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了。”
枪响没于轻飘坠落的嗓音,结果了然,机械音实时播报着偏移的距离。尤白握惯了枪的手极稳,她收回手,偏头看向正抱臂悠闲观看的多洛塔。
即使是异能社会,热武器能够造成的伤害也不容忽视,更别提高那种火力武器。
“你的姿势不标准。”
多洛塔说着,上前几步,温暖掌心覆住黑发女生的手背,下意识帮她纠正了动作。
像曾经一样。
呼吸交缠又散去,尤白的瞳孔有瞬收缩,这样的动作让她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本能快于思维,她失态地攥住了身旁人的手腕。
“你……”
“你们在这里啊。”
未说完的话语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尤白蜷了蜷手指,她稍稍平复翻涌的心情恢复成平常模样,朝来人颔首致意,“前辈。”
还真不巧,这就碰到了。多洛塔笑意不减,她顺着尤白的视线望去,来人的黑发里挑染着深绿,愚人苍翠色的眼剔透得显出几分纯粹,清澈碧湖漾起,如有长风吹拂。
极具欺骗性的长相,望进那双眼时,谁也不会想到他正打着捉弄的坏心思。
“白羽,权限者先生在等你。”
尤白闻言回头瞥了眼多洛塔,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训练室。
多洛塔同步转身,她正准备跟着离开,可身后的人喊住了她。
“阿鹤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愚人果然知道了。
“有哦。”多洛塔拖着慢悠悠的腔调,偏头冲他笑了笑,“这阵子就麻烦愚人先生百忙之中抽空辅助我们的行动了。”
“你前几天去档案做什么?”
“……有点犯规吧,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不然怎么有资格担任情报部的部长呢?您说对吧?”
哇哦,这个语气,连敬语都用上了。
看来还是生气了。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任谁看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好友突然出现,什么都交代就跑去了敌对组织,估计都得血压直飙。组织里除了予不逢没人知道“白鹤”就是“守夜”,她目前还处于生死不明的失联状态。
“猜猜看呗。”多洛塔来了兴致逗弄,她歪过头,“十三区的执行官‘夜鸽’太碍眼了,我想找个机会解决掉他,你应该支持我才对,但你看上去似乎很不满。”
愚人取下黑色的高顶礼帽,扑克耳坠就像是他手中微缩版的扑克牌,又不同于寻常纸牌,每一纹路都精致到引人赞叹。
领巾层叠,装点得恰到好处,宝石别针与银链交相辉映,衬衣整洁理得一丝不苟,束紧的腰带勾出劲瘦腰线,仿若下一秒就要登台表演的优雅魔术师,带来新的惊喜。
“牌告诉我这会是一个错误。”
愚人望着她,他稍稍皱起眉,迟疑片刻才补充完全:“牧介会因此被带走。”
多洛塔闻言终于收了些不甚在意的态度,她沉默少顷,偏头抬眼看向愚人,只是慢条斯理说道:“但你不是了解我的吗?一个五阶换一名掠夺者,划算的交易,即使是长远看损失也不大。”
“况且你觉得我不会将他平安带回吗?”
愚人安静瞧着她,他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同,“可牧介是不一样的。”
牧介的身份一直是一个谜点。
被发现于荒域废墟的少年人,少有的无异能者,尤其是靠近他时的安定,就像是能抚慰掠夺者独有的精神暴乱一样。
——可这是只有帝都皇室才拥有的能力。
皇族能力血脉相承,由于天赋与异能相性冲突无法觉醒,却也是唯一特殊存在。
近乎所有掠夺者的识海内都沉淀着污染因子,在不断使用异能,累计到一定程度之后,掠夺者会陷入无意识的混乱状态,甚至可能导致识海被毁,不是死亡就是沦为废物。
这也是掠夺者肯与皇室交易的缘由,因为他们的能力。
精神重塑。
可以治疗掠夺者识海内的污染面,恢复所有伤痛,将达到极限的能力延伸至无限,就像是净化但又远甚于此,掠夺者即使被完全污染、识海崩塌也可重新构建。
哪怕是治愈型异能也无法缓解掠夺者的污染,“皇室”正是为此诞生。
可牧介姗姗来迟的觉醒在皇室又从未有过相似的例子。
这也导致他们一直无法拿准猜测。
“只是个玩笑而已,放轻松,我的朋友,你觉得我会希望你和予不逢被污染吗?牧介不会出事,我向你承诺。”
“但我同样也不会放过夜鸽。”
“毕竟他参与了四年前的猎杀。”
愚人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他相信友人做事的分寸。他最开始叫住她也只是为了这件事而已,叙旧可都不是他们的性格,不过他对多洛塔人前展示的新人设倒很感兴趣。
多洛塔找予不逢有要事商议,他们又谈了几句便一同走向等候室,予不逢和尤白要讨论的正是有关本次行动的具体细则。不知道是因为前阵子联赛的刺激,还是这几日堪称疯狂的训练起了作用,她也成为了六阶的一员。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也只是表象而已。
“你看看这个。”
多洛塔将先前从亚手中抢来的档案递给予不逢,深褐色的档案袋表面还印有绝密二字,六阶觉醒者设立的屏障尚残留,却被掠夺者轻松碾碎,白纸黑字便显露眼前。
予不逢细细阅览着纸上文字,不自主蹙起眉梢,他目光触及到档案中人的照片,些许意外。他的食指点在姓名栏,迟疑几秒才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罪的资料?”
