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雪虽然看不到应熙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但这并不妨碍他神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本正经的寻找线索。
安泽县的县库并不小,文书卷宗更是多的数不胜数,一本本的翻看过去根本就不现实。
空寂雪一直在想,既然阚和颂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并且在这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而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往往都会一些卜算,那阚和颂算过自己死后安泽县会是如今这个模样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但显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依田老爷说过的话,阚和颂死后曾令子孙在山上为自己立一衣冠冢,如若他没有预料,又为何会多立一个衣冠冢?阚和颂生前为安泽县一县父母官,他死后对安泽县的这一片山川地域仍有震慑作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多出了的一处衣冠冢是不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更何况这处衣冠冢还是立在了某处山上,并且在他死后阚氏一族的子弟便立马从安泽县搬迁走了。
种种不同寻常的迹象无不表明阚和颂或许就是对如今的情况有所预料才会如此。
只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二疑点,空寂雪也不敢妄下定论,更多的还要他继续查证。
他走到架子的正中间,下意识的屈指叩着腰间环佩,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看见他这样,倚着架子的边缘处兀自郁闷的应熙朗更加郁闷了,这小捉妖师不说面红耳赤,怎么拘谨都不拘谨一下?他用舌尖顶了顶犬齿,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这小捉妖师都没不好意思,自己不好意思个屁呀!
果然像他这种后天修炼的渣还是比不上空寂雪那种先天自成的渣,给我等着!
应熙朗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就依在一旁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关于阚和颂这个人,应熙朗知道的其实比空寂雪还要多一些。自大启建立到现在也不过一百多年,可应熙朗因为一些原因被困在朝林苑的时间都不止一百年。朝林苑存在的时间比大启还好久,非要具体说的话,朝林苑前朝时就已经存在了。撇开一些应熙朗不愿意回想的东西,当初他被困在朝林苑中有一次实在闲得无聊,就琢磨出了分魂之法,分出一抹灵识出去游览河海山川。
那个时候也正好是启元帝刚开始带领着他的一众部下打天下的时候,出于好奇,应熙朗便附身过启元帝身边的一个小将身上一段时间。
启元帝手下的谋士将领不少,其中就有一个叫阚和颂的少年尤为突出。
此人没有修为,更不曾修习过什么神仙术法,单凭一手出神入化的奇门遁甲之术就能在启元帝的一众谋士中占据一席之地,不可谓不是少年英才,这理所当然的让应熙朗留意过他一二。
史书上记载阚和颂“敦厚淳朴”这个四个字倒是半点没记错,但敦厚可不等于愚笨,阚和颂这个人的脑瓜子无疑是很聪明的。
应熙朗摸着下巴蹙眉沉思,衣冠冢这种东西鲜少有自己给自己立的,尤其是田老爷说阚和颂的尸身是被阚氏族人安葬了在阚氏宗祠。
可他却偏偏要再给自己在深山老林里立了个衣冠冢,可衣冠冢这种东西最容易被游荡在山野中的精怪或是孤魂野鬼占据墓冢,没道理阚和颂不知道这一点。
应熙朗蹙着眉,库房中清晰可闻的只有环佩被轻轻扣动的清脆声音。忽然一道灵光从他脑中一晃而过。
应熙朗抬头看向空寂雪,就见空寂雪也转首看向他,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已知阚和颂想要镇压那只被封印的狐鬼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空寂雪先前疑惑的点也就在于阚和颂是如何用一个衣冠冢来压得住那只狐鬼的。
如果说,那座建在山上的衣冠冢不是衣冠冢呢?
且阚和颂本身就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他在那座山上设了什么阵法也说不一定。即便田老爷作为乡贤都不知晓灵狐山的存在,可不知道不等于不存在,别的不说,让一个人失去一段记忆那可真是太简单了,说不得阚和颂就为了避免意外清除过知道灵狐山存在的人的记忆。
一来可以禁锢了灵狐山一事知晓之人的范围,二来也可以避免一些专意研究歪门邪道的人,阴差阳错之下放出狐鬼。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当初的李文木,又是如何上的灵狐山?
空寂雪可还没有忘记当初在幻境中的那些事。幻境之内的东西虽然可以虚构,但有些既定的事情却是不能无中生有的。
“嗡——嗡——”
袖中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伴随着一阵阵的嗡鸣声持续颤抖着。
一道白光从空寂雪的袖中飞出。
“这是……”
应熙朗情不自禁的开口。
白鹤展翅,它唳啼一声凌空翱翔,白羽犹如彩云之翼在空寂雪眼前打了个旋儿,一只身姿矫健、栩栩如生的白鹤就这么在空寂雪的眼前出现。
“哗哗哗……”
房中的文书卷宗无风自动,它们自己翻动着书页。
就在空寂雪和应熙朗之间的地方,白光钩织出一张木制的长案来,而跪坐在木案旁的支踵上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悬车之年的白发老人。
他捋了捋胡子,手中捻着狼毫一笔一划的在纸上书写。
“妖鬼无终,恐伤及百姓……”老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狼毫放下。
他阖上方才书写的册子,几个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安泽县伏魔纪要。”
空寂雪对他的身份明了,或许,这个人就是阚和颂。
清晰可见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一一呈现。
阚和颂拿着那本伏魔纪要从支踵上起身。
若说方才的那句话还能让人听懂,可接下来的话就让人听不懂了。
他转过身,看着空寂雪所在的方向,“你说……”
“我是不是也该践行我的诺言了啊?”
