回来。周叔将干粮递给沈晏,“眼下条件简陋,不能给王妃做好吃的,王妃先将就将就。等到了猎场,让王爷烤肉给我们吃。”说着凑近沈晏,压低声音道:“王爷烤肉的功夫可是一绝呢。”
“是吗?”沈晏莞尔,没想到谢洵还有这等本事呢。
“是啊。”周叔提起谢洵的往事那是一个滔滔不绝:“想当年,王爷在外带兵抵御匈奴,有时候打了胜仗,王爷就会带着一些人去附近的山林中打些野味回来,犒劳全军将士。王爷的手艺也是在那时候练出来的。”
周叔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怀念,他望着不远处静坐的谢洵:“这些年边境也算太平,王爷自然也就不用出征了,肉也有多年没有烤过了。这次王妃在,说不定能沾沾王妃的福气,让老夫也再尝尝那烤肉的味道。”
当今天下三分,大雍、东夷和匈奴成三足鼎立之势。昔日武帝起义,灭梁建雍。此后武帝又多次率军征战,将大雍的版图一再拓展,令成为了当时三国中的最强者。东夷、匈奴迫于大雍实力,只能俯首称臣。
然而岁月流转,皇位更迭,大雍也在由盛转衰。与此同时,匈奴在赫连岱钦的统领下励精图治,愈发强大。而东夷虽表面恭顺,实则是在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国力,只是暂未显露锋芒。在书中,东夷会与匈奴联手,发动举国之力发兵大雍。而谢洵,就是死在那场血战之中。
但如今,一切都成了未知。既然他的到来能改变剧情,那他就会努力护着他的心爱之人,让他不要经历那些苦难。
沈晏笑吟吟的看向谢洵道:“周叔若是想吃,到时候我和王爷一起烤给您吃。”
周叔语气有些惊讶:“王妃也会烤肉?”
沈晏浅浅一笑:“懂些皮毛。”实不相瞒,他曾经在烤肉店打过工。
周叔顿时喜上眉梢:“那就先谢过王妃了。”
不远处,谢洵正专注听着长风的军情汇报,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又过了一刻后,皇帝下令继续前行。
马车里仍只有谢洵和沈晏,棋盘上的对弈未停,气氛倒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温馨。一路舟车劳顿,待到黄昏时分,终于抵达猎场。
沈晏随谢洵下了马车,只见官员云集,车马如龙,皇家仪仗果然不同凡响。谢洵甫一露面,便被前来寒暄的官员团团围住。沈晏不喜应酬,便转身去帮周叔搭帐篷。
帐篷搭好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周叔道:“既然这帐篷不够,大家都挤一挤吧。”
正巧谢洵也过来了,他自告奋勇地开始安排,这种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王爷和王妃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我和阿回、旺福三个挤一挤,长风和另外两个侍卫挤一挤,剩下的几个人分一个大一点的帐篷。如何?”
周回道:“我没有问题。”
旺福也点头应好,长风则摇了摇头,表示没异议。
周叔看向沈晏和谢洵,眼中带着几分期待:“王妃觉得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沈晏还能说些什么,他和谢洵毕竟是成了婚的,要是他同其他男子挤在一处,任谁都不会答应的。再说了,他们当时还一个宿舍住四个人呢,现在两个人挤一个帐篷自然没什么问题。
可偏偏他心悦谢洵。光是想到要与那人同榻而眠,胸腔里的那颗心便像受惊的鸟儿般扑棱个不停。他悄悄攥紧衣袖,却怎么也按捺不住那份悸动。
谢洵的心中也不似表面那般平静,他努力不让自己想起前几日做的梦,但那就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周叔见两人都不作声,立即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说着便像赶小鸡似的将众人往各自的帐篷赶,“都散了散了,别在这儿碍眼。”
转眼间,帐中只剩下谢洵和沈晏相对而立,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两人正相对无言之际,苏茂才提着宫灯缓步而来。他躬身行礼:“奉陛下口谕,传定北王妃觐见。”
谢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与沈晏交换了一个眼神。沈晏会意,朝苏茂才微微颔首:“有劳公公带路。”
御帐内烛火通明,沈晏甫一入内便瞧见李淮端坐其中。他仍是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颤声道:“拜……拜见皇兄。”
沈鸿斜倚在龙纹软榻上,意兴阑珊地抬了抬手:“七弟起来吧。”
“谢皇兄。”沈晏如蒙大赦般起身,又朝李淮露出讨好的笑容,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谄媚:“丞相大人也在啊。”
