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今宵问他是谁,徐连策没回答,苏稽又问这些尸体要怎么处理,徐连策道:“怎么办,拖回去啊!这么多死人呢,当然是要如实上报啊。否则皇上日后知道了,我跟今宵不是要遭殃?”
苏稽怔了一下:“可这样一来,贤王允你的事……”
燕今宵关键时候脑子倏然在线,眼睛倏地圆了:“你是说,这些死士都是贤王的人?”
苏稽反问他:“不然呢?纵观满朝,谁还有这个胆子,搞这么大阵仗来暗杀徐将军?”
说的没错。燕今宵转眸看徐连策:“你什么时候得罪贤王了?”
徐连策道:“回头再说,我们先回去。”
搀扶着燕今宵上了马背,两人共乘一骑往回走。苏稽心道要坏菜,策马赶过来,拦着他们俩不想让他们俩走,徐连策挑眉看他道:“苏大人,你要是不愿意动手收拾残局,那徐某就自己来,不劳大驾。”
苏稽被他噎得老脸通红,辩解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么好的机会,将军何不如,不如……”
苏稽到底是行伍出身,边境摸爬滚打多年,善排兵布阵,却并不擅长手段算计,何不如了半天没说出来,显见是受了他人之意而这个意愿甚至他自己也是不那么认同的,只是碍于身份或者其他的什么,又或者骨子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认同,总之他没有太反感,但也确实不好意思说出来。
徐连策看破他,替他说:“何不先将这些尸体藏起来,用来要挟贤王,以得更多的利益交换?”
苏稽有一点点尴尬,但也还是硬着头皮道:“徐将军,你忘了你今天下午跟贤王谈的条件了么?你要是真的把事情捅到御前,贤王一旦获罪,燕二的婚事可就没人说项了!”
徐连策笑了:“若不是太子殿下机关算尽,我跟今宵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上一次是圣旨赐婚,这一次是九死一生,看似处处没有太子殿下,可处处又都是他的手笔。
这个阴狠的疯子!
徐连策气得想杀人。
苏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住,但我家殿下没有恶意。但其实这样做的话,对将军和燕二,百利而无一害,不说远的,就说眼前……”
徐连策抖了抖缰绳,在马背上平视对方:“苏将军,我在北境跟着燕帅征战十年,你以为我的战功,我灭掉达拉善半个草原,靠的只是我手里的这把弓么?”
这当然不可能,谁都清楚。
达拉善草原部落人不算多,但也数十万人呢,单靠他手持弓箭一一把对方射穿么?那必须得是兵法三十六计谋,计计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苏稽远在南疆也早就听说了之前徐连策在苍云郡的辉煌战绩,他灭敌国的手段和计谋还传到南疆去,被营中众将争相传阅学习。
徐连策怎么可能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
所以,留下这些死尸,用来要挟贤王,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是他不愿意。
徐连策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一手搂住燕今宵的腰,一手抖了抖马缰,说:“你们家殿下喜欢玩弄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恕徐某不奉陪。”
这话虽然十分不恭敬,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苏稽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好在此刻夜雨仍下,将他的窘态盖了大半。
他也不好意思再面对徐连策,默默退开,让徐连策走人。
两人在九死一生的打斗中松懈下来,一时都失去了力气,燕今宵体力更比不上徐连策,一路上都很想自己挺直腰背,可惜气力不逮,徐连策全程搂着他的腰,燕今宵感受到他给予自己的力道,轻柔却温暖,一颗不安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慢慢地回落了,轻声说:“你刚刚跟苏稽说的,什么意思?”
徐连策抖着缰绳前行,并不打算与他避讳这个话题,直言道:“这些死士都是贤王的人,你方才也都猜到了。”
徐连策声音沉哑,并不急切,也不愤怒,他甚至还有点想笑:“他们都是来追杀我的,因为在这之前,我偷偷看了一场贤王的活春宫,把他得罪了。”
这人生死一线上刚刚活下来的狗命,这会儿又吊儿郎当不在乎起来了,燕今宵撇过脸,不可思议地看他:“你还有这癖好?”
