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徐连策在苍云郡威名赫赫,但京中这些没有真正经历过战场的纨绔子弟们眼里,却还是多有不服。
现在这一箭,多少是震慑到了他们,一个个张着大嘴,瞪圆了眼睛,愣是不敢动一下。
这一箭不仅是百步穿杨,他还穿透了薛家二公子刚刚射出的那一支,并连着那一支箭一起,钉到了树上,那树干并不太粗,箭矢直接穿过去,箭头在树干的另一边冒出来。
就凭这一手箭法,十个达拉善少主的脑袋,都能被他串成糖葫芦。众人惊呆了,心中方才惴惴地生出“一刃血千里”的杀神之名,不是徒有虚名的想法。
徐连策策马徐徐过来,“皇上去休息了,晚些醒来就要检查各位的狩猎成果,各位在这闹市看热闹,是打算到时候挂一身彩去皇上面前邀功吗?”
众人如梦初醒,一脸羞臊地散了。
薛家二公子心有不甘,还在原地待着,他的家丁在他身侧悄悄拽他,他还是不走,不甘心地道:“皇上先说,拔了头筹会有奖赏,徐将军这般好箭法,若是下场,必能得了,那还有我们这些人什么事儿?你叫我们去林子里猎物,莫不是羞辱我们?”
薛二这人简直就是刀口舔血,不在死的边缘作简直不罢休。
燕今宵果然被惹炸了毛,邪恶一笑:“羞辱你哪儿用得着徐总督出手,我自己来就够了,我从现在开始就跟着你身后,射你的马,你想猎物,就徒步进林。不然,你换一匹马,我就射一匹。”
薛二气得跳脚:“……燕今宵,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账!流氓!狗东西!”
燕今宵:“多谢夸奖。”
薛二那脸色别提多好看了。
碰上燕今宵这个在京都里横着走的混账东西,他这个也以混账闻名京城的纨绔就真的挤不上名次了。
薛二憋了一肚子气,又想说他欺人太甚,但最后碍着徐连策在,敢怒不敢言,憋憋屈屈地跑了。
薛二一走,燕今宵果然策马跟了上去。
徐连策犹豫了一下,没动,只叫云敬过去远远缀在后头,只要不把人跟丢就行了。
须臾,太子的侍从走过来,轻声说:“徐将军,我家殿下说,夜雨正好掩绮罗,红罗帐暖度**。望将军把握机会。”
徐连策默了一瞬,才咬着牙根说,太子好意,徐某不敢受。
打马走了。
之前他没接触过太子,只听闻这位太子天生体弱,一直在东宫养病,皇帝对他也是极好的,父慈子孝了许多年,直到不久前,太子突然疯了一样跑往南疆途中,被他带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太子还是那个太子,还是那副清瘦的长相,只是从前与世无争的温和气质,变成了诡谲狠厉的样子。
处处透着算计。
还是那种不顾后果,想要同归于尽一样的算计。
疯批不可怕,就怕疯批还想夺嫡占天下,霍乱天下百姓。
徐连策不愿意成为这种人的垫脚石,手中剑。
他不想助纣为虐。
哪怕他现在跟燕今宵的处境艰难,也不愿意与这种人联手,就怕将来被对方捏住把柄,不得不为其驱使。
徐连策策马踱步,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走,那位侍从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惧怕徐连策,不敢近前,但又碍于殿下的嘱咐不敢跟丢了。
徐连策烦了,走了一会儿倏然停住,那小侍卫颠颠儿地上前,壮着胆子把话说完:“我家殿下说,将军若是不肯应,那他就要亲自去找燕二爷了,殿下说,燕二爷想必是会对这个非常感兴趣……”
徐连策眼神倏然过去,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那侍从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差点跪到地上去。
徐连策二话不说,抬手弯弓搭箭,咻的一声就射了出去,那侍卫脑袋上的小束冠直接被射了个对穿裂了,头发散了满头,这会儿真的吓到跪着了。
太子殿下真是手段精准,拿捏他的软肋,拿捏得丝毫不差。徐连策冷笑道:“回去告诉你们殿下,徐某准时到场。”
——
这天下午,猎场上到处都是薛二的鬼吼鬼叫,以及燕今宵这人小心眼,为了一点口角追着人后背射马复仇的狗血事迹。
鸡飞狗跳。
到傍晚,就连还在休息的皇帝都被这俩的小学鸡作风吵醒,冷着老脸把俩人叫到跟前训了一顿。
燕今宵假惺惺地给薛二道了歉,还把下午自己追着他射马的空隙,把猎到的许多只山鸡野兔都送给了他,还美其名曰是赔罪。
薛二气得跳脚,“这些特么都是我打来的!”