“殿下。”李淮仍是用那副慈爱的模样看着他,微微颔首。
“行了。”沈鸿坐马车坐了一天了,整个人疲惫不堪,不想再与沈晏虚与委蛇。他直接切入正题:“叫你过来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吧。”
虽是问句,但沈鸿的言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晏哆哆嗦嗦道:“知……知道。”
见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沈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若不是因为他在定北王府安插的眼线都消失的悄无声息,他才不会用这么一个蠢货。再加上永宁一事,他对沈晏已经有了杀心。若不是丞相劝他……
罢了,不想那些烦心事了。
“既然知道,那就说说吧,别给朕耍花招。”
“皇兄明鉴!”沈晏一副被吓怕了的样子,他扑通跪下,声音发颤道:“回皇兄,谢洵对臣弟防备很深,他平时都不让臣弟靠近他的院子,臣弟出门的时候他也会派侍卫专门跟着。臣弟实在……实在探不到什么消息啊!”
他低垂着头,心中暗自盘算:沈鸿虽易怒却好糊弄,真正棘手的是那个老狐狸李淮。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废物!”沈鸿拍案而起,却被李淮一个眼神制止。他走过去,亲自将沈晏搀扶起来:“殿下受苦了,先起来吧,谢洵此人确实不好对付。”说罢,他给了沈鸿一个眼神。
沈鸿会意,强压怒火道::“罢了,你先退下吧。”
待沈晏退出御帐,李淮立即沉下脸色:“陛下,七殿下是不能信了。”
沈鸿猛地直起身子,眼中寒光闪烁:“丞相此话何意?”
李淮捋须沉吟,眼中精-光流转:“老臣观七殿下的样子像是装出来的,臣去扶他的时候,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很自然,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样子。”他顿了顿,又道:“再者陛下可知鼎铭楼?”
“鼎铭楼?”沈鸿喃喃道。
“正是,据老臣得到的消息,这鼎铭楼正是七殿下的产业。”
沈鸿震惊非常:“丞相此话当真?”
李淮躬身道:“老臣自是不敢欺瞒于陛下,鼎铭楼开张第二日,曾有凶徒去那里闹事,而臣的亲信亲眼看见七殿下自那楼中而出,还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就是东家。老臣还以为这是陛下的意思,故而没有张扬此事。如今看来,陛下并不知情?”
李淮这番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派人查过鼎铭楼,但所谓“亲眼所见”不过是托词。因为他就是望江楼背后之人,那些凶徒也是他的人派去的。
鼎铭楼开张之日就把望江楼的客人抢去了大半,他的手下得知此事后,就买通了那些人过去,结果就被送到了官府。他得知此事后,派人去查了鼎铭楼,这一查竟查到了沈晏头上。
开始,他以为是沈鸿企图脱离他的掌控,后来他多次试探沈鸿,发现沈鸿似乎并不知晓此事。他就知道,这七殿下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沈鸿异常震怒,把面前的桌子推翻了,帐篷外候着的苏茂才听见动静连忙走了进来,看见沈鸿发怒的样子他连忙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只见沈鸿面容扭曲:“朕自然不知。没想到朕这个七弟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敢一直欺瞒于朕,还在朕面前装模作样,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淮挥挥手让苏茂才退了下去,他道:“陛下息怒,莫要气伤龙体。其实七殿下到底为不为我们所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扳倒谢洵的重要一环。”
听到李淮这样说,沈鸿这才重新坐了下来。他想想他曾让人在沈晏喝的水中下的毒,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丞相说的是,反正他的命捏在我们手中,这几个月就让他好好折腾吧。”反正到最后,那些东西都是他的。
想想就觉得好笑,沈晏忙活了这么久,到头来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可惜,这么精彩的场面他注定是看不到了。
“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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