档案上记录着罪的个人信息包括十几年前他还在联邦研究院时的经历,这份资料涉及了不少改造实验的内容,相当重要,理应交由执行楼严加看管。
可事实上有关罪的档案出现在了第十五区不起眼的第一异能学院里。
一个极度明显的陷阱。
帝都仍未放弃追究,十年前联邦研究院被毁,诸多来不及备份的数据资料一同消失,他们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想找出始作俑者,不仅未转移罪的个人档案,反而还故意泄露几分风声试图引出那个人。
联赛是个极好的机会,帝都每次派来掠夺者同样也是为了抓住那个人,可惜反倒折损了一位掠夺者。
罪魁祸首本人·多洛塔:“嗯。”
“你打算交给塞斯尔吗?但只有这份档案还远远不够,检视院对改造实验知道得不多,况且帝都必然也做好了善后工作。”
“我知道,而且这不是交给塞斯尔的。”
“你要做什么?”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让罪清醒过来。”
“只靠这个?”
多洛塔垂眼看向青年手中的档案袋,几行文字简单概括的内容,那便是他还拥有意识时短暂的前半生,“罪被控制后与他有关的事物都被清理掉了,我知道的就只剩下这份档案了。”
家族覆灭之后沦为实验体,幼时多洛塔遇见了难得真诚关怀的年轻研究员,他原本是斯莱恩学院的教授,却不得不接受上头的调动来到这里,并且负责她的实验项目。
研究员并未采纳他人的意见冷漠对待,她不是只有一串冰冷编号的实验体,他付出了爱与真心,陪伴她度过那段苦涩时光。
直至联邦研究院被毁,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他被洗去记忆成为了检视院审判塔的副管理员。
“罪”。
帝都上层不清楚摧毁研究院的人是谁,但他们知道那位趁乱放走实验体的研究员。他们要他承担怒火与损失,他将失去自由,终年看管满是罪恶之人的审判塔以此赎罪。
离开研究院的多洛塔曾冒险回来过一次,可她没找到他,直到千帆过尽,多年以后,她在检视院的审判塔见到了他。
一个代号。
“我想带他回到第十五区。”
予不逢知道她过去的经历,他闻言只是将档案袋递回,主动转移了话题:“这是个诱饵,帝都那边肯定会追查,痕迹难免会留下,万一被发现你打算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海里家族。”
掌控海里家族对她这段时间的活动有诸多利益,也方便组织趁机扩张势力,将厄流区彻底吞并,铲除一切不安定因素。
光让榕野骨当上海里家长还不够,他的资历太浅,还没达到优秀的标准,虽然之前他有学习过如何管理家族产业,但这远远不够。
况且时间来不及了。
促进海里家族强大起来,这才是最难的,海里原先的正统大少爷固然优秀,但不好控制,这是枚弃子。
予不逢新颁布的任务“狩猎计划”尤白已经初步制定好了方案,弄清档案背地里的新计划并进行阻拦,使组织有充足时间转移据点,逼出那名掠夺者。
厌烬远和牧介已经抵达据点,演奏家探查完敌方动向正在赶回,尤白准备好细节方面的商讨,据说还有位侦查能力不错的新人加入,小组成员目前还差多洛塔一人就集齐了。
“再迟他们就要怀疑了,我先走了。”
多洛塔一个转身出现在隐蔽的拐角,她步调微转,朝着会议室走去。阴影半覆面容,走入拐角刹那一张熟稔的面庞映入眼帘。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多洛塔简单打了个招呼,真实一面为她展露身前人面具之下的样貌——是索渡。
正好是牧介室友的新人,有点过于巧合了。多洛塔同样戴着面具,索渡自然无法发觉她是谁,她佯装什么都未察觉,两人保持着微妙的小段距离,一前一后相继走进会议室。
担任队长的尤白将每个成员负责的方面都分别交代好,又重述了遍计划,终于正式敲定下来。多洛塔默默听着,她走到白色面具的青年身旁,压低声音提醒道:“这几天除了开会,其他时候也别摘下面具。”
新人是索渡的事情她暂时不打算告诉牧介,等她先观察阵子再说。
经过变声的陌生嗓音传入耳畔,牧介愣了下,只以为是多洛塔为了他继承人的身份着想,便点了点头。
说话间尤白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任务,多洛塔分神在海里主宅留下一道幻影,仗着其他人看不见拾级而上,找到榕野骨所在的那间卧室,在认真学习管理理论的青年身后站了会儿,才缓缓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然后成功把人吓出残影。
快PTSD的榕野骨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受不起惊吓的小心脏,对多洛塔怒目而视,“你就不能正常点出现吗?!”