徐连策低低笑道:“好好,我不说了,我说点正经的,贤王勾结了达拉善来和亲的公主,他们俩狼狈为奸,贤王答应她,要找人偷偷去暗杀你爹,被我听见了。”
燕今宵万万没想到,在他即将跑路的同时,竟然还有人在策划要杀了他爹。
他的眉目几乎都纠结到一起去了,不可理解里还夹着恼火与愤怒,显然,他还是很担心他的亲爹燕帅的,只是这份担心,他现在根本不愿意明显地表现出来,毕竟在这之前他爹可不顾他的死活,那一道边关来的会信,伤过他的心。
徐连策察觉到了,但没说出口,只是搂住他腰的手又紧了紧,平静地分析目前的困境:
“贤王可能发现拉拢你爹不成,所以他想勾结达拉善部落了。……达拉善被燕家军打得落花流水,但并没有全军覆灭,他们是一群草原狼,没那么甘心臣服,愿意服软来和亲,多半也是抱着来搅浑水的目的来的,可怜竟真有急功近利的甘心上当。”
徐连策轻柔平静地说着话,声音不疾不徐,燕今宵听着他说话,心里得到一丝片刻沉缓,等他说完了,才又问:“我一直以为,他是想拉拢你的。”
当徐连策放弃返回苍云郡,留在京城接手贤王手中的八大营,所有人都以为,徐连策已经站到了贤王的那个阵营。
燕今宵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想不到,贤王到底为什么会想杀徐连策。
徐连策失笑,“小流氓,莫不是我在你眼里,也是个谁想拉拢就能拉拢得到的人么?那我岂不是太廉价了?”
燕今宵消化着他给的信息,迟疑地问出口:“那你下午,是不是跟他提了什么要求?所以才激怒了他?”
徐连策又笑,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当时提的交易很幼稚,所以说出来的时候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吧,下午我跟贤王谈了点条件,让他手写了个东西给我。我还要他答应我两个条件,一个是不许对燕帅动手,还有一个是想法子推了你的婚事。大概我的要求他做不到吧,所以就想干脆杀了我永绝后患?”
燕今宵愕然看他,嘴唇张了半晌没合上,雨水顺着他的额角落下,洇湿本就湿润了的唇,那双唇今夜被雨水泡的太久早没了血色,声音沙哑:“你还要他解决我的婚事?”
徐连策见他这样,以为他生气了,讪讪一笑道:“我是不是又一次自作主张了哈?可是怎么办呢,我这还不是怕你为了逃婚,跑路。”
徐连策这回答简直欠打,燕今宵脸色沉了下去,拧着眉梢问他:“所以你是怕我跑了以后见不到我了,还是怕我跑了连累你?”
徐连策啧了一声,心道这小崽子怎么越来越难对付了,以前的大大咧咧不着调,荤话鬼话张嘴就来,现在这心思怎么就变得这么细腻,比那捏着绣花针的姑娘还细腻难缠。
他一时答不上来,燕今宵也不肯放过他,就这么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徐连策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只好道:“我担心你啊小崽子,你爹交代我好好照顾你的。”
“你撒谎!”燕今宵斩钉截铁。
徐连策一瞬间觉得勒住缰绳的手都疼了,刚刚抓得太用力,伤着了自己,手心疼得要命,面上还不敢露出半分,与燕今宵小儿科地分辨着:“我没有。小孩子家家的,别胡思乱想。”
燕今宵冷笑:“刚刚生死关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徐连策,我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儿了!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我!所以你才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
徐连策被呛了一口,干巴巴道:“我那是一时情急。”
燕今宵道:“你承认了!”