燕二一直跟在他身后,薛二射野物,他就射薛二的马,俩人你追我躲了一下午,本来箭术也没多好的薛二在这种情况下硕果本就上不得台面,没想到最后竟然一只都没到手,都被燕二追着捡走了。
现在,这个王八羔子竟然还拎着他打来的那几只野物来给他赔罪?!
薛二怒了。根本忍不了燕今宵的嚣张轻狂,上来就要跟他干架,奈何论打架,这厮根本就不是燕今宵的对手,自己冲上来送人头,被燕今宵按在地上打。
要不是皇帝跟前的几个大内高手出来拉架,燕今宵能把他打到满地找牙。
皇帝很生气,当时就想处置了他们俩,高公公在身边温言细语地劝了皇帝:“皇上,秋猎场上讲的就是个热闹,少年人为了猎物追逐打闹才有趣,无伤大雅的事情,皇上可别为了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
皇上只得先挥手叫他们滚蛋。
燕今宵便就起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眼角眉梢看见徐连策在远远的地方站着看他,他感觉得到,但他不回应,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的营帐里,收拾东西。
钦天监说今晚上会下大雨,月黑风高暴雨夜,杀人夺命诈死时。对别人来说不是个好天气,对燕今宵来说,却是个极好的诈死跑路契机了。
燕今宵蹲到晚上落雨之前出了营帐,见门口站岗的侍卫投来目光,燕今宵很好心地解释:“听薛二公子说今晚西北角林子里会有银狐出现,我去瞧瞧。”
他将自己的拓木弓搭在臂弯上,弓角处清晰明意地刻着“今宵”二字,叫那几个站岗的侍卫看了个清楚,而后才满意地骑上马,往密林深处而去。
——
夜幕之后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越下越大,整个猎场都沉浸在这一片雨幕之中。
一阵诡异的动静在林子里浮动。徐连策策马靠近,却见密林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周遭两个守卫,但都被人用刀抵着喉咙,一脸惊恐地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徐连个策顿倏地弯弓搭箭,对准那握刀的两个侍卫,下一秒身侧倏然多出一人来,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徐将军,你听。”
嗯嗯,啊啊……殿下,您轻点啊,弄得人家都疼了……
徐连策:“……”
徐连策耳力惊人,单凭这几声旖旎就听出来,那女人正是他从苍云郡带回来的和亲公主,洛依托。
公主和亲之事,皇上还没有定论,她就私下里跟其他人搞在一起,就是死罪。更何况这个与她苟且的男人,竟是贤王,萧驰。
这女人一日还没发落了,那就一日默认是皇帝的女人,萧驰色胆包天,竟然敢背地里搞他老子的女人——皇帝那要脸的性子,怎么能容?
徐连策在这一瞬间,脑子里囫囵了许多事情,比如太子殿下这个时候要是带来现场看戏的人是皇帝,那里面的那俩人不就死定了么?
贤王获罪,试问将来那问鼎之尊,还有谁能拦得住太子殿下?
可是偏偏,太子却把他带来了……?
这疯批想干嘛?