“恐怕不行。”多洛塔冷酷无情地抛下这个答案,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今晚零点在档案总部大楼左边的第二个巷子碰面。”
尤白交代的任务不难,这几天她只要跟着档案的人搞清楚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就好,正好还是单人任务,可以捎上榕野骨锻炼锻炼他。
榕野骨:???
哪儿你说哪儿??还有几点??
“我明早还有线上课。”
“那就不是我要管的了。”
“……去做什么。”榕野骨见多洛塔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只好询问,面前人冷漠的神色终于稍缓,雾气浓重到覆住了那片海,她垂眼,阴影铺落带来更深的压迫,“档案的人近期在北边频繁出没。”
是组织成员,不是那些编外人员。榕野骨意识到了这点,他脸色一变,想起父亲曾提起帝都的掠夺者来到档案这件事,不自主皱紧了眉,“他们要做什么?”
“搞垮溯源,哦当然,还有海里家族,毕竟纳莱赫要的是一手遮天。”
档案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中高阶,这对只有四阶的榕野骨来说是个危险的计划,但挑战与机遇并存,想要收获就不能退缩。
最后榕野骨还是松了口,“我和你一起去。”
正确的选择。多洛塔转身离开之后并未回到据点,会议室里专注聆听的少女眼眸稍黯便又重新恢复原样,这细微的差异本该被忽视,索渡却忽而敏锐地看了过来若有所思。
靴尖踏上温暖地毯,眼珠转动,多洛塔歪过头,身影再度消失不见。
集合前她还得去执行楼开个综合会议。
其实这次会议不算重要,只有首席执行官归一必须要出席,她不在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但归一在就意味着规序区的辅佐官灰也会在场。
检视院年轻有为的辅佐官,同第十五区反叛组织的成员拥有相似的面容与近乎一致的灰眸。
而厌烬远是予不逢亲手培育的内人。
会议结束人潮散去,黑发青年在路过拥有浅灰眼眸的辅佐官时侧过身,她要赌,压归一的自负,他不会在他掌管的第一区随时监视,“听说您一直在找寻仅存的亲人。”
“您不介意的话,我想过问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灰。”他的眼眸剔透澄澈如晶石,却唯有死寂填充,没有斑斓色彩粉饰,任何象征生机的词汇都与他无关,冰冷到凉薄,宛若剥离了人性只剩下躯壳,依靠执念支撑。
这样一双称得上空洞的瞳孔令人很难想到亮起的模样,流光交织成荒芜之地的绿洲,谈及铭记的重要之人时泛起波澜,“他和我一样有着灰色的眼睛。”
重重浓雾遮蔽断层的记忆,枷锁圈紧,困住了跳动的心脏。
他不记得他姓甚名谁,无从得知他的样貌与嗓音,像是流浪的失意之人一样迷惘,却在极致痛苦时,在追忆的灰烬里,他看见了一双灰色眼瞳正含笑注视。
也许这爱诞生于苦痛之中。
守夜自然知晓灰的记忆被清理过,她叹了口气以示惋惜,身后归一察觉到了他们的谈话迈步走来,在探查的“眼”于暗处睁开之前,她意有所指道:“第十五区也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将不听话新人变成“傀儡”是帝都惯用的恶劣手段,虽然检视院眼高于天,但并不会拒绝帝都主动提供的帮忙。不过他们可能也没料到,即使遗忘了所有,灰依旧记挂着他的家人。
如果榕野骨真的是他在找寻的人,以灰的能力,不久之后他就会发现溯源的年轻部长便是他一直牵挂着的家人。
她不介意帮个小忙。
她要灰心甘情愿成为她安插在检视院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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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混沌狩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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