徐连策一窒,嘴巴张了张还想替自己分辨什么,低眼却见燕今宵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喉结也在剧烈滚动,就连那双桃花眼里也闪烁着比星辰还璀璨的光芒,一时间他看得怔住,筑起的心房也在这一瞬间被人戳成了危墙,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人捧起,剧烈跳动时无处可依,而眼前的这双看着他的,充满感情的,坚定的眼睛,给了他依靠的力量。
徐连策觉得汗颜,自己一把年纪了,比这小崽子大了好几岁,可这感情方面,自己却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都被人追到眉睫上来了,还不敢承认,真是孬死了。
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边算是正面回应了。
燕今宵心里本没抱着任何希望,以为这一次注定又是被调侃的一次,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恼羞成怒,要把人给推走的,冷不丁听见他说知道,一时就愣住了。
燕今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寂的夜里,像烟花一样炸开,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颤栗,以及来不及掩饰的璀璨。
燕今宵笑了:“我就知道。”
燕今宵感觉喉间涌上来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少年人本就情绪充沛,精力旺盛,情绪藏不住的,加上刚刚才经历过九死一生,此刻更是什么都藏不了,这一刻,伴着倾盆的大雨,与心里喜欢的人同乘一匹马,互相依靠着,竟也叫他心里生出一种患难与共来。
雷雨渐渐有些小了,但身上仍旧浑湿,他僵着的身体紧靠着徐连策的,就连手掌也还被他握在手里,两人的双手共同抓着马缰。徐连策回头看了一眼,苏稽正骑着马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身后是一群侍卫拖着尸体跟着。
“等这件事捅到御前,贤王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等他因为这事儿麻烦缠身,就没工夫去对付你爹了。”徐连策徐徐盘算着,还是有点遗憾:“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婚事他也没法给你说项了。”
燕今宵眼睛盯着他,被雨水浸湿了的眼睛此刻看起来也亮得无可抵挡,他说:“婚事以后还能想法子,只要你能接受我,其他都不算事情。”
小毛孩子情窦初开,对他情有独钟也罢,一时新鲜也罢,又或者只是为了恶心某些人而撩上他,把这假戏当了真也随他。没准这小子将来再长大一点,明白这份感情只是他一时新鲜,腻了的话,也就能放手了吧。
徐连策于是坦然了,笑道:“以后你跟着我,但凡我不死,必能护你周全。”
这就算是一句极其沉重的承诺了,燕今宵已经十分满足了,
眼下不适合再说其他的,燕今宵脑子也昏昏沉沉的没多少力气。徐连策有心想要快马加鞭带他回去休息,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后续等着他们俩,就算累死了也不能回去休息,只得坚持着打马,前往行宫御帐前。
御帐前竟已聚集了许多人,多数都是王公贵族的随从近侍,距离在御帐附近不远不近,不敢僭越冒犯,但肉眼可见的精彩缤纷,是紧张颓丧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主要还取决于这些下人的主子们站队哪边。
徐连策一眼扫过去,也分不清这些人都是谁家的下人,但从他们的脸上却能依稀分辨出他们的主子站队哪边,不过这都和他关系不大,主要就为了心里有个数。
燕今宵突然道:“常恩也在?”
常恩是太子跟前的近侍,他出现在这里,可见太子也该在这里,不在这外头,那就是在里面。
徐连策扶着燕今宵下来马,就见那常恩从人群里冒出,朝两人走来,一脸奇怪的表情说:“殿下说,让我守在这里,等候两位。”
燕今宵奇怪地问:“等我们做什么?殿下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常恩道:“殿下说,要送一份厚礼给两位。”
如此,燕今宵就更奇怪了,刚要细问,御帐里头突然一阵剧烈的碎响,惊得燕今宵一个激灵,徐连策的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温度却带来厚实的感觉,叫人安心。
他听见徐连策的声音沉稳里带着一丝冷意,问常恩:“里面出了什么事?”
常恩纠结地看了眼燕今宵,缓了缓,才说:“孟家小爷孟清河,跟二公子你的未婚妻沈微宁小姐,那啥……被人抓,奸在床了。……这就是我家殿下送给两位的厚礼。”
燕今宵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常恩深以为这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燕今宵听不懂大概是不肯认清现实而已,只好看向徐连策,徐连策面无表情地盯着常恩,嘴唇里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字面上的意思。”
徐连策这眼神太有杀伤力,冰冷冷的像是淬了毒的箭矢,常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天空突然一道大雷劈下来,将附近不远处的一棵枝繁叶茂的苍天古树劈了个正着,滋滋地冒出了火星,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棵古树就在众人错愕的眼神里,霹雳啪啦地燃了起来。
现场顿时混乱了起来,守卫和巡防行动迅速,组织人员前去扑灭火源。燕今宵呆呆地顺着那光看过去,浑身失去了什么感觉,只觉得那道天雷合该劈错了地方,它就应该劈自己身上才对。
冰冷的双手上好像覆上了一层温柔厚实,他听见徐连策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缓缓地,坚定地跟他说:“不要慌,我在。”
emmmmm……对于我渣更的问题,实在没啥好解释的……反正也没啥特别能抗的理由,索性就不说了罢……【破罐子破摔,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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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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