徐连策心里想得多,面上却面不改色地笑道:“殿下竟有这癖好,真叫徐某涨了见识。”
太子就笑,神色淡淡的好像真的有点无辜:“徐将军正人君子,若是不愿意继续听,那就算了,算本宫多此一举。”
太子这个时候倒是实在起来了,松开了方才按住他的手,后退了几步,那边拿匕首抵住两个守门侍卫的侍从也跟着太子殿下走了。
那两个守门的侍卫被抵着许久,腿都软了,这个时候跌在地上却不敢放松,作势就要爬走。
徐连策倏地抬手弯弓搭箭,将箭矢对准了他们俩。
对方有俩人,但他只一箭,那两人却谁也不敢再动一下——谁动谁死。
营帐里浑浊旖旎的声音稍稍停歇,女人的声音问:“贤王殿下,满意了吗?”
男人的声音粗重下流:“公主,你可真是个活宝贝。要是从今往后都只属于本王一人,那才是妙事。”
女人又笑,声音魅人:“那殿下答应我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贤王又笑,细细碎碎的声音:“郡主这也太心急了些,燕帅远在苍云郡,本王就算是即刻派人去要他的命,那不也得时间?”
徐连策的心陡然下沉,目光倏然沉冷凌厉起来。
贤王他怎么敢!
徐连策手中弓箭稍稍偏了偏,越过那两个侍卫肩头,直直射中营帐之内去,账内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便是贤王惊呼一声:“谁!”
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徐连策弓箭仍搭在手臂上,对准了眼前尊贵的大梁皇长子,冷森森地笑:“贤王殿下,好野趣。”
贤王定力远非常人,这个时候了竟还步履从容,笑意晏晏:“我当是谁,原来是徐将军,这暴雨深夜怎么有闲情到本王这里来?”
徐连策偏了偏头,看他身后营帐:“我若没记错的话,贤王殿下的营帐不在此处。这里是临时搭建的吧?”
至于临时搭建来干嘛的,一目了然。
贤王也不觉得尴尬,还是笑:“莫非,徐将军也有兴致来玩一玩?”
徐连策道:“谢贤王抬爱,徐某不爱夺人所好。敢问帐内的达拉善公主,皇上已经赏赐给贤王殿下了吗?”
贤王眸中神色变换几番,总算不甘心地承认,徐连策确实没有那个心思与自己为伍,贤王也不与他虚以为蛇了,开门见山道:“本王许你一事,今日的事情你当做没见,如何?”
徐连策一时无言,就是无声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几番,很想跟他探讨一下,有关于燕帅这些年在苍云郡对战达拉善草原九死一生,经年累月妻离子散不得团聚,为的是护佑谁家江山。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没开这话茬,只道:“一事怎能够?”
贤王眸光倏冷,还是笑:“那徐将军的意思?”
徐连策道:“两件。”
收了弓箭,大大方方地走近,撩起帘帐走了进去。
营帐内达拉善的公主洛依托还在床上,她跪坐着,没穿衣衫,胸前只用绢丝虚虚掩着,见了徐连策,她还笑得花枝乱颤:“徐将军,我方才叫得好听么?”
从苍云郡一路回到汴京城,路途遥遥一个多月之久,她在途中曾无数次使尽浑身解数要勾他,奈何这厮就是油盐不进,不动分毫。她至今还怀疑他不行。
所以这一声魅人的娇笑,就格外放肆。她以为自己是在羞辱他,以为他一定会恼羞成怒,哪怕是一点脸红也行。
徐连策垂下目光,非礼勿视,言语却不客气道:“灭你达拉善草原的,有一部分是我徐连策的手笔,公主想复仇,怎么的不先找徐某人,反而舍近求远去找燕帅的麻烦?”