他在问谁?
空寂雪拧了拧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要怀疑阚和颂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了,但眼前的虚影又确确实实只是在重复几十年前阚和颂在这书库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阚和颂似乎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自己,他捋着胡子,满脸感慨的继续道,“世人都说我以凡人之身悟得玄门大道,说我是天纵奇才,仅凭一手奇门遁甲之术便可以一敌百。”
他摇头哂笑一声,“他们说的都太好了,好到……我差点都要信了。”
“我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自然清楚,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再平凡不过的凡人。”
空寂雪沉默,他看着那道由白光织成的身影,心中油然而生出一个可能性。或许阚和颂并不是在和别的人讲话,也不是自言自语,他只是跨越了时间的长河,隔着数十载的光阴和他陈述自己的身世。
奇门遁甲,亦可堪天地,算人事。
恰巧此时,阚和颂含笑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来到了这里,想来你应该是知道我是谁的。”
“我也不知道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我承了他一份恩情,理所当然也要回他一份恩情。”
他缓缓阐述,犹如在和一个自己好友谈心忆旧,“那个时候也还没有大启,正是西魏末年,妖鬼肆虐。魏哀帝不问国事,霖州靠近边境,理所当然的也是最先被妖鬼侵袭的府城。那个时候啊,就连城主都跑了,他连他的妻儿都不要了,那个时候的我,也还只是一个冲动易怒的毛头小子……”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最是容易冲动的时候。
当时的霖州城因为城主临阵脱逃,城内的百姓和护卫一下子失了主心骨,轻而易举的便让城门外的妖鬼破开城门入了城中。
“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
昔日繁华的城池化作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狼烟四起,整座城中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天上的红云带着不详的征兆愈发浓烈,犹如一团血迹在空中晕染开了一般,而在这断壁残垣中,遍地的残骸,内腑、四肢、头颅,还有专意被挑拣出来使用的眼珠。
天地间所有的景物都笼罩上了一层血色,森森然,一派人间炼狱!
迷茫无措的少年在废墟中拼命的奔跑着,他被地上的残肢绊倒在地,掌心和手臂都划出了血痕。但他依旧不管不顾,好似受伤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鲜血潺潺的从伤口处滴落,新鲜的血气终是引来了觊觎它的妖物。
城主府!去城主府!
少年没有回头,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哪怕浑身伤痕也要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他能跑到城主府,拿到府印开启霖州城的结界,或许这城中百姓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拿不到……
少年发了狠的往前跑,他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
“吼!”
一个体壮如山的斑纹老虎挡在了他的面前,那老虎抬起巨大的爪子就要拍上少年的头颅。
这一掌下去,若真是打到了人,少年便再无存活的可能性了。
可是就这么死了他怎么甘心!
他还有妹妹,她年龄还那么小,他死了他该怎么办!
“啊!!!”
人在面临绝境的时所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连他们自己也估量不了。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过去那一掌的,他只知道整个人再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半边身子都已经没了知觉。
不过好在,他躲过去了不是吗?
少年扯起嘴角想要笑一下。
“呦,还是个新鲜的。”
一道轻佻的声音让少年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右腿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
整条腿都好像被硬生生的撕扯下来,少年痛苦的呻.吟,他扒着地面向前爬行,十指被地上的砂砾石子磨的血肉模糊。
一个狐首人身的妖物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开开合合的兽口中散发着人血的腥味,他嘻笑着叹道,“生命力真顽强啊。”
少年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双手猛地抓向这只狐妖的眼睛。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少年口中发出,他的十指被狐妖反折过去,十根手指尽数折断。
狐妖的兽瞳中反射出阴冷的光,“不知死活的人类!”
“我本以为,我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身逢绝境,那个城里没有一个人能救我。可偏偏就是那一天、那一刻,有一个人,不、他对于我来说,和神明没有什么两样。”
空寂雪不禁轻挑眉梢,一个能让阚和颂视作神明的人?
少年被狐妖掐着脖子,尖利的指甲深深地没入他的脖颈中,几欲将他的喉骨捏碎。少年用扭曲变形的手掌轻飘飘的扒着狐妖的手,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反抗了,就连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了。他想,他或许会就此死在这里,死在这只狐妖的手里。
“噗通!”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听到了重物砸地的声音,就连握在他脖颈间的兽爪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少年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脖颈,不是错觉,那只兽爪确实不在了。
他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已经不能走路了,于是他就跪坐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他的神明从天而降,看着神明不过抬抬手,那只狐妖就尖叫着连滚带爬的消失了。
神明玄色的衣摆垂落在地,哪怕是在一片污浊中,少年看着那抹黑色也觉得它黑的格外的高贵。
宝宝们晚上好呀(≧▽≦)
早点休息嗷~(每日人机发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