洛依托轻笑,眼眉间荡漾的春情还没淡下去:“徐将军急什么呢,总会轮到你的么。”
徐连策也笑:“那徐某恭候公主。”
目不斜视地走向矮几,拿起桌上的宣旨铺好,磨墨递笔,对贤王道:“殿下可手写,将今日之事详细记载下来,按上手印,交给徐某保管。将来,燕帅有闪失之日,便是你这份手书公之于众之时。”
贤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接过纸笔,刷刷几下就将方才的言辞对话简约写下,还盖了自己的贤王印章。
徐连策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盯着他写完了,稍稍吹了吹干墨迹后折叠好放入怀里,贤王又问还有一件呢?
徐连策道:“明日下午,皇上要检验各个青年才俊的狩猎成果,希望贤王到时候能想个法子,替燕二推了与沈家小姐的婚事。”
贤王目光陡然一紧,盯着徐连策没有立即回应,若有所思半晌,才笑道:“徐将军,你这就太为难人了吧?燕二和沈微宁的婚事,那是皇上亲口赐婚的,本王何德何能,能劝动皇上改口?”
顿了顿,又笑道:“再说,徐将军如今已是汴京城内外八大营总督,手里握着四万兵马,首要任务便是守住皇城安危。徐将军的立场,怕是与苍云郡不对付吧?燕帅的小儿子想跟谁家联姻,与徐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徐连策一言难尽地看着贤王,这一刻,他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悲怆的感觉来。
大梁苍生数百万,若是将来交到这种人手里,怕是要永沐水深火热,不得解脱。
徐连策心里五味杂陈,恼得手脚都要抖,面上却仍平静安稳,他甚至还笑得出来:“徐某没什么想法,只是不愿意被人算计而已。当初王爷为了跟燕家兵权绑定,不惜代价算计燕今宵,却是把徐某也一并算计了进去,徐某如今虽然脱离了燕家军,但贤王算计徐某的这笔账,徐某却没忘了。”
徐连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出算计,是太子的手笔,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要这样睁眼说瞎话,要眼前这个龌龊的狗东西吃这份哑巴亏。
果然,贤王气得脑门青筋都起来了,却是百口莫辩,最后只能咬牙,忍了,他还得笑:“徐将军心里过不去这道弯,那本王与你赔罪就是。”
徐连策道:“贤王殿下的赔罪,好生没诚意。”
简简单单嘴上几个字,就想把他打发了,那是不可能的。
贤王最后道:“行,徐将军既然如此执着,一定要解了燕沈两家的婚事,本王便想个法子做了就是。”
徐连策点头:“如此,徐某谢过贤王殿下。”
徐连策说着话,转身就要走,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洛依托突然出声道:“徐连策!”
徐连策停下脚步,听她说话:“我道你为何对我的美色无动于衷,难道你是个断袖,喜欢的并非女人,而是男人!”
徐连策又笑了:“公主的想法真是异于常人。徐某领教。”
洛依托肯定道:“你喜欢燕帅的儿子是不是?!你就是喜欢他,才不愿意看见他娶别人,我说的对不对?!”
徐连策挑起帘子走了,远远还能听见那达拉善的公主不甘心地大叫:“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徐连策,可怜我之前还一直想要以美色,诱你!我若是早点知道你的癖好,我一定不会这么蠢……”
洛依托疯狂地大叫:“哈哈哈,徐连策,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啊,竟然喜欢自己主帅的儿子!可怜燕隆对你掏心挖肺地培养,你却觊觎他的儿子!”
“徐连策,你叫我们不杀燕隆,我就依你不杀了,但是我一定得给他去一封信,告诉他你觊觎他的儿子!”
“徐连策,你猜,燕隆要是知道你不但喜欢他的儿子,还为了升官发财留在京城,还站在了燕家的对立面,你猜燕隆会不会想杀了你!”
帐外暴雨倾盆,将整个密林都浇得不得好走。徐连策翻身上马,顶着一身雨水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才到营帐内,就见云敬倏地跳起来,大叫道:
“爷,我把燕二跟丢了!”
断更了好久啊……真是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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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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